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高飞暗自谢谢神佛保佑,让他安然度过劫难,免受皮肉之苦与名誉之灾。如果事业上也有神佛这般显灵施以援手,也不会落到今天还是一个区区小讲师的身份。他怅然离开了酒吧。
岳高飞边走边想,这世上真有天使,但是天使是人,不是外来神仙,天使只能给他把帐给结了,不过如此。明天,他就要与这些女研究生各奔东西,只有等开学之后,再打听一下是哪位学生替他垫付这顿饭款,然后将钱如数奉还。他的私房钱够应付这毕额外开销。想到这串数字,心里真不得劲。这些年出去讲学与上电视做嘉宾,隐性收入的一部份会主动上交给妻子林蓉。还会私留的一部份,用在买书,寄一些回陕北老家。但是私留的部分不会太多。
岳高飞步出夜店,八月夜晚满是燥热狂毒的气息兜头兜脑扑面而来,突然间,岳高飞感觉浑身不自在。腹内酒精在血液里作怪,可谓是内外交困。岳高飞鼓着嘴,突突突,一阵唇动,吐出腹内散发着酒气的气息。一时恶心想吐,他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支在墙上。
酒吧里一晚的挥霍,该是岳高飞活得最不象自己的一次。太过放肆,心得到一次迷失的轻松。站在酒吧外,感觉是从虚幻向现实的过度。
酒吧,酒,疯子,帐单,岳高飞心里冒出这几个字词,“再不会来这种地方的。”他回头望一眼门口暗魅的灯光。
继续往前走,眼前立着一座彩虹桥,霓虹闪烁五色的光芒。岳高飞看看腕上手表,才9:30点,这时回酒店也没什么事,而且今晚他会住酒店,不必急于回家,回家对他更象是义务,而这个义务可以去做,也可以不去较真。如果回家只是为了做戏,那么这个戏可演,也可以懈怠一两次。他不回去,不会有人惦记,不会有人找他,不会有电话问他,不会有一盏灯守候。真的没有意思,没意思极了。于是他慢步上了桥。
站在桥上,盛夏的热风穿桥而过,将岳高飞散乱的头发带起。他象一个愤世的诗人,不屈地站在高处,看急驰而过的车,划出一道道梦幻的光线,看两侧的街道在灯火的点缀下如在天街。衣着各异的男女,或疾步如飞,或悠闲地漫步。
热浪在桥上一样体会真切,挥之不去。岳高飞立意要在这儿多站一会。而如此时还在酒吧间里,有空调,那个空间与自然是隔绝的。人总是要从虚幻回到现实中来受罪的,因为要吃要穿要名望要地位要出人头地,要活得更好,活得体面,所以,人削尖了脑袋在庸俗的缝隙里钻营,在高尚与卑鄙的夹缝里立着。岳高飞想到恩师林老教授以及他那母夜叉一样凶恶的女儿林蓉,为什么林老教授帮他留在南方大学一定要以女相聘,让他入赘林家?这是好意还是索取回报呢?林家也算诗书之家,为什么他的老婆林蓉会丧失人性对他的自尊肆意践踏?他很想对林家人说,我很可怜,我其实也很脆弱,我不是你们的对手,放过我吧。想到笑面阴森的钱中书校长,想到长得象大佬一样的钱台长,还有狐假虎威的蒋副台长,他们哪个真的能光明磊落地站出来与他岳高飞一比高下?
“你们这些人,你们这个世界,跟我有个屁的关系。我岳高飞鄙视你们,鄙视这个世界……”岳高飞疯疯颠颠指着街道上的行人胡言乱语一番,觉得特别解气,也特别清醒。
桥上绚丽夺目的霓虹闪烁光影中,岳高飞一袭沉重疲惫的身影。拽开领带,将西装脱下,搭在桥栏上。抽出一只烟来,点着,悠然地吸一口,连带着凝滞的空气,一起吸入体内。长长地吐出几个并不圆的烟气,在夜风中瞬间破碎。
岳高飞从来都没有轻松地活过,求学是一段艰辛的过程,步入社会如一头泥牛,一点点地解化在水中,淡化了自我意识。在漫长的人生道上,他迷茫而找不到方向。而活着的意义基本是为了老家那个村子与为他的父母扬眉吐气。他是人生最大的悲剧之一,真的成功之时,恐怕也找不到一个与你分享的人。
沉默如斯,冷漠寡情,大概就是他想把自己包得严实一些,不让人看到他不堪一击的内心。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恃才傲物,不懂人情,只有他明白,他很孤单。
“老师,您想什么呢?”熟悉的声音,是天使,那声音还如清泉击石。是的,刚才在酒吧里,就是这个声音救了他。
岳高飞正想找这个声音的主人,她却主动投案自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