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城南霸魏和尚出狱了。这不是秘密,于是很快在街头巷尾流传开来,同时流传开来的还有就是,原来瘸三家的野种就是魏和尚的儿子。
“你看那小子,满眼都是狠劲儿,我早就看出来他是魏老大的种。”
“哎呀,可不是,你看他左眼下的那颗泪痣,跟魏老大一样,那绝对是魏老大的儿子,这么多年我怎么没看出来!”
“嘘,魏老大的崽子过来了!”
我挺着胸从容的在人群前走过,在那些注视的目光里品尝不出是得意还是羞辱,我只能狠狠的回瞪他们,在我的目光里,那些嚼舌根子的娘们或娘娘腔便低下头或假装的把目光打向别处。
我在心底狠狠的厌恶。
当我还是瘸三家的野种时,这帮子人从不屑不正眼看我,而今天我是魏正云他们却不敢正眼看我。我看着这帮子没出息的人,突然得意的笑了,我想当时我对着阳光看着一帮大人露出那种蔑视笑容的时候,一定帅呆了。我想我狠狠地啐了一口转身大摇大摆的走的背影也一定帅呆了。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作为南城第一帅的魏天正的儿子,在十三岁的时候我确实已经继承了父亲好看的容颜。假如没有我那一身土气的衣服,我想我会更好看。
也是我在小学的最后的一年里,第一次有了朋友。
不是因为我成了魏正云,他们才愿意做我朋友,假如真是那样的话,这种人我是不会跟他们结交的。
我的朋友,真正意义上的朋友,以后跟我一起出生入死,甚至为了我杀人,坐牢的朋友,兄弟,在我小学最后一年和我结交了。
那时候的三枪和明子根本不会想到,跟我结交,会给他们的人生带来那么多不平凡的故事,我想他们那时候要是知道跟我结交会让他们的人生走上一条不归路时,还会不会跟着我。
答案是,会。
三枪的老子是个小偷,这是全城南人尽皆知的,三枪的娘是个疯子,这,也是人尽皆知的,所以,当三枪跟着那时还是瘸三家野种的我大摇大摆在学校里横冲直撞,在城区大街上吊儿浪荡的游荡时被所有人看做是理所应当。
三枪继承了他老子的德行,总是能从其他孩子的柜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拿出好东西给我,有时候是巧克力,或各种零食,有时候是大把的零钱。我不喜欢他这样,威胁他说“假如你再去偷,我就再也不跟你玩!”他很委屈而倔强的把我手里刚接过来的零食打掉,“老子就偷,谁稀罕跟你玩了。”说着转身跑了。
我看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气的大声吼“三枪,你他妈的你后就别跟老子混!”我几脚把地上方便面和话梅糖踩的稀烂。气冲冲的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在父亲在家住了两个月以后吧,我差不多习惯了没有三枪跟班的日子。我看着三枪挺着胸从我面前雄纠纠气昂昂的走过,很想让他尝尝我拳头的滋味。
那个课间,我正无聊的在桌上刻着字,班里突然一阵骚乱,接着我听见那帮孩子
的叫喊“打他打他,打这个贼!”我走过去看见地上三枪和明子扭打在一起,很快明白了一切:三枪偷明子东西,被发现了。
我很想看着这个背叛我的家伙,被人高马大的明子揍的满地找牙。
然而当那些叫好声和三枪惨叫声传入耳中时我突然又想起,那些三枪屁颠屁颠跟在我后面的日子,想起三枪把他弄来的那些好东西系数交给我时他脸上的神情。
我脑袋一热,推开人群,揪起正骑在三枪身上的明子,一拳招呼在他脸上,他摔倒在地,很快又爬起向我扑过来。
他力气很大,我被他推着往后退,我知道,这样下去我会支持不住,身子一侧,闪过明子,随手抄起旁边的凳子,使劲向明子的头砸去。
旁边看热闹的同学“呀”的一声四散逃去了。教室很快安静下来。我冷冷的看着倒在地上的明子。三枪站在一旁怔怔的看着我。
那一架以后,我身边多了两个人,一个还是三枪,一个是脑袋绑了一个多月纱布的明子。
明子常常摸着脑袋上那块疤说“云哥,当初跟你混,就是觉得你仗义,讲义气,今天看来我是跟对了。”他说完总是露出一脸的憨笑,丝毫没有他跟人厮杀时那种狰狞。而三枪,那次以后他再也没有偷过东西,直到在我怀里,含着笑死去。
这就是我的两个过命的兄弟,我们从十三岁那年的一场打架中开始真正在一起混,一直到,他们一个个在我生命里消失。
他们,是真正的勇士,是天云的战神。
我说过,我真正意义上的生活是从十三岁开始的。十三岁,我有了父亲给的受用一生的名字;十三岁,我有了两个跟着我出生入死过命交情的兄弟;十三岁我第一次梦遗,长成一个真正的男人。
父亲出来的第二天,就在院子里吊起了两个沙袋,当我看着床单上白白的东西出神时,父亲已经打完拳在院子里洗开凉水澡了。我看到赤条条站在院子中央的魏天正,胸口和后背各有几条丑陋的刀疤。左臂上刺着一只青色的蝎子,右臂上好像刺着一个名字,看不清楚是谁的,他的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肥肉,完美的曲线尽显一个男人的力量与气魄,他把水盆举过头顶,然后“哗”的一声,那盆水分崩离析,在他身上和地上绽放。
他转过身,看着门口呆呆的我,“来,儿子,过来跟爸爸一起冲凉”说完他走过来拉起我的手,脸上的笑容好看极了,明眸齿浩。我被拉到院子中央,父亲开始解我的衣服。
兰子跑出来“大哥,你这是干什么?正云会感冒的!”说完她就过来拉我,魏天正冲着兰子吼“哪有那么弱?我魏天正的儿子,必须像他老子一样,男人就应该这样,去去去,做饭去!”兰子看了我一眼,想说什么又被父亲一瞪,怯怯的回屋了。
那天早上,我第一次早上冲凉,鸡皮疙瘩起了一层,嘴唇不停得抖,但我就是固执的和父亲一起冲着。他拍拍我的头“冷么?要冷的话就进屋去!”我抬起头,看他一脸严肃,“不,不冷,我要冲!
”说完又把一盆水举过头顶,父亲开心的笑了,那段日子里,父亲很少那样开心的笑,我跟着父亲抖着身子,也笑出了声。
从那时起,我继承了父亲早晨冲凉的习惯,他在时我俩一起冲,他后来不在了,我一个人冲。雷打不动。
父亲还给我买了手套,每天一早一晚打两阵沙袋,父亲的力道很大,总能一拳把沙袋打得很远,而且拳路很正,而我就像一只偷懒的啄木鸟,在沙袋上留下一个个小小坑,父亲先开始还一板一眼的教我套路,看到我一星期以后,还是啄木鸟般的敲着沙袋,他狠狠的踢了我一脚,我一屁股坐到地上看着他对我咆哮“让你用力,用力,没听见?再打成这样,以后别跟我练了,老子没你这么软的种。”我满心委屈,但强忍着泪,倔强的爬起来,狠狠的对着沙袋出拳,每一拳都几乎拼尽全力。
我太过认真以至于没有注意旁边父亲脸上露出的不易察觉的笑。
那时,父亲并不出去工作,他每天只是在家,打打拳,看看报纸,或者每天拉着我绕着s城跑上一两圈。但是,总会有人来找父亲,在屋里谈上一通,然后走时给父亲留一些钱。
魏天正十几年前是S城的一霸,手底下兄弟众多,等他出狱后纷纷前来探望的那些都是父亲忠诚的兄弟。他们这么些年一直在等,等他们的灵魂魏老大重出江湖。
父亲也不是什么也不打算做,他是在等机会,等一个东山再起的机会。
其实,父亲出来后没有几天,他就带着我搬出了三叔的家,那个我成长起来的阴暗潮湿的老房子。我们在旧城区暂时租了房。是一幢并不宽敞的小院。
打那以后搬家成了家常便饭。
那段时间,兰子几乎天天过来照料我们的生活起居,三叔和一些我不太认识的人也过来,只不过他们来时,父亲便把我支走。
还有几个陌生的女人也来找过父亲,她们来都是要哭的,抱着父亲,然后我就会被他支出入,很晚很晚才准回来。她们,都是父亲的老情人,我说过,我父亲魏天正十三年前是南城第一霸,也是南城第一帅。如今,他落魄了,可还是有女人愿意来找他重温旧情。
看着那些女人,我常常想,我的母亲是谁呢?那些女人中会不会就有她?
我问过父亲,他总是阴着脸,要沉默上好久才跟我说以后会告诉我。可我还是会常常幻想,我的亲生母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有大群大群的纯白色的鸽子飞过旧城上空,我会和明子,三枪,坐在学校的矮墙上,看着它们在苍茫的天地间飞过,鸽哨嘹亮,在头顶震耳欲聋。在这轰鸣声中,我想我妈妈一定是一个很美丽很贤惠的女人,她会像父亲一样,在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身边。
可是,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妈妈会不要我。要把我交给三叔和一个妓女抚养。我被人,称作野种的那些岁月,妈妈你到底在哪!
我只依稀记得,兰子说,我妈妈叫梦琪。
梦琪,多好听的名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