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春天里谈论秋天的军事计划,完全是出于无奈。
军功的划分计划,遇到的阻力远比霍去病,云琅预料的要大。
斩首多的将士,不是很愿意分薄自己的军功,他们认为,军功是自己用命博来的,不应该分给那些战死的倒霉鬼。
只有很少的一部人认为自己之所以能够取得战功,其中有战死袍泽的一份功劳,分出去一些也无可厚非。
这种事情一个处理不好,最容易动摇军心,这对一支军队来说是致命的。
战死的将士实在是太多,即便是把无主的功劳全部给了战死的将士,军功依旧不够分的。
霍去病,李敢,赵破奴,云琅,谢宁把自己的军功全部贡献出来填给了战死的将士,依旧达不到让每个战死的将士分到一记斩首攻击,从而让他的家人摆脱沉重的赋税压力。
云琅很无耻的宣布,用一百个云氏铜钱购买斩首之功,结果那些将士们依旧无动于衷。
他们吃定了云琅,霍去病不敢吞没他们的军功!
这种事别说霍去病,云琅不敢,就是谢长川他们这些老兵痞们也不敢!
贪污点钱财,皇帝可能会睁只眼闭只眼,贪污军功……大汉朝已经很多年没人敢这么干了,上一次这么干的人还是在平灭八国之乱的时候。
仅仅一次,北军,细柳营中就有七十四颗人头落地,官职最高的是藩王……
也就从那一刻起,汉军中就开始执行秦军律,斩首得功!
也就是从那一刻起,战场上经常能看到将士腰里拴着两颗人头,然后依旧酣战不休,直到砍下第三颗。
军中记录军功的时候,也算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将士们把一颗血淋淋的脑袋放在军法官面前,军法官用刀子在首级额头划一刀,就算是通过验功了。
那个地方云琅从来都不去!绣衣使者却非常的喜欢。
在别的地方,绣衣使者都是以各种身份存在的,只有在骑都尉,绣衣使者就明晃晃的穿着华丽的绣衣,整日里在军营逛荡,他们对什么都好奇,对什么都要看看,其中,重中之重就是记录军功的时候。
别说冒功,就连脑袋被汉军不小心砍成两瓣的首级,都会被他们一脚踢开,认为那一颗头颅是已经被军法官勘验过的,是军卒故意把脑袋砍成两瓣来骗军功……
霍去病的想法实在是太天真了,对于军人来说,马上封侯是每一个人的梦想,每斩下一颗匈奴人头,他们就离自己的梦想更进一步。
云琅瞅着那些防自己跟防贼一样的军卒,吧嗒一下嘴巴对霍去病道:“看样子,我的名声算是臭大街了。”
霍去病笑道:“要不然我去借?”
云琅笑道:“没必要,这些傻蛋啊,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物以稀为贵的道理。
这一次我们阵斩了三千余匈奴首级,战死的将士之所以很少有军功在身,完全是因为他们没命提着匈奴人的脑袋去记功,全便宜这些家伙了。
一个人斩首三四级,还有斩首七八级的,也不想想,这么夸张的军功到了中军府会给中军府造成什么样的冲击。
不仅仅是我们,去年冬日,你舅舅在大青山阵斩了左贤王部上万首级,白登山守卫战中,谢长川他们也有上万的斩获。
这么多的军功一下子涌到长安,陛下恐怕早就头大如斗了,有功的将士不能不赏,可是一次赏赐这么多,就我大汉那个连俸禄都拖欠的国库,你以为能给这么些人多少奖励?“
霍去病笑道:“国朝奖励有功之臣,不外乎爵位跟财物,国库充盈的时候自然是以财帛为主,国库既然不充盈,自然是以爵位为主。
等到这些傻蛋们发现自己成了第四,五,六位候选里长,亭长人选的时候,不知道会是一个什么心情。”
云琅大笑道:“所以啊,我出一百个云钱购买匈奴人首级,这可是良心价啊!”
军心动乱自然是不成的,为了安抚军心,霍去病出面否决了云琅准备平均战功的策略。
算是平息了这场风波。
人心测试的结果不太好,霍去病期望的一心为公的军卒少之又少,根本就不可能成军,因此,在嗟叹之余,也只好认了目前这样的状况。
这也说明,皇帝的召唤力依旧是最强的,且不容动摇!
这也是云琅在暗中做的一个测试,结果与霍去病一样,没有成功,真正的汉军,不可能为一两位将军的个人想法而改变初衷。
换句话说,都是死心眼!
骑都尉战损过半……这是云琅给中军府上的文书中提到的最多的一句话。
自从跟浑邪王的战事告一段落之后,云琅一直在等待长安那边传来消息,并且补充兵员。
只可惜,距离实在是太远,想要得到回应,至少也该是五月份的事情了。
白登山的守将换成了平陵侯苏建。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这位平陵侯对受降城并不是很重视,表现的也非常平淡。
按理说,他已经上任二月有余,早就该来受降城检阅一下这里的将士。
结果,直到现在都没有来,即便是受降城的军报送达了白登山,与浑邪王如此重要的一场战争,在他眼里似乎并不算什么,只回复了“知道了”三个字,不仅没有派来云琅希望的援军,连云琅要求弩箭,弩弓的要求也被拒绝了。
按理说,此人与卫青关系极为密切,卫青四次出征匈奴他都跟在身边,生生的从一个校尉,在短短的时间里官至平陵侯游击将军,统御原西部校尉,中部校尉,东部校尉大部,堪称大权在握。
无论如何应该对受降城里的云琅,霍去病等人多一份关照,如今,不但没有特殊的关照,连应该给的支援也不给。
云琅跟霍去病就这件事讨论过很多次,结果都不明朗,苏建这人并非一个薄情寡义之人,这样事情原本不该出在他身上,既然出现了就该有云琅他们不知道的理由。
到了这个时候,云琅极度的怀念何愁有这个宦官,老宦官带着曹襄回长安参加皇帝的千秋节去了,让云琅一下子就没了一个可以为所欲为的依仗。
迟迟不见援兵,受降城的里的将士们也不由得窃窃私语,他们执着的认为,是白登山的人在嫉妒受降城的战功。
云琅也希望他们这样认为,至少,士气还能保留得住。
形势不明的日子非常的难过,云琅连续向长安派去了两队信使,表面上是催促曹襄早日归营,顺便筹集一些物资,实际上,他给长平,阿娇,各自去了一封信,将受降城遭遇的困难说了一个清楚,希望能从她们的嘴里知道一些他跟霍去病不知道的内因。
“浑邪王在镜铁山不远处的黄泥滩屯田,那里可是一处难得的好地方,地势平坦不说,还被两山夹在山谷里,中间有一条北大河,所有的地都是水浇地,不仅仅出产青稞,还盛产高粱,那年,我路过镜铁山……天啊,人间仙境不足以论其美……啧啧,那里还盛产一种黑羔羊,在匈奴,一顶黑羔羊皮帽堪称无价之宝,如果我们兄弟能够拿下镜铁山,哈哈哈,一人弄一箭黑羔羊皮大氅回去,那才叫一个威风……”
赵破奴如今深受将士们爱戴,每个人都喜欢听他胡扯,喜欢把心里话跟他说。
至于云琅……将士们依旧躲着他走路。
路过的云琅听着赵破奴给将士们灌迷汤,云琅忍不住再次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