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那边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一字一顿说的清楚——唐老爷子活不了多久了。
一夜风驰电掣,医院距离别墅很远,是在市中心,偏偏遇上堵车,林思雨甚至能够感觉大唐一爵的暴戾,他不说,但是她知道。
等赶到了医院,林思雨才知道为什么,唐一爵脸上压抑着的都是冷锐的光。
唐老爷子不是生病,甚至,唐老爷子的身体很硬朗,只是不知怎么回事,从台阶上摔落下来,一下子摔得后脑出血,现在正在抢救。
医院里四周的气氛都很诡异,唐一爵带着林思雨进去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律师面色淡定的站在人群中央。
四周的人都是在落泪的,或者嘤嘤的哭,就算是没见到眼泪,也能听到干嚎的声音。
但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那个律师的身上,那律师看起来大概四五十岁的年纪,半花白的头发浸染着岁月的味道,站在那里不卑不亢。
那律师只是抓着手中的公文包,扫视了众人一眼,轻声地问:“唐老爷子的妻子在么?”
一边就瞧见一个美妇人叹气:“我家姐姐早就出去了,前个和大哥闹了别扭了,也不肯回来,没想到,今天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说着,那美妇人嘤嘤的哭了一会儿,这时,手术室里突然窜出来一个医生来,身上还沾染着血迹,但是却很迅速的扯过来一张纸,面色有些发冷的拍在桌子上:
“病人情况很危急,必须马上进行开颅手术,谁是家属,过来签字!”
所有人的脸色都有些发白,唐一爵面无表情的接过纸张,签上字之后薄凉的吐出来几个字:“多大把握?”
那医生面色白了一下,也知道里面躺着的是什么人,顿了顿,说:“五分之一。”
一般医生都会将成功概率说的低一点,到时候做完手术如果不成功,那也怨不了自己,可是当五分之一吐出来的时候,整个屋子的人都寂静了。
就连那哭声,都带上了些许诡异的气氛,那医生想,既然已经说到了这里,干脆依旧不怎么迟疑了,叹了口气,到:“我没有把握的,你们尽快准备后事。”
说着,那医生转身就进去了。
众人的眼眸在四周转了一圈儿,方才那个说话的美妇人转头看了一眼那律师,道:“石先生,不知道我们大哥有没有立下遗嘱?”
这个美妇人是舅舅的小三,现在上位了,结婚证也下来了,舒佩琪有几个排不上名字的穷亲戚,自从舒佩琪和唐老爷子结婚之后,他们也就厚着脸面靠过来。
那律师脸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接到关于遗嘱的任何消息,如果没有遗嘱的话,将按照家中亲属的血缘关系分配,所以,唐老先生的遗产,应该是给唐先生的。”
说着,那律师的眼眸落到唐一爵的身上,很平静的问道:“唐先生,请问在此之前,你听过唐老先生提起遗嘱的事儿么?”
唐一爵没有动,只是摇了摇头。
律师的脸色平淡了一些,却也没有说什么,反倒是身边的人面色都有些发白,一个一个站在那里,过了半响,才听到方才的美妇人问了一句:“我们常年陪在大哥的身边,也什么都没有吗?”
那律师没说话,点了点头,顿了顿,道:“说起来的话,舒佩琪女士有资格继承遗产,据我所知,舒佩琪女士和唐老先生在一段时间之前,领了结婚证。”
“什么?”
方才寂静的人群顿时一阵惊呼。
林思雨心里一颤,难道舒姨和唐老爷子复婚,还要瞒着这一家人么?
想到这里,林思雨才真正的抬头打量一番,在每个人的脸上过了一圈,才发现,她们的脸上只有震惊和愤怒,一点都看不到关于唐老爷子这一次意外的悲伤。
手术还在继续,要很久,众人们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之下沉默了半响,最终,没有人说话。
倒是那石律师,转头看了一眼唐一爵道:“唐先生,我作为唐老爷子的专用律师,对于他的财产和企业很清楚,请唐先生现在和我走一趟,尽早做两手准备。”
唐一爵的脸色又一次沉下去。
林思雨明白他的意思——唐老先生还在里面,他不想走。
石律师的眼眸淡淡的落下去,道:“既然这样,那就等手术结果出来吧。”
可是这一等,就从黑夜等到了清晨,一直到早上八点的时候,所有人都是倦怠的。
医生的眼眸里都是血丝,可是却眼角带着欣喜的走出来,摘掉口罩,深吸一口气:“唐老爷子的命保住了,现在正在昏迷,若是三天之内能清醒过来,那皆大欢喜。”
顿了顿,那医生脸上闪过几分愧疚:“如果三天之内醒不过来,那可能就是一个植物人了。”
植物人?
众人的脸色似乎在一瞬间千奇百怪,一秒钟之后又都是统一的落寞和心痛的样子。
彼时林思雨浑身无力,靠在唐一爵的身边,一抬起头来,就看到他淡漠的眼眸,以及脸色苍白的样子。
林思雨是心痛的,整整一夜,身边的男人不落泪也不说话,只是眼眸垂下的时候眼角似乎有淡淡的湿润,手臂也紧紧的扣在她的腰上,林思雨连动都不敢动,生怕惊醒了他的悲伤。
一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的舅舅脸色冷了一下,抬头看那医生:“要不要试试美国的治疗?现在转过去还有用吗?”
那医生顿了顿,摇头:“病人不适合折腾了,而且,没有用,美国先进的技术我们也有,但是,已经回天乏术了。”
唐一爵看了一眼那医生,淡淡的点头:“拜托了。”
清冷之中夹杂着淡淡的沙哑,带着天生的气势和侵略性,让所有人都下意识的点头附和,四周的女眷和等待的人眼泪都已经哭干了,只能在旁边附和。
却似乎在尘埃落定的时候,唐一爵抬头,看了一眼主治医生:“您看这个伤口,确实是从台阶上滑落下来的么?”
只是跌落,又怎么可能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势?唐老爷子是个什么身子骨,唐一爵最是明白不过,甚至都能和一般的中年男子较量一番,这么严重的伤,瞒不过别人的。
似乎在听到这问话的一瞬间,对面的众人气氛诡异了一下。
然后就听到舅舅脸色惨白的干笑:“可不是么?听见声音的时候,我还去看了一下,当时要不是送医院送得及时,说不定现在都看不到唐老爷子了。”
唐一爵淡漠的眼神依旧没有波澜,只是眼角带着淡淡的情绪,扫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转身带着林思雨出去,在隔着一条走廊的长椅上,将林思雨抱在怀里,静静地沉默。
医院的清晨复杂的很,很多人抱着病例来来回回地走,刚出生的婴儿,面色体衰的老人,岁数不大的小孩,或高或低的吵闹着。
偶尔也有病人家属的抱怨,消毒水味儿弥漫在四周,略微刺鼻。
林思雨一回头,就看到了唐一爵微微闭着眼眸的模样,整个人宛若是一尊雕塑一样沉默而又宁静。
可是那种直达眼底的悲伤,让林思雨下意识的说不出话来。
她想要安慰的,可是她一动,他就收拢怀抱,她就不敢动了。
他分明是觉得悲伤的,可是悲伤之中却带着浓烈的侵略的味道,她搞不懂,只能抱着他,轻声的哄他:“说不定过几天就好了呢,唐伯父的手术也挺成功的。”
悉悉索索的说了一大堆,唐一爵终于缓慢的睁开了眼睛,眼眸里噙着疲惫和哀伤,却依旧是冷漠清俊的,神色淡漠了几秒,在凝向她的时候,又迅速酝酿出一片暖。
手指在她的脸颊上摩擦,顺手划过她的下巴和脖颈,她不躲,甚至还讨好的蹭了蹭,心里的压抑缓和了些许,只是眼底又酝酿出一点淡漠。
林思雨此时学者他以前的样子,用力抱着他,将小小的脸颊贴在他的颈窝处,细细的念:“唐一爵,你不要难过,就算是伯父以后真的是个植物人了,我也会一直陪着你的,还有好久好久时间,我都陪着你,好吗?”
唐一爵有一瞬间,觉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将她纤细的身子贴到自己的胸口上,低沉的“嗯”了一声。
此时,唐一爵已经恢复过来了,依旧是原先那一副凌然的看不出脸色的模样,抬手揉了揉她的头,抱着她往外带:“走了。”
清风微凉,林思雨跟着他上了车,回头看了一眼,小手有些不安的扒着车窗,柔软的问:“我们真的不要看看爷爷么?”
唐一爵没说话,只是捏了捏她的手:“我留下了保镖。”
而且,他不走,那件事,就无法证明。
眼底里掠过一瞬间嗜血的光,唐一爵想,从上一次试图融合进唐氏开始,舒家的那几个远亲和唐家的几个远亲及已经无法安稳了,如果这一次,他能引蛇出洞的话,他不介意一网打尽。
将手段都用到了唐家人的身上,是当他唐一爵是死的吗?
冷冽的一脚踩了油门,他想——最好不要是这样。
他真的,不想再沾染鲜血了,更何况,是自家人的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