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浅是懒得回头看,只是将云莜给扶了起来,云莜闻声投目而去,哭得愈发委屈:“姐……”
待云浅侧了身子,那扰人的尖声更近了:“到底怎么了阿莜……”
抬眼便见着云妍匆步向前,端着一副惋惜的模样,轻瞥了云浅一眼,二人的眼神撞个正着。
云浅见她眸中有鬼,细眉一低,唇角一勾,颇有礼道:“大姐。”
云妍微微低头,移了视线便往云莜肩上揽,过手又抚了抚她的脸。
开口便是温声细语:“我的好妹妹,哭花了脸可是要让人笑的。”她温然一笑,“乖,别哭了。有什么委屈,姐姐和阿娘都会给你做主的。”
临面的云浅禁不住暗笑,眼神一闪尽是蔑视。
我倒要看看,你们要做谁的主,贼喊捉贼玩得这般溜,是还没遇上对手,没吃到苦头。
云浅低眸向后摸索,轻轻后退到了桌上,仔细瞧了一眼被糟蹋得一片狼藉的新衣,零碎凄凄,何止惨不忍睹,被野兽啃过的衣裳都不会是这个样子。
这是有多大的仇。
她用手指捞起几抹碎布,细眼一瞧,若旁的三杏也近身走来,叹言道:“这……”
云浅垂眸不语,只灵光一闪,趁旁人没注意,落手往自己衣袖一伸,伸回时碎布已然不见。
抬眸之际,云妍扶着云莜走了过来。
云浅看云妍一副震惊不已的模样,不禁暗叹,看你装到几时,演技真烂。
云浅见云妍的眸光没在桌上多做停留,缓神之际也有些缥缈不定,想来就是心虚了。
自己干的那些好事可都得记住了,日后一件一件挑出来可都要精算精算的。
“怎么办……明日就是寿辰宴了,再重做是来不及了。”云莜呜咽声不绝,终于抬手拭了拭脸。
“无妨。”云妍却道得轻巧,“我存了好些没穿过的新衣裳,随意择一件给妹妹不就行了?”
她说着便扬了笑出来,又侧眸看向云浅,“重要的是,定得寻出那个不逊之人,给妹妹一个公道才是。”说罢折了目光到桌上去。
云浅见她投来的目光全是挑衅与得意,便挑一挑眉,勾一勾嘴,将她的目光弹了回去。
云莜担忧的是明日的寿辰宴,这是常人的第一反应。
贼的第一反应是要寻出那凶手来,真是贼喊捉贼,打算甩锅,不,是打算扣个锅到云浅头上。
行吧,要玩是吧,姐陪你娘俩慢慢玩。
云浅刚一抬眸,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从门栏跨入来的人是周银,云莜她们还没注意到,云浅便听门前丫鬟恭声传来:“二夫人安。”
云妍急地转了个身,临眉微微一皱,她手里扶着的云莜也抬眸而上,委屈地唤了声阿娘。
周银刚进来并没有看向云浅,反而蹙着眉倒是有几分真实的慌乱。
她身后的芮姑脸上倒是有些怯意,给云浅恭敬地行了个礼。
云浅真是看不明白,也没多想,若不是她俩一同择机,难不成是云妍吃了熊心豹子胆自个儿干出这种事来?她不可置信地嗤了一声,悠悠地唤了声二姨娘。
周银没搭理她,挽过云莜走到了桌前,看着这一片狼藉正是心如火燎,怒意微微贴上眉尾,双眉一弯,紧咬着牙关,嘴角也勾勒出几分愤怒之色。
好半晌过去,周银终于勃然大怒道:“这到底是谁干的!”
怒声一升冲天,引得旁道之人都跟着心惊胆战,屋内的丫鬟小厮们纷纷低头而下,“二夫人息怒。”
只有云浅纹丝不动,稍稍低眸,看眼前周银这仗势,她都不禁夸了一句演技不错。
云妍先是近了前去挽过周银的手臂,是想去一去她的怒气,便柔声道:“阿娘息怒。”抬了笑又道,“定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干的好事,只要一搜查,不就真相大白了么?”
周银侧眸看她,紧皱的眉毛没有敛淡一分,只是眼底深不可测的怒意稍稍淡了些许。
云妍的笑有点僵,又不敢多看周银,没等她出声,转了身就大斥其词:“谁干的好事!现下最好给我老老实实地捅个牢实,如若不然,待搜罗出来,死字帖你脸上你就识不得活字怎么写了!”
云浅就这样笑着看她狐假虎威,不禁觉得有些困乏,哈哈嘴又睁大了眼。
她倒是要看看,这俩母女又要演一出什么戏来。
周银先坐了下去,而后云浅也不客气,没请意便随她坐了下去,陪了个笑容给她。
丫鬟小厮们惶恐至极,纷纷屈膝下跪,低眸委言:“奴婢没有……”
云浅低眸而下,见眼前的人都折了视线看向这些仆人,便择了个妙机给三杏递了个眼神。
三杏随她低了眼朝下看去,只见云浅将几抹碎布递到了自己手中,三杏疑眸不解,只急急收下藏入衣袖。
“昨日……昨日是谁守的帘悠台!”云妍怒言道。
须臾,两个丫头向前挪了几步,只抬头异口同声道:“是……是奴婢。”
云妍低眸一瞧,紧蹙起的双眉稍稍松了,眸底怒意不褪,再加责问道:“如实说来,昨日你们可是进了这屋内?”她不待她们的回答,又甩言道:“这是不是你们干的好事!”
俩丫头茫然无措,急急摇头,期期艾艾道:“不是奴婢……不是奴婢。”
云莜识出来她们,终于止住了哭泣,便替她们解释道:“不会是她们的。”见云妍转过头来,“北乔和南盈打小便跟着我了,她们不会干这一遭的……”
俩丫头听了急忙点头,“是,是。”
先是南盈急言解释:“姑娘昨日出去了,我们俩个就守在这大门前头,并没有放什么可疑的人进去……”
她边想边说,说到此处又低头思索。
而后北乔像是想起什么来,又接言而上:“昨日……昨日烟柳姐姐来了。”
她心里一颤,也不知自己有没有说错话,抬眸看向了云妍身后的烟柳,烟柳和云妍二人心里齐齐一怔,不过只一片刻便镇定下来。
众人皆向烟柳投了目光过去,云浅也不例外,她眉头一挑,好戏开始了。
烟柳忙向前递步而来,一脸镇然,措辞婉转道:“奴婢昨日是来了这帘悠台,只不过是如往日一般,来看看二姑娘缺不缺什么必要东西,才能及时补上。”
她折了眸光看向临下的北乔和南盈,示意让她们二人开口识言。
南盈得了她的示意,抬声便道:“是,是……烟柳姐姐来了帘悠台后,便吩咐我和北乔去后花苑做事了。”
北乔跟着点头,身子有些颤抖。
周旁的韵茹此刻向前一步,“奴婢可以作证……”
云浅耷拉着的眼帘此刻抬了起来,落眸就看向了底下这三个丫头,忽而不经意间向周银那边一瞥,越去的眸光就贴在了一个丫头脸上,她见丫头身子微颤,没瞧清楚脸,只觉得诧异。
那丫头须臾正过脸来,云浅一看才认出,是那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元笙。
元笙没看她,只是低垂着眼,方才微颤着的肩膀如下镇定了些。
云浅眉毛一皱,也没多想,回过头去,又听这桌前的云妍戾声蛮扬:“你们想清楚了,若是做了假证,若不从实招来,后果……后果可,可不是赶出云宅那般简单了……”
云浅差点笑出声来,听云妍这几句,她可是联想到了被赶出府的兰袖,所以话声才这般没有底气。
可千万别搬起石头砸到自己的脚啊,我的好大姐。
那三个丫头彷徨之余又道得坚定:“奴婢所言句句属实。”
听她们言声落尽,云浅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周银身旁的元笙,见她正急得眨眼,抬手拭了一下额旁的鬓发,低垂着的眼眸久不抬起。
猫腻,定有猫腻。云浅暗想,莫不是有人在撒谎。
想罢,她又转眸看向了底下三人,此时云妍正好转过身来,坐到周银身旁,周银不怒自威,云妍显得有些怯畏,只轻轻抬笑着向周银试意道:“阿娘,您如何看?”
云浅细眼一侧,看着周银像是狠狠瞪了云妍一眼,云妍被唬得嘴角一抖,片刻定住了笑容。
云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差点以为眼前出现了幻觉。
俩母女这是出了内讧?
良久,周银转了视线看向前方底下的丫鬟小厮们,沉声道:“如若真给我搜出来什么东西,就不是赶出云宅那般简单了。”
她这声一下,底下的人都跟着冷冷一怔,眼神四处瞟扫,片刻又都低下了头。
云浅面不改色,瞥了一眼云妍,哪知她正好也投了目光过来,二人眼神又撞了一刻。
眼皮都不带打颤,云浅就明明白白,云妍在打她的主意了。
如若真罚了旁道之人,那就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但若是将锅甩到她的唤云轩里,那就是生生地把锅往她头上砸。
这种作为,才符合云妍娘俩的作为。云浅清楚得很,可她也不慌不忙,就静静地坐着,轻一笑扬一笑,好像能随时牵动事情的任何转向一样。
转瞬,底下的韵茹战战兢兢开了口:“奴婢……奴婢不知此事该不该说……”
云浅旋即投眸而去,果不其然,元笙抬眸望了韵茹一眼,云浅生觉到她那眼神之中的惶恐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