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隆之死是司马炎的策划,这其实只是王迪的个人猜测。
因为传过来的官方消息,或者说是长安方面的单方面新闻发布会上,司马炎将幕后黑手判定为司马攸。理由是相当的令人无语:马隆长期以来和司马炎保持着亲密的合作关系,结果为司马攸所不喜,屡次要将其召回,马隆将军一直以民族大业为己任,拒绝返回,坚持扎根于大西北,最后,还是迫于重重压力,不得不返回并州,结果,在返回途中不幸中伏,根据中央的调查,设下埋伏的,不仅是可恶的异族,更有司马攸亲信的身影,正是他们出卖了马将军的行踪,虽没有直接上阵,却扮演了元凶的角色……
这份官方声明是十分无耻的,放在别人身上可能太可笑了,但是,在马隆身上却可以自圆其说,因为人家本来就很轴,不会讨领导的欢心,司马攸把他扔在这里也不是什么器重和不拘一格降人才,主要是因为这活太脏太累还没有好处,嫡系将领们都不愿意来,但是,帮衬司马炎这事还必须有人去做,于是,就让声名不显,地位低微的马隆去打前站了。没曾想,一炮打响,天下皆知,结果,神奇起来的马隆同学……依旧不会做人,面对司马攸方面传达来的多个条令,都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缘故婉拒,大有割据一方的军阀气势,所以,要说司马攸和马隆之间矛盾重重,是很令人信服的——呃,就像孙皓和王迪之间一样,表面上和和气气,实际上,私底下的龌龊关系,基本上地球人都知道。
而司马炎胆敢把脏水泼在司马攸的身上,声明之中最“确凿”的证据就是,马隆别看在雍凉二州活动,司马炎和皇帝也是他的主管领导,但是,人家的活动自主空间极大,基本上是友军配合作战的身份,司马炎,是指挥不动的,所以,很多的详细方案,都是出自马隆之手(当然,你马隆听不听话,是不是大事小情都和司马攸说就不知道了,反正自己头上的锅已经甩完),包括这次回师并州,兵分三路,具体其人在哪一队,路线行程,司马炎都不知道,人家马隆是没说,要说也是跟司马攸汇报,所以,不出事则罢,出事了,还是这种明显的内鬼行动出事,摆明了就是你司马攸看不惯马隆,下了黑手,然后恶人先告状诬陷我——为了防止被你恶人先告状,那么我就先调查出确凿证据以示天下好了。这叫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所以,有了这种阴暗的想法(王迪的想法一向有些阴暗和腹黑,因为当年是被教材里面的鲁迅文章深深洗脑过的,先生在纪念刘和珍君的文章里面曾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中国人的,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竟会凶残到这地步”,乱世之中,混到顶层的人精们,能有圣母存在吗?总之,怀疑就对了)之后,王迪对这份声明是一个字都不相信的,更不会因为司马攸气急败坏的再度和司马炎开撕时落了下风,就认为事实真相果然是这样。
他怀疑的出发点还是利益二字。
虽然说司马攸也不是什么好鸟,但是,他至少不是蠢人,不蠢的话,即便是再讨厌,也不会在这个敏感、关键和大局未定的情况下对还处于上升期的马隆下手,正如檀道济、岳飞、于谦这样的人,虽然含冤被害的原因各有不同,在当政者的眼中,其威胁程度也高低不一,可都最起码满足一个条件:弄死他的时候,不会导致国家毁于外敌入侵,自己进取不足,但偏安一方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但是,马隆,并不符合这个大前提,他的存在还不足以威胁司马攸,也没有明确证据证明和司马炎有不可告人的目的,而且,从他的潜力来判断,还是很有利用价值的。
只不过是有点让人不喜欢而已。
但是,王迪想不通的是,司马炎有什么理由这么做,那意味着一旦东窗事发的话,自己的人脉、名望和前途都丧失殆尽。
还有一点蹊跷的地方在于,马隆,为什么要兵分三路,而且,还偏偏只有自己所在的那一路遇袭,摆明着就是冲着他去的啊,如果事先有这种预兆出现的话,马隆还会这样不小心?还会贸然分兵?不对,也许正是因为察觉到了什么,才会如此行事吧?只不过,还是被人给钻了空子……
越想,王迪越是头疼,事态发展到这个地步,已经和原来所知晓的那个时空的事情相比,面目全非(虽然自己也并不知道多少),本时空又因为距离太过遥远,手中掌握的情报几乎为零,搜罗到的边角余料也都是滞后的新闻,真实性也未可知。
所以,索性就放在一边,还是把目光聚焦在荆州,放在对面的敌军身上。
石苞与陈骞,与王迪而言,是高山一般的存在,只能仰望。
按照之前的路数来看,北方没有变数的话,只要此二人还在,依着王迪的手腕和能力,只能勉强自保——所以,才不能和孙皓撕破脸,而孙皓也对他很是忍让,报团取暖而已。
单论军事能力而言,陈骞和石苞肯定是不及邓艾的,但是,邓艾的败亡也和其自身军团漂泊在外,势单力薄有很大关系,这两位,却仗着北面两位司马氏撕逼大战旷日持久,需要荆淮一线的稳定,而趁机将各自的家族势力做大了极致。
比如征南大将军陈骞,经过七八年的时光,坐下北荆州兵团,以襄阳、南阳和江夏三郡为核心,已经辐射到了新城郡、南乡郡、上庸郡、魏兴郡,拥兵已达十万之众,隐约成了北方豪族之中最强大的地方势力,而且一番排斥异己,洗牌下来,军政之中说话好使的,不是多年跟随自己的老将,就是自己的子侄:侄子陈粲、儿子陈舆、孙子陈植(这个孙子都已经三十岁了)为首,俱在军中;老部下唐彬、何劭等人一直跟随左右,可谓人才济济。
征东大将军石苞更别说了,居然以石乔、石统、石浚、石俊、石崇这五个儿子为核心骨干,肆无忌惮的培养“石家军”,坐镇淮南寿春,辐射淮南郡、庐江郡、安丰郡、弋阳郡,拥兵多达十五万之众——这里面,王迪的数据库很悲剧的只认识一个“反面人物”石崇而已。
不止内部是团结的铁板一块,两个集团之间也是配合的相得益彰,难得的没有什么摩擦,只是默契耕耘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出了事还能主动照应一下。
这得益于两大家族陈骞和石苞的领袖人物,头脑很是清醒。
作为曹魏司徒陈娇之子,陈骞,自幼为人朴实稳重,想当初,陈矫任尚书令时,侍中刘晔向魏明帝进言说陈矫专权,陈矫由此感到忧虑,长子陈本想不出什么主意,陈骞则好言相劝:主上是位圣明的君主,而父亲您是顾命大臣,即使君臣间有什么不如意,对您而言最大的损失也只不过是不能做到三公而已。结果魏明帝果然没有因此而难为陈矫。自幼便被世人认为是见事甚明,深知处世之道。坐镇一方以来,居然在发展家族势力、与邻居和睦相处、不遭上司猜忌(也许是司马攸不得不放权吧)之间达成了一个完美的平衡,和他那种朴实稳重、宽容大度、包容他人的处事风格有着很大的关系。
石苞石仲荣呢?也是被世人传颂为“儒雅豁达,明智有器量,仪容很美,不计小节”,还有个“石仲容,姣无双”的美名(老帅锅一枚),后来,因为遇到司马懿,得到他老人家的赏识,被擢升为尚书郎。后担任中护军司马师的司马。后又任邺城典农中郎将。当时曹魏宗室诸王都在邺城居住,而尚书丁谧又因曹爽专政而权倾一时,二者当时势力都很大,但石苞却敢于上奏他们的所作所为,因而得到很多人的赞许(从这里也可以看出,铁杆的司马氏党羽)。历任东莱太守和琅邪太守期间,也和陈骞差不多的路数,为官都有声威和恩泽。后又迁任徐州刺史,在对战诸葛恪、扫荡诸葛诞的数次战役中屡建功勋,一路扶摇直上。
“都是会做官,都是会做人,都是司马氏,不,是司马攸的死党,私下关系还甚是亲密……简直是毫无破绽啊。”看着眼前眼花缭乱的信息汇总,头疼的王迪不禁喃喃自语。
现在,唯一的希望便是北方边地接连受挫,司马攸支撑不住,那么陈骞和石苞出于为人臣子的本分,调动兵马北上,令北荆州和淮南兵力空虚,防守松动,到那时才会有机可乘吧。
“咦?”正想着,王迪正在暗自苦笑,堆积如山的资料中,一组亮眼的数据吸引了他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