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嫂子,你别这么说呀,怎么晚了呢,咱们马上想办法,送他去省医院。”
“我早跟他说过,可他不听啊,对,他说了,即使去看病,也得把眼前的案子破了才去。这可怎么办哪!”
李斌良想到鲁鹏的执拗样子,也有些挠头。
鲁妻:“李局长,我也不指望别的了,我只请你尽量照顾他,让他少挨点儿累,他有啥不对头的,及时告诉我,行吗?”
难道,这就是她的最高要求吗?李斌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鲁妻:“李局长,你后来的,对老鲁还不十分了解,不过,他这性格你肯定看出来了,犟,心眼太少,太实,除了干工作,别的啥也整不明白,所以,总是吃亏,让人整。李局长,你别误解我,我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可他是我的男人,我实在是心疼啊,说实在的,他的病全是因为工作累得呀,我跟他结婚这么多年,他睡过几个囫囵觉啊?净过阴阳颠倒的日子,他又这么拼命,身体能好得了吗……”
鲁妻泣不成声了。
李斌良完全相信,她说的是实话,鲁鹏就是这样的人。
一个平凡而伟大的人,一颗普通而崇高的心灵。
好一会儿,李斌良才把鲁妻劝得平静下来,走进鲁鹏的房间,没等他开口,鲁鹏就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李局,我,跟你说,我,是不会,离开,专案组的。要,让我,住院,等案子,结了,再说。那时,我一定,听你们的,行吗?李局,求你了……”
鲁鹏也动了感情,哽咽起来。
这种情况下,李斌良还能说什么呢?
侦破陷入僵局,线索好像处处可见,可是,一个也查不下去,一个也难以取得突破。
李斌良一时想不出好办法,只好去市公安局,向林荫汇报了一下情况,请求指示。
林荫听完李斌良的话笑了:“指示?指示什么?我只能指示你一定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具体怎么办,还得靠你自己。”
“我是山穷水尽,想不出办法才来找你的呀。林局,现在看,徐进安和关伟真的有问题,而且非常严重,他们这种人,手里拿着枪,穿着警服,万一再干出什么事就坏了,必须尽快解决他们的问题。”
林荫严肃起来,他当然知道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可是,现在动他们,时机肯定不成熟。”
“是啊,怎么办呢?”
“这……斌良,你别犯愁,人一犯愁大脑就不好使了。我想,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他们真是内奸,炮制了一起冤案,只要我们下到功夫,肯定能查出破绽的!”
这话有点儿启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如果是他们炮制的冤案、假案,那么,一定有破绽可以发现。
李斌良觉得心头亮了点儿,可是,仍然有问题需要解决。
“可是,要想查清真假曲直,必须对他们进行审查,可是,那不就惊动他们了吗?”
“是啊,万一惊动他们,他们肯定会制造障碍,甚至干出更严重的事来,怎么办呢?”
林荫随手抓起桌子上的一本书,沉吟起来。
这是最大的难点:要想查清事实,必然惊动他们;而不想惊动他们,就很难查清真相。
必须想个两全的办法:既查清他们的犯罪事实,又不惊动他们。可是,上哪儿去找这种办法呢?
李斌良无意地向林荫手上的书看了一眼,发现那是公安部刑侦局下发的《致命失误》,眼前忽然划过一道亮光,忍不住叫出声来。
“哎,林局,有了!”
林荫:“有什么了?”
李斌良:“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
“这本书。”
李斌良指向林荫手上的书,林荫把书的封面摊到手上:“这是公安部下发的,全是我们公安民警执行任务时遭受伤亡的案例,要大家认真学习,接受经验教训……明白了,你是要利用它?”
“对,我要组织刑警大队认真学习这本书,而且,还要结合实践,现身说法!”
“好办法,太好了,这个办法肯定行,既不惊动他们,又能查清事实。就这么干……对了,为了配合你,我以市局名义下发个文件,要求全市公安机关刑侦部门认真学习这本书,从中吸取教训!”
“那就更好了。林局,咱们马上行动!”
李斌良亲自来到刑警大队,组织全体刑警学习《致命失误》。他在动员会上说:“这本书是用我们弟兄的鲜血写成的,对我们刑警更有特别重大的意义,我们必须高度重视,一个案例一个案例地学习,而且,还要搞现场模拟演习,重现当时的场面,使大家有个直观的印象,以便今后遇到同类情况时心中有数,应对有道。当然,我们要学习破案两不误……”
于是,学习和现场演习开始了,每学完一个案例,李斌良就要求刑警大队找一个相似的环境,派出相同数量的人员,演习一下案例发生的整个过程,让刑警大队人人受到教育。还别说,大家积极性很高,而且,七中队长还提出了建议:“类似的教训我们也有啊,陈云清不就是被罪犯杀害的吗?咱们也得学习演练哪!”
李斌良:“对对,我们怎么光顾学别人的,把自己现成的案例忘了。我看这样,徐大队,你和关队长分别把当时的情况讲一下,让大家听明白,然后,咱们再找个相近的环境,演习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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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进安和关伟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关伟:“这……有用吗?”
李斌良:“太有用了!其实,这本书中的案例好多还没有你们那个精彩,咱们一定演习一下。对,徐大队,你和关队长一定好好讲一讲,给大家指导一下!”
徐进安:“这……好吧,不过,让我们准备一下!”
李斌良:“你们自己经历过的事情,还准备什么?”
徐进安:“这……时间太长了,有些细节都记不清楚了……我们回忆一下,然后再讲。行吧?”
李斌良想了想:“行,不过,抓紧点儿。”
在等待徐进安和关伟准备的时间里,李斌良暗中调来当初的案卷复卷,找到徐进安和关伟被询问页,认真看起来。
关伟的询问笔录:
……
问:关队长,你把当时的经过说一下,尽量详细点儿。
答:行,不过,当时那么乱,有些细节可能记不清了。
问:你记得什么说什么,从开始说起吧。你是怎么赶到远香茶楼的?
答:啊,我是接到茶楼老板的电话,说有两个人在他的茶楼里绑架了一个人,枪口指着脑袋,他偷偷跑出来给我打的电话。
问:他为什么不报110,给你打了电话?
答:啊,我们认识。
问:只是认识吗?
答:我们很熟,平时我常去茶楼喝茶,跟他说过,茶楼发生什么事情可以随时找我,所以他才给我打的电话。
问:你接到电话后都采取了哪些行动?
答:当时,情况紧急,我先后报告了陈队长和徐大队,然后自己就赶去了。
问:你赶到茶楼后,又发生了什么事?
答:我刚到茶楼,陈队长就来了,我俩就一起冲进去了。
问:冲进去了?
答:对,陈队长说情况紧急,没等后边的人上来,就带我冲进去了。
问:你们没想到,这会惊动绑匪,危及人质生命甚至你们的生命吗?
答:啊,我说的冲进去,指的是冲进茶楼里边的包间,其实,我和陈队长是一点一点儿摸进茶楼的,按照茶楼老板的指点,认准了出事的包间,才冲进去的。
问:好,继续讲,冲进去后看到了什么?
答:看到耿凤君正用枪顶着袁总的脑袋。
问:然后呢?
答:然后,陈队长就把枪对准他,让他把枪放下。可是,万万没想到,耿凤臣突然从后边冲上来,一枪将陈队打倒了。
问:耿凤臣当时没在包间里?
答:是啊,我们当时以为他们弟兄都在包间里,才冲了进去,谁知,耿凤臣在外边藏着呢,就吃了大亏!
问:后来呢?
答:后来我就开枪了,把耿凤君打死了,可是,耿凤臣趁这个机会逃跑了。
问:再后来呢?
答:再后来,徐大队就来了,我听到他在外边喊“站住”,还响了几枪,后来听说,他是追赶耿凤臣,可是没有追到,让他跑了。
……
初看上去问题不大,但是,稍微用用脑,问题就出来了。
首先,陈云清在后援未到的情况下,带关伟贸然冲入茶楼解救人质就有问题。凡是警察都知道,对付控制着人质的绑匪是非常艰难的任务,一般都要集中绝对优势的警力,查明发案现场情况,制订周密的方案才能实施。陈云清怎么会这么冒失,带着关伟就冲进去呢?
当然,从另一方面也说得过去:情况紧急,为了避免造成恶果,抓住战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了进去,制服绑匪,也说得过去。可是,这个案件不存在这样的条件啊!
其次,陈云清被耿凤臣枪杀也有问题。他们既然是摸进茶室之后冲进包间的,那么,事前肯定应该对包间外的茶室进行过侦查,既然侦查过,为什么没发现耿凤臣,而是等他们冲进去,枪口对准耿凤君时,耿凤臣却突然冒出来,从后边冲上去,向陈云清开枪呢?
当然,也可以解释为,他们进入茶室后观察不细,导致疏漏,被耿凤臣从他们的眼皮下溜了过去。
可是,如果耿凤臣真的藏在茶室,看到他们进来,为什么没有反应,非要等他们进入包间后才发难呢?
其三,耿凤臣射杀陈云清的过程也有问题。根据关伟的陈述,他是从后边突然冲上来,一枪将陈云清打死的。那么,茶楼的包间不是很大,他为什么打死陈云清而不打关伟,却让关伟一枪把哥哥打死呢?杀一个警察是死,杀两个警察同样是死,他为什么不向关伟开枪报复,反而拔腿逃跑呢?
或许,可以解释成为着慌,害怕……
可以解释,但是,缺乏说服力。
李斌良把疑问放到一边,又开始看徐进安的询问笔录。
……
问:徐大队长,说说吧,从你接到报告开始。
答:好。我是接到关伟的报告,赶到现场的。
问:到现场后,你都看到了什么?
答:啊,我跑到茶楼附近时,就听到了枪声,我就赶快往那边跑,快跑到茶楼跟前时,一眼看到耿凤臣从里边跑出来。我命令他站住,可是他不听,我就向天上鸣枪,他还是不听,我就向他开了几枪,可是,他越跑越快,很快跑远了。
问:继续说。
答:后来,我就进了茶楼,正好关伟扶着袁万春从包间走出来,告诉我说陈云清死了,耿凤君也死了,我到包间门口瞅了瞅,看到了他们两个的尸体。
问:然后呢?
答:然后,大队伍就上来了。
问:就这些?
答:对,就这些。
问:案情这么严重,你去茶楼时,为什么不通知110呢?
答:没顾上啊。再说,我也闹不清到底是真是假,把大家都折腾上去,万一是个假案怎么办?
……
这份笔录要比关伟的简单得多,疑点不像关伟那份那么明显,但是,也能看出一些来。最明显的是徐进安接到关伟的电话没有报告就很可疑,按理,这么重大的案件,他接报后应该马上反馈给110或者局领导,可是,他却没有报告。还有,到达茶楼后,他看到耿凤臣逃跑的事也有疑点,要知道,耿凤臣已经亲手击毙了陈云清,又亲眼目睹哥哥死在关伟手下,这时候,情绪肯定已经失控,逃跑中,徐进安向他连开几枪,他却没有还击,只是一个劲儿地逃跑,有点儿让人难以置信。
可是,这种疑点没法追究,要是提出,徐进安肯定能拿出很多说辞来抵挡。
接着,李斌良又看了受害人袁万春的笔录,也比较简单,他只说,受到耿氏兄弟的邀请,去茶楼“喝茶”,可是,进入那个包房后,却突然被二兄弟用枪口顶上,逼着他签字,把配货站廉价让给他们,后来,茶楼老板报了警,关伟来到后,击毙了耿凤君,救了他,而他也目睹陈云清在他面前被耿凤臣击毙。
笔录虽然不长,可是疑点却很多。一、袁万春这个人外出时,身边总是带着几个手下当保镖,可是,这次却偏偏没带,而找他“喝茶”的两个人又是他平时的死对头。这有点反常。二、耿氏兄弟用枪口顶着他的头部,让他签字让出配货站的做法也让人不解。因为,袁万春是市里的名人,影响力很大,即使他签了字,事后也完全可以找公安机关报案,或者通过法律诉讼将权益争回。如果这样,耿氏兄弟将会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怎么会采取这么愚蠢的做法呢?
最后,李斌良又看了茶楼主人的笔录,他说,他给耿氏兄弟上茶时,看到他们怀里好像有枪;待袁万春来到包间,他发现他被枪口逼上后,害了怕,急忙跑出茶楼报案,等关伟和陈云清来到,又把他们引入茶楼……
话虽不多,同样也有明显漏洞。首先,耿氏兄弟怎么会找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茶楼做这种事呢?做这种事怎么对在场的老板一点儿也不防备呢?怎么会允许他走出茶楼报警呢?还有,这个茶楼老板虽然把陈云清和关伟引进茶室,但怎么会看到包间内发生的情况呢?难道,他跟着关伟和陈云清进去了?
一切都很不正常。
放下笔录后,李斌良去了一趟远香茶楼,是以茶客的身份去的,尽管茶楼易主,重新进行了装潢,可是,室内的结构和包间的位置并没有改变。李斌良喝了一壶茶之后,心中有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