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走出了医院,夕阳照在身上,有了淡淡的暖意。墨子笙突然觉得似乎曾己何时,他跟君寒也走过同样的路,做过同样的事。可是这种感觉也只是一瞬间,再细想起来,只觉得有些茫然。
“我送你们回家吧?”他的声音淡淡的,一如当初般爽快直接,却没了年少时的灿烂。
“找个地方坐坐吧。”君寒低着头轻声道。她看着地上两道影子越拉越长,心里竟然有种难得的平静。似乎人越是到了绝望的时候,就越是看开了。
墨子笙没想到君寒竟然会先提出来这些,惊喜不已,连忙招手拦下了出租车,报了一个地址。其实他刚才是想让君寒等着,自己到车库去取车的。可是又怕君寒拒绝,所以才拦了出租车,至少这样,君寒心里能觉得安全些。
安静的包间里,清香的茶味萦绕在鼻尖,君寒靠在软软的沙发上,才感觉放松了些,身体也舒服了点。
浩浩的呼吸很均匀,小小的身体蜷缩着,像是终于感觉到了暖意,脸上竟然露出了笑来。君寒轻轻的把自己的外套盖在他身上,心里这才慢慢放下。她还担心刚才的事会吓到浩浩,却没想到他现在还能在梦里笑出来。看来她的儿子果然跟她一样坚强。
“这几天还好么?没有再出现那种状况吧?”墨子笙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心里都带着一丝酸疼。
“没有,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浑身无力,早上起的早了会眼前发黑……”君寒低头看着面前的茶杯,那碧绿的茶水中,倒映着她的脸。
“我已经打听过了,国外有治愈的先例,只要你不失去希望,就一定可以恢复的……”墨子笙的声音婉转而沙哑,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柔。
君寒抬起头,迎上了他的目光,摇了摇头。“算了,我已经想好了……”
就算他说的是实话,能治愈了又怎么样?她自己就是个医生,对这种情况很了解。就算是彻底的治愈了,也只是好听的话而已。不过是延长了她几年的生命而已。
更别说治愈只是极少数的个例,这种手术的成功率,她心里清楚的很。
她不怕死,怕的是浩浩得不到好的照顾,怕的是韩药湮像现在一样,整日忧郁压抑,被逼入绝路没办法脱身……
“子笙……”她轻轻的唤他。
墨子笙的眼神晃动了几下,心口马上就溢满了酸楚。自从离婚以后,她就再也没这么叫过他了。那么熟悉的声音,他却好像是隔了那么久才听到。
“你说……”他的声音越发的温柔起来,温柔的让君寒有些恍惚,似乎他对自己这么耐心,还是第一次。
她爱着他的那七年,他从来都没有这么温柔的对待过她。哪怕偶尔心情好些,却也是平淡的语气。
想想那个时候,好像就在昨天一般。可是,她和他之间,隔着那么多事情,隔着那么多生命,已经再也回不去了。
她看到了他眼角眉梢间的黯淡与憔悴,可是却没有办法从心底原谅他。当一个陌生人,已经是她最大的极限了。
“我想好了,我答应你,离开药湮。可是……你也要答应我,放过他,好么?”她扶着茶杯的手在轻轻的颤抖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已经沁满了泪水。
墨子笙突然觉得有些悲哀,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另一个男人向自己求情,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
以前是他的错,是他心心念念的想着颜初晨,无情的把她赶出了家门,又一次一次的相信了颜初晨的话,导致君寒家破人亡。
可是,他真的是无心的。他知道了以后,也跟她道歉了啊,为什么她就不能原谅他呢?难道人的一生只要犯了错,就是死罪么?
以前的君寒,为了他,可以付出一切,哪怕是跟家里人闹翻。为了他的事业,可以分身变成两个人,一个在医院做自己的工作,另一个四处奔波,为了君笙的发展忙的脚不沾地。
可是现在,她却为了另一个男人,宁愿付出自己的生命,牺牲自己的幸福……
他心里一阵一阵的发酸,眼眶也*的厉害。
君寒忽然抓住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冰凉的指尖触碰到了他的手心,像是从冰山上滴下来的水滴,清凉而透彻。
“子笙,答应我好不好?”她低了眉眼,一脸的恳求。
墨子笙终究抬起眼帘,对上了她的目光。她的眼神一如当年般干净明亮,让他无法拒绝。
“好,我答应你。”他最终还是点了头,却像是咽下了一枚苦果,酸涩难尝。
君寒眼底泪光闪烁,对他莞尔一笑,却有种毅然的决绝。
手上的冰凉触感转瞬便消失,像是落在手心的那滴冰水渐渐蒸发,丝毫没有留下踪影。
墨子笙只觉得心底有浓浓的惆怅,一种抓不住,追不上的失落感折磨着他,怎么也挥之不去……
这些日子韩药湮忙的脚不沾地,有时候一连几日都住在公司里,公司就像是他另外一个家。君寒早就已经习惯了,而且这样,对她而言,或许更好。
没日没夜的忙了一个多月,韩氏却是没有一种起色。甚至连贾信在公坐阵,也压不住林家明对韩氏的死缠烂打。
韩药湮一头扎了进去,有时候竟然把君寒跟浩浩都会抛在脑后,直到夜深人静时,才会想起他们来。
好不容易有了会时间,他便想着回家去看看两人。可是一脸激动的打开门,屋子里却是空空荡荡。浩浩在卧室里睡的很香,只是一张红嫩的小嘴撅着,很不开心的样子。
韩药湮在浩浩床边守了一会儿,看着儿子熟睡的样子,疲惫了几天的神经终于放松了点。
他转身进了自己的卧室,却没有君寒的影子。想着她许是在家待的烦了,就去朋友家坐坐,所以便没有多想。疲惫至极的他,倒在床上便昏沉的睡了过去。
可是一连几次,当他半夜回家都见不到君寒的时候,便开始有些怀疑了。如果她想要去找朋友,为何总是在晚上?
可是转念,又觉得她只是自己一个人害怕,所以需要去找个伴。心里矛盾着给于安然打了电话,可是于安然却说这些天并没有见过君寒。只是有的时候,她会把浩浩托付给她。
君寒在H市只有于安然一个朋友,除了她,他不知道君寒还会去找谁。心里不安的拨通了君寒的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只有关机的声音。
屋子里面一片漆黑,好像连那月光也不愿意洒落下来,把这黑暗照亮。
韩药湮没有开灯,只是一身疲惫的坐在沙发上,看着眼前的一切,感觉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长。
昨天的一切仿佛还在梦中,君寒跟浩浩一脸兴奋的坐在桌前等着他回家,满屋子饭菜的香味扑鼻而来,橘黄色的灯光照在他们脸上,暖暖的,甜甜的。
一家人笑着闹着,好像是电视上最美好的结局一般,幸福而温馨。
可是现在,客厅里空空荡荡,一片漆黑,甚至有些冰冷。他一个人坐在沙发上,就像一个没有了生命的游魂一般,迷了路在人间游荡。
他起身起厨房拿了酒,走到阳台上坐下,对着月亮独饮起来。古人不是说过,对酒当歌,人生几何?此时的他,为什么找不到那样的意境?只有种悲凉的寂寞?
说他是英雄迟暮,却是不妥,因为他并没有老去。若说他是虎落平阳,却也有些矫情。想来想去,竟然想不到一个词可以形容此时的他。难道就只有落魄与可怜么?
从新年到现在,足足一个半月了。张伯一家人的命案算是彻底的把韩氏拖下了水。韩老爷子动用了一切能用的人脉,也没能把这件事压下来。
而林家明也像疯了一般,铁了心要把他置于死地。更别说他后面还有一个敢出头的冯以军,拼了命的想要吞噬韩氏这块肉。
韩药湮突然就觉得累了,身心俱疲,连同他的灵魂,好像也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最终,他还是没有办法挽回一切,没有办法像自己说的那样,打赢这一场硬仗。
公司里选择留下来的那些人,也渐渐的用尽了力气,再没有人愿意淌这趟浑水。
原来将要破灭的梦想,就是没办法再圆回去的。可是他还想要试一试,结果呢?还不是白白浪费力气?
那个曾经一向低调的韩氏,终于是要完结了么?他现在才明白,当初父亲为什么要让他低调行事。一直低调的韩氏,竟然默默的存在了几十年。可是自从他接手以后,一改往日的行事做风,处处抢人风头,一度处在风口浪尖。
最终,还是爬的越高,跌的越惨。这个世界,从来都不缺乏落井下石的人,尤其是对他这种习惯得罪人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他凭借着一己之力,已经把摇摇欲坠的韩氏坚持到了现在,却始终没办法做到力挽狂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