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仁孝殿。
仁孝殿于昨日刚刚落成,太后就急不可待的安排起了大型家宴,以便向别人炫耀孙子送给自己的精美绝伦的宫殿。
宫中嫔妃和还未之国的皇子尽皆聚集到了仁孝殿,一边感叹着新殿的奢华,一边疑惑的看着殿外。
往常长乐宫举行大型家宴,一般会选择在正殿。只因偏殿太小,难以摆放数十个案席。若是在偏殿举行,便会选择在晚上,将食案摆在露天的殿外。
现下正值晌午,虽已入秋,长安的日头仍是毒得很。若是让这些娇贵的嫔妃和皇子们在露天用膳,只怕饮宴未完,便得倒下大半。
须臾,皇后扶着太后走了进来,左右跟着皇帝和太子,馆陶公主落后半个身位亦步亦趋。
殿内诸人一一行过礼后,在太后的招呼下,随着入了偏殿。
一进偏殿,众人便是不由发出阵阵惊叹。
只见整个偏殿实为偌大的厅堂,高高的穹顶上,九个巨大的琉璃吊灯排成一条直线。吊灯上垂下一串串五彩缤纷的小珠子,在灯焰的映照下形成一条纵贯整个大殿的虹桥。
四周的墙壁上,诸多高低不同,颜色各异,但同样式样精巧的壁灯,闪发着淡淡的柔和烛光。
厅堂正中摆着一张巨大的高高的长方形木桌,长桌旁整齐的摆放着上百张宽大的带着扶手的红褐色座椅。
上首的位置,更是摆放着一张坐榻。坐榻的两边,是两张稍小的坐榻。很明显,这三张坐榻是属于大汉帝国地位最为尊贵的三个人,窦太后,汉帝刘启和皇后王娡。
皇帝瞟了刘彻一眼,微微颌首,显是满意他的布置。虽是家宴,但让他和众人平起平坐是万万不成的。
倒是太后发话了:“怎么就三张坐榻?彻儿坐哪?”
刘彻指了指餐桌右策最靠近首席的一张淡黄色椅子,古代以右为尊,他的椅子对面也没有再摆放椅子,符合他比太后,皇帝和皇后三人地位低,又比其他皇子高的太子身份。
“那可不好,彻儿跟皇祖母坐!”
老太太霸气侧漏,看着身边的刘启道,眼中的意思显而易见:你敢出言反对试试!
大孝子刘启,嘴巴微张,想要开口,却最终无奈的点头同意。
直到此时,几人才发现大殿内的众人都在惊讶的望着他们,目光中满是玩味。
刘彻暗自叫糟,赶紧凑了上来,低声道:“皇祖母,这偏殿设计精巧,于上首处出言,声量会加大,以便传遍整座大殿。”
太后闻言一愣,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无妨,也没那么些见不得光的话。”
说完,不顾一旁满脸无奈的皇帝儿子,拉着刘彻到主榻上坐下。
皇帝和皇后也随之落座后,大殿内的诸人这才纷纷按照自己的身份,一个个找到位置,坐了下去。
而馆陶公主更是老实不客气的坐到原本为刘彻准备的淡黄色椅子上,以此彰显她在皇家中的独特地位。太后抬头瞪了她一眼,叹了口气,也就由得她了。
少数受宠的嫔妃和皇子早就被皇后赐予过椅子和桌子,并不觉得异样。倒是那些首次见到这些玩意的嫔妃和皇子,颇有些手足无措。好在殿内的宫女们早已经过训练,有条不紊的服侍着指引着,有些喧哗的侧殿很快就平静下来。
只见刘彻拍了拍手,在座所有人身旁都站着一名宫女,刘彻朗声道:“若想取用桌上菜肴,可让身边的宫女代为取之。”
没有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刘彻又拍了拍手,一名内侍走上前来,默默站到首席侧畔。
刘彻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始。
内侍领会后,朗声道:“蒙太后娘娘福泽,使大汉得上天眷顾,特赐下上古佳肴,名曰七窍玲珑宴,与众同觞。七窍玲珑宴共七道,为头盘—汤—副菜—主菜—甜品—水果—茶。”
咳咳……
汉帝刘启不禁清咳两声,用顿御膳还是上天眷顾,上天赐下的,你当老天爷那么闲啊?还给你做甚么七窍玲珑宴?
朕就知道,这头猪崽子准没好事!
刘启恶狠狠的瞪了刘彻一眼,刘彻就回了他一个极端无辜的眼神,随后对太后脆生生的道:“孙儿请皇祖母赐宴。”
刘启愣了,却很快反应过来,被赶鸭子上轿,只得也对老太太道:“儿臣请母后赐宴。”
如此一来,席上的众人也只能纷纷起身,向着太后的方向躬身道:“请太后赐宴。”
老太后自是开怀大笑,连声道:“好好好!都坐下吧,赐宴!”
“谢太后!”
众人又是一揖,这才重新坐下。
成了!
刘彻心中大吼:要发财了!要发财了!
却在此时,太后伸手轻轻拧住刘彻的耳朵,俯下头,在他耳边轻声道:“乖孙儿,该给皇祖母多少……那甚的……代言费?”
刘彻惊掉了下巴,擦,这老太太也忒精了。
他想了想,满脸肉痛的伸出五个手指头。
太后摇摇头,紧了紧拧着刘彻耳朵的魔爪。
刘彻咬着牙,伸出两个手掌,满脸视死如归的瞪着老太太,意思很明显:顶多一千万钱,要不拧死我得了。
太后嘿嘿一笑,松开了魔爪,还顺便帮刘彻揉了揉微红的耳朵,满脸得意。
刘彻的小心肝啊,哇凉哇凉的。
见得众人坐定,内侍再次朗声道:“第一道,头盘。”
话音刚落,一列宫女鱼贯而出,手里都端着大大的瓷盘,瓷盘上盖着银色的罩子。
“蜜汁烤鸡翅、鱼子酱、鹅肝酱、熏鲑鱼、奶油鸡酥盒。”
随着内侍不断的报着菜名,宫女们依次掀开了放到长桌上的数十个瓷盘上的银色罩子,方才退了下去。
一时间,整个厅堂溢满浓郁的香气。
经过刘彻加强回音效果设计的大厅内,竟响起阵阵吞咽口水的声音。可惜,太后和皇帝没动箸,旁人也不敢动啊。
“皇祖母,想吃甚么,孙儿都饿了。”
太后问弦知雅意,指点了两个菜。
身边的宫女在刘彻的示意下,用金色的餐盘夹取来,放到太后前的桌面上,太后夹起一块,便是对众人道:“快吃,别愣着啦!”
早已迫不及待的众人,也大概知晓应该如何做了,忙向各自身旁的宫女指点着桌子上的菜肴,机灵点的很快就已经开吃起来。
汉帝刘启和馆陶公主刘嫖不愧是同胞姊弟,两人皆是对红烧鸡翅情有独钟。上次家宴就是如此,今日也不例外。吃得快了连象牙箸也顾不上用,两人不约而同的用手吃了起来。
这倒不奇怪,汉朝有很多食物还是用手的。饮宴时兴致来了,自个挥刀去片烤乳猪,烤全羊的皇帝也为数不少。
刘彻轻声提醒道:“父皇,后头还有好菜!太早吃饱可就亏大了!”
刘启瞪了他一眼,手里倒是慢了下来,又瞄了一眼手抓鸡翅,正自胡吃海塞的馆陶公主,眼里露出了恶趣味的笑容。
刘彻揉了揉额头,为皇帝老爹的阴暗心理感到羞愧,但也不敢提醒馆陶公主,否则会遭刘启记恨的。
刘彻唤过身边的宫女,吩咐了几句。
不一会,太后和皇后面前都多了一樽橘汁,而刘彻面前则是梨汁。
“鱼子酱性寒,不宜多食,不妨先喝些果汁开开胃。”刘彻对祖母和老娘如是说。
“不孝子!”
旁边的皇帝老爹不乐意,低声嘟囔了一句,伸手取过刘彻的梨汁,径自饮了半樽,若无其事的放到桌上。
我勒个去!
刘彻面目扭曲,却不敢造次,忙吩咐宫女再上一樽。
“皇兄,我也要果汁!”
被姨母王兒姰抱在怀里的小刘乘见状,端是不乐意了,嚷嚷道。
刘乘虚年三岁,是汉帝刘启的第十三子,现下年岁最幼的皇子。因着王兒姰这层关系,平日没少赖着刘彻,果汁自也常喝,哪懂得甚么客气。
被小刘乘这么一闹腾,众人都纷纷望向刘彻。
“都看孤王作甚?想喝便让身边的宫女去取啊!”
刘彻脸皮微红,却理直气壮:“孤王适才不是说过么?”
“皇兄没说过!”
实诚的刘乘毫不客气的揭开了太子的新装,汉帝刘启闻言,不由哈哈大笑起来。
“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刘彻尴尬的笑着,忙是让宫女将果汁给刘乘端去,哀怨的开着笑出眼泪的皇帝老爹。
没多久,刘彻便见桌上的盘子几已尽数见底,颇觉无奈:这是皇家,还是蝗虫啊,敢不敢有点气质?比预计的时间快太多了好么?
他只得向内侍挥手示意。
内侍朗声道:“撤头盘。”
宫女们纷纷上前,将满桌的空盘子都撤了下来。不少仍在吃着嫔妃和皇子,也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无奈而不舍的看着眼前的食盘被端走。
过得不久,内侍再次朗声道:“第二道,汤。”
宫女们再次端出了数十个海碗,放到长桌上。
“牛尾清汤、乌鸡芍药汤、虾仁青菜汤、焗葱头汤、鲢鱼奶油汤。”
有了上一道菜的经验,众人倒也不用招呼,自行命人取用。
喝完汤,又上了第三道——副菜。
各种淡、海水鱼类、贝类及软体动物类与蛋类、面包类、酥盒的菜肴,源源不断的送上了餐桌,吃得众人大叫爽快。
宴会正酣间,馆陶公主突的脸色涨红,端是坐立不安,便起身跑到太后面前耳语了几句。
太后听罢,低声笑骂道:“该!让你贪嘴!内殿便有雪隐室,何必回公主府?大老远的,别憋出病来。”
馆陶公主娇嗔道:“母后,儿臣府上的……与宫里的不同。”
刘彻哪能听不明白,明摆着吃饱了撑的,想要那啥嘛。
他忙探出头,指着身旁的宫女,对馆陶公主道:“皇姑母,此处内殿亦是新建,与天上人间和公主府皆是同样的,且让桂儿引你去。”
馆陶公主闻言,自是欣喜,忙随着那叫桂儿的宫女朝内殿行去。
太后倒是迷糊了,问道:“你俩打的甚么哑谜?”
刘彻附在老太太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老太太笑骂道:“何时惯出这等毛病!哀家也去瞧瞧,若没你说的那般好,回来再收拾你!”
刘彻不由满头黑线,果然姜是老的辣。老太太怕是也憋得不行,但这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比她老闺女可强上不是一星半点。
随着太后也离席,刘彻索性叫来内侍,吩咐下去。
内侍点头应是。
片刻后,众人身边的宫女们都附在他们耳边,低声提醒了几句,不少人随即起身,随着宫女前往偏殿,少数地位颇高的,会被引到侧殿。
至于皇帝和皇后,自然由刘彻亲自告知,内殿有专属的雪隐室。
汉帝刘启颇是干脆,起身就走。倒是皇后王娡臊得慌,拧了拧刘彻的耳朵,方才离席而去。
随着三大巨头离席,堂内众人皆是松下心神,随意吃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