临洮城外,各大庄园的管事们眼见城中火光冲天,又隐隐传来钟声,心中也知事有蹊跷,急忙差快马前去查探,又撤去院子中的酒肉,让私兵和马贼们做好随时动身的准备。
诸多马贼头子和本地豪强本就暗地勾结多年,甚至不少马贼帮子还是由豪强亲自扶持起来的,平时没少帮着他们办这些脏事,也算轻车熟路。他们不但没有丝毫抵触,还纷纷招呼手下的弟兄,牵出寄放在畜栏内的马匹,急吼吼的抢着要去把事情处置妥当,也好早些拿到豪强们事先许诺的报酬。
庄园的管事们眼看事已至此,若是要强行留下诸多马贼,唯恐闹出乱子,索性大开院门,让庄园内的马贼先行前往临洮城,而私兵则留在庄子里继续等待主家的传讯。
而姚家最大的庄子外,数股马贼缓缓行下山岗,正要纵马疾驰,却听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蹄声,整个山岗在整齐的马蹄踏地声中微微震颤着。马贼们纷纷扭头望向身后,正要喝骂,却看到令他们惊骇欲绝的景象。
在皎洁的月光下,无数黑影从山坡上疾驰而下,寒光闪闪的利刃反射出银亮的刀光,狠狠的砍向道路上闪躲不及的马贼,斗大的头颅连带着马贼手上的火把尽皆击飞,无头的尸体喷射着大量的血液,跌落马背,随即便被无数的马蹄踏成肉泥。
一时间,大道上的马贼乱作一团。肝胆俱裂的马贼们只顾纵马奔逃,丝毫没有听从头领号令的打算。然而,从山坡直扑而下的数百轻骑,马速早已提升到极致,自然轻易便能追上刚刚试图提速的诸多马贼,况且庄子通往山脚的道路仅有一条,路边尽是乱石丛生,马贼几乎无处可避。
不过片刻,横冲直撞的数百轻骑已抵达了山脚。宽阔的大道变成血路,千余马贼的尸体几乎将道路完全堵塞,无一幸免。
马贼头子勒住胯下战马,对身侧的中年男子咧嘴笑道:“下官幸不辱命,此后如何行事,还请庄奉将军示下。”
“好个冯远,冲杀勇猛,调度有方!此间事了,若是吴太守肯割爱,本将定要将你收入帐下,统率本将的亲卫骑营!”
平狄将军庄奉大声夸赞道,随即扭头看看了山岗上灯火通明的庄子,沉吟片刻后,复又道:“如今庄子里尚有千余私兵,且多装备强弩,不宜强取。依照吴太守先前定下的计策,留下半数将士在此牵制,等待狄道步卒赶来。其余将士随我前去临洮,驰援吴太守,诛杀首恶!”
冯远急忙传令下去,一番布置后,半数轻骑稍稍降低马速,朝十余里外的临洮城缓缓行去。行进途中,不断的有小股的骑队汇集进来,正是先前分派出去突袭各个豪强庄园的汉军骑队。
直至冯远纵马上前禀报,二十支骑队尽皆归建,庄奉这才长舒一口气,当即打马提速,领着近三千马贼装扮的汉军精骑,径直朝临洮县城疾驰而去。
临洮城中,触不及防的豪强们虽然遭受了重创,却很快反应过来,自然知道幕后黑手便是陇西太守吴蒯。这吴蒯定是早有准备,要将临洮城中的豪强一网打尽。
眼见大祸临头,豪强们不再顾及燃烧中的府邸,将各自府邸内的侍卫和私兵尽数集结起来,由诸多侍卫护住自身和家眷的周全,分出少许搜捕纵火和偷袭的贼人。
随即各自遣心腹带着近万私兵浩浩荡荡的前往吴蒯下榻的馆驿,试图将他生擒,狠狠折磨致死,方能解心头之恨。至于朝廷的反应,此时也顾不得了,大不了高举反旗,拼死一搏,。哪怕最终失败,也可举家退往塞外,投奔匈奴人。
隐于暗处的羽林卫和亲卫营,见状不由大急。尽管他们只需隐藏在暗处,等待城外援军前来,便可保自身性命无虞,然而如此一来,身处馆驿的太守及百余轻骑恐怕性命难保。
没有任何犹豫,千余将士纷纷默契的朝城中的大道聚拢过来,在每个街角巷口的隐蔽处,朝大道上行进着的私兵们射出弩箭,投出燃烧弹。弩箭用完,便提起马刀,冲出去砍杀几人,复又迅速后撤,大大阻碍了私兵的前进速度。
豪强们也并不愚笨,得到属下的回报,得知原本隐于暗处的贼人被逼着露出踪迹,愈发坚定了他们前往馆驿抓捕吴蒯的决心,当即命贴身侍卫前去督促私兵加速行进。
他们早已派人前往城外各个庄园,让城外的私兵和马贼速速进城,协助清剿吴蒯派到城中四处纵火的贼人。如今只要再生擒吴蒯,便可尽早结束这一切。
然而,就在私兵们付出大量伤亡,馆驿就在眼前之际,却透过微弱的火光,隐隐看到前方肃立着黑压压一片身批轻甲的玄衣骑兵,正是随吴蒯入城的亲卫铁骑。虽只有区区百余骑,但摆出锥形的锋阵后,将士们身上的气势正不断的攀升。
面对前方不断涌来的私兵,为首的骑将大喝一声:“大汉威武!杀!”
“杀!”
百余骑大声呼喝着,随即跟着骑将纵马冲杀上去。
不愧是精锐铁骑,短短的百余步,便将马速提升到极致。将士们平举手中的马戟,整个骑阵扎入密集的私兵中。在笔直而拥挤的大道内,便宛如一柄利刃剖开黑色的巨木,溅出的却不是木屑,而是无数的黑色人头和鲜红的血液。
私兵的人数虽多,然而城中的大道虽宽,也不过三丈,百余骑兵足以将大道死死堵住。前方的私兵要面对马戟的冲刺和马刀的砍劈,自然不住的试图往后退,然而后面的私兵却在私兵头目和豪强随身侍卫的驱赶下,拼命的往前挤。
登时整个大道上,近万私兵乱作一团,就在不少私兵头目大声呼和,试图整队时,大道两侧的街头巷角,涌出大量手持马刀的壮汉,混入了队伍之中,疯狂的砍杀着混乱不堪的私兵。
如此一来,局势一发不可收拾,甚至不少私兵挥舞着兵器,敌我不分的砍杀身边的所有人,以图自保。
安稳下来的豪强们此时齐聚在县衙的后院宅邸,由于有众多的差役和县兵巡视,此处并未被波及。豪强们已然知晓县中官吏必定被吴蒯扣在馆驿为质,却丝毫没有顾忌他们的死活,只是不断的派人催促私兵速将吴蒯拿下。
尤其是临洮候姚桑,今夜他的侯府受到了羽林卫的重点照顾,数百罐燃烧弹,从四面八方投了进去,短短片刻便将偌大的侯府变成一片火海。死伤众多暂且不论,这百余年的祖宅,转眼间化为灰烬,连祠堂内的祖先牌位都来不及请出,怎能不让他怒火梵天?
“侯爷,马贼进城了,黑压压一片,怕是有数千人!”侯府的总管匆匆入内禀报道。
豪强们闻言俱是精神一震,不由心中大定。
吴蒯在这城中各处的人马,合计起来定然不足两千,否则早已将一干豪强尽数灭杀,怎会费尽心思去偷鸡摸狗的纵火和袭杀。城中的近万私兵,再加上这数千马贼,定能将吴蒯一举成擒。
然而,天不遂人愿,马贼进城后非但没有攻击吴蒯的亲卫,反而举起马刀,冲向了大道上的万余私兵。
骑兵在面对没有配备长兵器的骑兵时,具有绝对的优势,再加上私兵早已混乱不堪,战意全无,短短数息间,便尽数溃败,四散奔逃,毫不理会头目们的号令,将手中的兵器和身上简陋的皮甲尽皆遗弃,只求能逃过追杀。
当县衙被数千马贼团团围困住时,豪强们尽皆愕然。
临洮候姚桑领着众人来带县衙正门,还待说些什么,却见马贼头子越众而出,满脸戏谑道:“侯爷,多日不见,仍是风采依旧啊!”
“庄奉,怎么是你?!”
姚桑满脸讶异,却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急忙道:“既然你也在此,还不速速擒拿吴蒯?我等若是遭难,你也讨不了好去!”
庄奉淡淡一笑,不屑道:“侯爷向来自诩洞悉世事,怎么今日却如此愚蠢,你真当本将是为了区区小利,才对你等为西羌走私粮草不闻不问,甘与你等同流合污?”
姚桑闻言大惊,用手指着庄奉,气得浑身哆嗦。
庄奉丝毫不以为意,朗声下令道:“尽数杀了,尸体仍到县衙内,纵火焚烧,不可留下半个活口!”
他身后的骑兵将士们,早已迫不及待,闻令立刻举起手中的马刀,狠狠冲杀过去,将县衙内的所有豪强极其侍卫尽皆斩杀殆尽,随后纵火焚烧了临洮县衙。
是夜,整个临洮城笼罩在一片砍杀声中,城内豪强的家人,不论男女老幼,尽皆屠戮殆尽。豪强府邸内抢运出来的财物和珍宝全被马贼劫掠一空,大片的府邸则被熊熊烈火尽数烧成灰烬。
翌日清晨,缓缓赶到的狄道步卒,以搜捕马贼为由,进入临洮县城外的诸多庄子,将里面的私兵和家丁尽数押往狄道待审,面对他们的恐怕将是无尽的劳役。
数日后,汉帝刘启颁发了一道诏令,严厉的斥责了陇西太守吴蒯治理无方,导致马贼横行,残害陇西豪强,罚俸三年。同时将渎职的临洮县官吏尽数押往京师,留待廷尉府依汉律从严审办,另派遣大批官员顶替空出的职缺,将混乱不堪的临洮好好清理一番。
而吴蒯拿着陛下的诏令,满脸堆笑,不过是罚了区区三年的俸禄而已,实在划算得很。依陛下的默许,此番“马贼”的斩获是无需上缴国库的,除去重重的抚恤了死伤的将士,分到他手上的财物,仍足足抵得上三十年的俸禄还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