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宗这两人没花什么功夫就潜入了小院,院中没有下人,只有朱聿键一人,此刻正在正堂跪地念佛。
这两人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径直将朱聿键捂嘴拿捏住。
“呜呜呜”,还不知所以的朱聿键拼命挣扎起来,因为嘴巴被人堵住,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其中一个阴阳宗的杀手走到朱聿键面前冲着他笑了笑,附耳低声说道:
“王爷,新安伯、户部尚书刘锡命刘大司徒让我给您带个好,他说了,王爷天纵之资,更兼刚毅不屈,倘若有机会,定能成为一代明君。”
“奈何你生不逢时,朱明无道,残虐天下,仅仅宗室便耗尽天下之财,以致民不聊生、百姓流离,这样的天下早晚要亡。”
“新安伯说了,留下王爷,也不过让大明遗老徒做挣扎罢了,为天下计,他虽然心慕王爷风采,但是也不得不先下手为强。”
这人说着说着一脸感慨,“本来按我们这行的规矩,杀人要少说废话的,也就是为了你才费此口舌。新安伯说了,要让你做个明白鬼,你安心上路吧,我们会留你全尸的。”
“刘锡命谋大逆!”
朱聿键眼中闪过一丝悲色,在心中怒骂起来。
这两个阴阳宗的杀手毫不含糊,见话说完,当即从院子里找了一根绳子过来往房梁上一搭,旋即将朱聿键挂了上去。
等到确认朱聿键没了气息和脉搏,这两人在正堂佛像旁的桌子上放了一张模仿朱聿键笔迹写下的临终书便飘然而去。
军情局众人故意装作找不到路的样子挑着食盒在城里转来转去,直到这两人再次趁着众人不注意回到队伍中,领队的那军情局负责人才松了一口气。
“确认死亡没有?”,一边带着众人往外走,这负责人一边低声问道。
那两个阴阳宗杀手坚定地点点头,“呼吸和心跳都没了,我们还等了一会儿才离开,可以确信死亡。”
“好,快走。”
刘家医房早就对死亡下了定义,只有呼吸和心跳同时停止的才能算是死亡,刘锡命千辛万苦弄这么一出,自然不可能让朱聿键出现假死的现象。
一行人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顺顺利利地消失在了城门外。
一直到半夜时分,负责查夜的小太监才发现朱聿键的情况。
“来人啦,罪人朱聿键上吊自尽了!”
一代雄主,南明隆武帝卒。
朱聿键死亡的消息一个月后才传入京师,也不知道是谁递了个折子,将其在高墙内收到的凌虐一一陈述,引得崇祯暴怒不已,直接下旨将看守太监石应诏等人尽数处死,也算为朱聿键报了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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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乎是在同时,驻扎在陕西潼关附近的闯王李自成部中混入了一个身着闯军服饰的年轻汉子。
这人进入营里直奔李自成麾下谋士霍伟兆的帐中而去。
“龙头传来消息,请先生依计行事。”
一进入帐中,这年轻人确认安全之后,直接递了一张纸条给霍伟兆。
霍伟兆中等身材,面白长须,头戴方巾,一副典型的文人长袍打扮。
他明面上是湖广襄阳府秀才,因为被官绅迫害不得已加入李自成部,凭借着识文断墨很快也在闯王军中混出了点儿名堂,名列李自成麾下排名第五位的谋士。
不过几乎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是刘家军情局安插在李自成部队中的卧底,代号黑狐。
早在崇祯十二年,刘锡命派遣梁益智等人勾结李自成、张献忠等人的时候,这些就已经悄悄混了进去。
此时正是李自成等人最失意、最落魄的时候,官军上下包括杨嗣昌等人都认为已经胜券在握,李自成等贼首也惶惶不可终日,谁能想到这会儿会有人到流寇当中来安排卧底?
如果不是霍兆伟等人刻意藏拙,只怕此时他的地位比牛金星等人还要高呢。
饶是如此,对于这位最早来投的秀才,李自成依旧是信任有加,专门任命他管理粮草辎重。
霍兆伟接过这人递过来的纸条,并未直接查看,而是开口问道:“对应哪一本书?”
“尚书第二册。”
“嗯,行了,需要我回话吗?”
那年轻人笑了笑道:“不用,这是单方面消息,先生看过后销毁就是,我先告辞了。”
话一说完,这年轻人拱拱手转身就走。
谁料他才掀开门帘,门外恰好也有一人要进来,直接跟他撞了个照面。
进来这人也是一身文士打扮,赫然是李自成营中谋士李岩。
“抱歉”,那年轻人混不似一般军士那般慌张,直接躬身抱拳说了一声就走。
这样大气的态度让李岩看得一愣,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这年轻人的背影,他掀帘再次走了进去。
“众治兄,这人也是你账下的,怎么从来没见过?”
李岩显贵子弟,李自成账下众人牛金星小肚鸡肠,宋献策江湖术士,都和他有些尿不到一起。
唯有这霍兆伟,虽然只是秀才,但是说起天下大事自有一番为国为民之心,因此得了李岩亲近,两人遂成好友。
霍兆伟也没想到李岩现在会来,他下意识地便想要收起手中的纸条,旋即又想起这是加了密的,也不怕人窥视,当即将纸条随手一放笑道:
“我管着营内后勤,手下这么多人你哪里认得完,怎么?今日怎么闲来有空到我这里来了。”
李岩本就是随口一问,见霍兆伟这么说也没有当回事,走到帐内几案时他晃眼瞟了瞟一下,隐约看见纸条上写着什么“熟地二百七十斤五十四两……”之类的字。
想来是军营中派来催买药材的,李岩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看向霍兆伟沉声道:“牛聚明今日又在大营中杀人,只因那军士说了一句他不如宋献策之类的话被他听到,他一个堂堂举人,却如此睚眦必报,真是枉为人子。”
牛金星表字聚明。
“你不会又上去阻拦了吧?”,霍兆伟皱眉看向李岩。
“呃,那是自然,我总不能让他如此草菅人命。”
霍兆伟闻言一怔,随即又摇头叹气道:
“哎,你啊你,牛金星是什么为人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这般小肚鸡肠,你如此做派岂不是让他下不来台?那军士是谁家兵马?”
“应该是田见秀手下。”
“那田见秀可曾派人出面阻拦?”
“这个倒是不曾。”
霍兆伟冷笑一声,“那就是了,人家自己的主将都不开口,你一个外人凭什么去管,我看你这就是身在贼营,却以为自己是官军。就算是官军,这种事不也是常事吗?”
李岩顿时愤然起来,“我等读书人,读圣贤书,学圣人道,难道还要和他们这般同流合污不成?”
霍兆伟顿时气急,这李岩还真是个书呆子啊。
不过他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人才是真的心怀天下,难怪龙头让自己多留意此人并且暗中接触。
当下,霍兆伟只得拍了拍李岩肩膀语重心长道:“正所谓入乡随俗,虽然我等不想如此,但是也犯不着四处生事。你记清了,他们终究是流寇,你可以试图去改变他们,但是永远不要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
李岩怔了怔道:“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我还有其他选择的余地吗?”
霍兆伟笑着耸耸肩摊手道:“谁知道呢,但是古语不是有云,天命靡常,惟德是辅吗,你我走一步看一步吧。”
好不容易将李岩安抚一通打发走,霍兆伟终于得出空闲来。
他赶紧从自己书箱中翻出尚书,一字一句地翻译起密语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