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主力舰队集合完毕!”
“报告,驱逐舰分队集合完毕!”
“报告,战列舰分队集合完毕!”
“报告,巡逻舰分队集合完毕!”
“报告,粮草、燃料、冰块补给完毕!”
……
为第二天能够顺利出航,接下护航任务的第五舰队与神鹰军亲卫在夜色之下有条不紊的进行出海准备,站在军港的堤坝之上远眺近海的洋面,战舰层层叠叠,旗帜烈烈飞扬,白色的月光揉碎在波澜不惊的洋面之上,波光点点。
林格·弗洛亚抱着胸站在堤坝之上,不动声色地看着站在不远处发号施令的背影,砂色的眼底沉如寒潭,深不见底。
年仅二十岁的海军上校,满头金发在深蓝色的夜幕下甚是耀眼,背影颀长,军姿挺拔,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声线比起四年前来却已然多了几分成熟与硬朗,挥斥方遒之间隐然已有独当一面的沉着镇定。
终究不再是当年那个倔强倨傲的少年了。
林格这样想着,亚伯特·法透纳却似乎是感受他的背后的视线,转过身来:“林格副军长阁下?”
“亚伯特上校?”林格微微一惊,收回审视的目光。
“第五舰队集结完毕,接下来下官会对各分舰队配置做进一步确认。”眼前的年轻人言辞恭敬,神情却是淡漠,“委屈公主殿下乘坐下官的旗舰,神鹰军亲卫分散配置在主旗舰和主力舰队之中,这样可以吗?”
“就这样办吧,神鹰军亲卫的配备我会安排。”林格点点头,却又提高了声线,“亚伯特上校,公主殿下此行干系重大,请做好万全准备,不要给人任何可乘之机。”
“下官明白。”亚伯特并不多话,只是立定,敬了一个军礼。
林格看了他一眼,也终究没有再说什么,转身便向身后走去。
走出一段距离便见安瑟斯远远地迎面而来,两人打了个照面,简单的寒暄了一下,便擦肩而过。
“怎么样,林格大人没有为难你吧?”
安瑟斯跨上堤坝,拍了拍友人的肩膀,而后者只是轻笑了声:“我看上去,是这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人么?”
“林格叔叔一向驭下严苛寡恩,在他的手下做事很难不被挑刺。”安瑟斯勾起唇角,“不过仔细相处的话是个很好的人。虽然四年前的那件事情……”
“放心,我不是记仇的人。”亚伯特打断他,“如果没有他,我可能还不会有今天。”
亚伯特依然记得,当年那个如鹰隼般的男人在瞬息间夺下他手中的利刃架上他的脖颈的瞬间自己所感觉的寒意,以及砂色的眼瞳里探究般的犀利眼神。
这金发的年轻人想起当年的那一刹那,抬起头来,异色的双瞳微阖,有一抹冷色的锋芒闪过。
“这一趟估计要一个月才能回来,艾瑞克伯爵那边,麻烦你费费心了。”
“真是的,姑姑偏偏要点你,本来我是想走这一趟的。”
金发的青年回头,轻笑了声:“放心,我一定将你那位尊贵的姑姑平平安安地送回来。”
他拍拍对方的肩,两人相视笑了下。
彼时暮色深浓凝重,彼此的身影挺拔,投在地上的倒影被夜色拉得很长,柯依达从阁楼的窗户中远远地望去,竟是伫立了许久,待到回过神来,方才叹息了声拉上窗帘。
次日清晨,帝国国防部总长一级上将柯依达·亚格兰公主率领外务卿法贝伦·雷诺等外务官员以及神鹰军亲卫自威姆顿军港登船出发,北疆海军第二师团第五舰队指挥官亚伯特·法透纳率领麾下精锐护航出海,前往贝伦根公国。
比起秋冬季节酷烈的海风和寒冷的气候,夏季的冰海更适于航行,海风烈烈地桅杆上的风帆灌满,单薄温暖的阳光从头顶射下来,没入湛蓝色的洋面,间或泛起一两点碎金。
大概是因为刚刚海盗船队刚刚受到重创的缘故,一路上并没有遭遇不明船只的骚扰,顺着洋流而下,不出十日便依稀可以看见远方岛屿的轮廓。
“按照这个速度,大概再三天便可登岸,贝伦根大公的葬礼定在五天后,根据最新收到的消息,克里特、约赛、卡其拉等诸岛国也大都派遣了使节前往吊唁,这个时候也应该抵达贝伦根本岛了。”
“其他诸国么?”柯依达坐在主舱正中的书案后,若有所思地扣了扣面前平摊的航海地图,抬头看了一眼面前儒雅的外务卿阁下,“都去了哪些人,知道吗?”
“克里特的马斯克·西蒙侯爵,约赛的外务大臣莱文·李斯特阁下,卡其拉的莫珊·卢尔女伯爵,玛尔达的海军上将伊修克·布兰塔阁下……”法贝伦·雷诺打开文件夹来,娴熟地报出一连串长长的名字,最后做出总结,“基本上都是国内的军政要员。”
柯依达禁不住勾了勾唇角:“贝伦根大公好大的面子。”
“这是调整过的名单。”法贝伦失笑,合起手里的公文夹,“亚格兰帝国的公主殿下亲自出马,其他诸国又怎么敢怠慢?”
柯依达微微愣了一愣,嘴角隐约挑起了一丝弧度。
“法贝伦卿,这些人中间有不少是你打过交道的老朋友吧?”
“亚格兰与这些国家建交不过二十年,老朋友算不上,不过还算熟悉,”法贝伦摊了摊手,“下官会尽快设法探探底。不过……”
他话锋一转,柯依达似有所悟的抬了抬眼睑。
“前些日子贝伦根方面派人前来接洽,希望我等抵达贝伦根岛之后,除了必要的护卫,护航舰队可以退出领海以外,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柯依达眯起了眼睛,玩味了片刻,勾了勾唇角:“呵,也是,各国使节来访,大量舰队陈兵海上可不是什么让人安心的事情。”
她将视线移到下首侍立的金发青年身上:“亚伯特上校!”
“是,公主?”
“三天后弃船登岸,第五舰队全员在海上待命。”
亚伯特·法透纳微微有些愕然,“这样,如果贝伦根意图不轨的话……”
“陆上的安全由神鹰军亲卫负责,你无须担心,但是,”柯依达淡淡打断他,目光却变得犀利,剃刀一般直入他的眼底,“一旦事态有变,第五舰队必须取得海上的控制权,能做到吗?”
区区五万人马,五百艘战舰,在他国的领海取得控制权。
不仅要面对贝伦根本土的海军力量,也许还会有其他诸岛国的护航舰队。
金发的年轻人微微耸了一下肩,异色的双瞳里闪过一丝锋芒,脚下立定,面无表情的敬了一个军礼:“下官遵命!”
柯依达静静地看他的眼睛,金银妖瞳的眸子清晰倒影出她自己的轮廓,只淡淡怔忡了一下,便不再多话。
倒是儒雅的外务卿下意识地打量了一眼军姿笔挺的金发青年,目光玩味。
年仅二十岁的海军上校,在眼下这个相对和平的年代并不多见,而眼前这个金银妖瞳的年轻人接下这个近乎严苛的任务时波澜不惊的眼底究竟掩盖了怎样的情绪,他很是好奇。
接下来的两天风和日丽,第三日的清晨,透过微薄的晨曦,已经可以看见贝伦根本岛庞大的轮廓,以及各国吊唁使节在海上的舰艇。
“看样子各国使节都差不多已经到了。”迎着些许料峭的晨风走上甲板,柯依达一眼望去,苍蓝色的洋面波澜不惊,大大小小的船只层层叠叠,各色旌旗飘扬,煞是惹眼,远处一支小型舰队破开洋面疾驰而来,“那是贝伦根的护卫舰?”
“想必是来迎接我等的。”法贝伦淡淡开口,“公主殿下,再往前便是贝伦根领海了。”
“看样子,第五舰队主力要在这里止步了。”柯依达侧了眸子,剃刀色的目光一一扫去,在年轻的海军上校身上停顿了片刻,最后落在神鹰军副军长的脸上,“神鹰军亲卫集结完毕了吗?”
“已经集结在旗舰上,整队完毕,随时可以出发。为了以防万一,下官以为,还是请亚伯特上校派遣一部分精锐护送我等进入海港,有什么不测的话也可以随时的接应。”
柯依达点了点头,收回自己的视线,淡淡地唤了一声:“亚伯特上校。”
“是,公主殿下。”被点到名字的金发青年脚下立定,敬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面向身后随侍的一列海军军官:“德瑞克·舒莱特中校,出列!”
皮靴马刺清脆的撞击,出列的军官身材高大,面容硬朗,脸上狰狞的刀疤似乎是在昭示在风浪中出生入死的武勋。
“率领驱逐舰第一分队护送公主殿下入境,请务必保持警惕,护卫公主殿下平安返回!”
“是,大人!”
驱逐舰分队指挥官德瑞克·舒莱特中校,远比自己的上司来得年长,但话说回来,放眼整个帝国军界,在校官以上的阶级中,也恐怕很难找出比亚伯特·法透纳更为年轻的存在来。
但看上去,这个年轻人在统御比自己年长许多的下属方面,还并不算太过糟糕。
柯依达蓦地想到,嘴上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寻常般淡漠的弯了弯嘴角,向眼前担任护卫任务的彪形大汉回了一个军礼。
然后转身,信步踱了开去。
“亚伯特上校。”
“是,公主殿下?”
蓦地被唤到名字,亚伯特·法透纳略略近前,却见她只是仰起脸来专注地欣赏天空里流转的浮云,等了许久方才清冷的声音幽幽传来:“对你的任务,有什么要说的吗?”
年轻的上校楞了一下,金银妖瞳的眸子掠过一两丝的讶异,片刻,清了清嗓子:“下官定不负殿下所托。”
柯依达轻笑了一声,似是嘲讽。
“不需要这些套话,我问的是,你有几分把握?”
青年眼底的讶异加重了几分,异色的双瞳扫过远处层峦叠嶂的舟船,面上却是一片素淡:“五成。”
“如果不成功呢?”
女子犀利的目光射入眼底,亚伯特竟是没有来由的一惊,下意识地挺直了腰:“下官愿意接受军法处置。”
言语恭谨,毫无纰漏。
这一次柯依达终于转过身来打量他端正的五官,略显深浓的金黄发色,以及蓝黑两色的异色双瞳,依稀显得熟悉,却又显得疏离而陌生。
她看他许久,却不再说话,只缓缓地收回眼神,转头便下了甲板。
彼时贝伦根已经派人前来迎候,柯依达与法贝伦一行离开舰队主旗舰,在驱逐舰第一分队的护卫下跟随贝伦根的迎候使者驶入贝伦根领海。
冰海上空明媚的阳光穿透云层,直入海底,波光粼粼的洋面有碎裂的光华零星跳跃。
柯依达抬头看看船头飘扬的旌幡,接过赫尔嘉递过来加厚披风,低声唤过神鹰军的副军长来:“林格?”
“是,殿下?”
“奥利维娅,你跟她已经见过了吗?”
“是,需要她现身吗?”
“不。”柯依达摇头,“告诉她,她的任务,从头到尾只有一个。”
说完,阖上眼睛来,容色如霜。
帝国历19年7月30日,柯依达·亚格兰公主率领吊唁使节团抵达贝伦根斯里奥海港,一路沿着沙文公路南下,在次日的傍晚抵达贝伦根首都王城。
同年8月2日,第十三代贝伦根大公罗格兰·贝伦根在王城近郊的王陵隆重下葬,以亚格兰帝国第八公主柯依达·亚格兰为首的诸国使节均出席了葬仪,并向逝去的大公致以了深切的哀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