贝尔蒂埃都记不清他今天到底射了多少只箭,他只记得在休息过后自己拉弓的动作就再也没有停止过。胳膊早已酸麻得失去了知觉,牛皮手套都割破了三副,这一副也是自己从战友的尸体上扒下的,有点小不太合手啊。只是现在又哪能在乎得了这个,反正他现在完全在凭借本能射箭,射得准不准完全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了的。
有一些箭支是从死去的弓兵那里搜集过来的,有些则是乌迪诺那家伙派人送过来的。该夸那家伙能干吗?自从他当上了军需官,还从来没有因为军械发过愁。
“话说那死胖子到哪去了,该不会是跑了吧?”一边开着小差,一边伸手去摸身边的箭壶,不料却摸了个空。
贝尔蒂埃低头一看,腰间原本满满的箭壶已经不剩一支,在周围一圈歪歪斜斜地横躺着十来个箭壶,地上还散着零星几支箭。
自己竟然一天射了这么多支箭!贝尔蒂埃舒了口气,瘫坐在地。周围真静啊,是人都死完了吗?燃烧着的火把早已被兽人狂轰滥炸的魔法熄灭,黑暗将他重重包围,倒也一时间没让兽人发现他。
“对于箭手来说,夜晚还真是讨厌啊。”,贝尔蒂埃感慨地嘀咕着,借着暗淡的月光,摸索着捡起地上的箭支插入箭壶中。
不多不少正好五支。
贝尔蒂埃熟练地把箭支搭入弓弦中,这种千锤百炼的动作他闭着眼前也能做完。没有什么犹豫,也没有仔细瞄准,一箭就朝着黑夜中一道一闪而逝的绿光射过去。
那应该是兽人的眼睛。
在松开手指的时候,贝尔蒂埃突然回忆起了以前雪要塞全军聆听赞美诗的事。真的很好听啊,在漫长又枯燥的军旅生涯中,这是少数能让人不断回忆的事了。
话说里面好像有一句诗也是描述黑夜的,是什么呢?算了,记不记得也不重要了。
黑夜里传来兽人的一声惨叫,还有其他兽人的怒吼声,看来是射中了。
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贝尔蒂埃的动作一点也没有放缓,他以极快的速度捏起一支,再次搭入弓弦中。
听风辨位,循着兽人发出的叫声又是一箭射去。
又是一声凄厉的惨叫,再中!而且似乎是命中了要害部位。
贝尔蒂埃现在的状态很奇特,意识和肉体似乎是分离了一样,脑子里极快地闪过各种念头,身体却熟练地搭弓射箭,而且比平时更快!更准!
兽人的脚步声和吼声传来,应该是他们发现了贝尔蒂埃,正在朝这里奔过来。
搭弓,射箭。
再搭弓!再射箭!
又有两道黑影倒下,一个兽人直直地冲到贝尔蒂埃面前,一根铁棒挥下。
一刹那间,意识又回到了贝尔蒂埃体内,一切似乎变得清晰又缓慢。
贝尔蒂埃突然领悟到,这就是所谓的回光返照吧。
死亡啊,贝尔蒂埃平静地注视着扑面而来的铁棒,朝那个兽人射出了最后一只箭。
鲜血染红视野的一瞬间,贝尔蒂埃突然想起了那句诗:
黑夜无论怎样悠长,白昼总会到来。(注:原作莎士比亚)
然而白昼何时来临呢?只知道这个夜已经足够漫长,足够残酷,足够悲伤。
兽人们终于占领了城楼,这时人类在城墙上的抵抗几乎完全已经被消灭了,除了还有一小部分。
是的,还有,只有一小部分。
比如还在城墙一端苦苦战斗,苦苦挣扎的艾尔与弗里曼。
比如堵在城楼下登城道上的一伙着装奇特的人类士兵。
他们看起来像是正规军队,穿戴的盔甲,手持的武器,扛着的旗帜无不显示出他们西境军的身份。
说他们是正规军,盔甲穿得乱七八糟,手拿武器的方法完全不对。有的人拿着把剑,剑尖对着自己,搞不清楚他是想杀敌呢,还是想自杀。更可笑的是有些人腰间还拴着铁锅、菜刀之类的厨具。知情的知道他们是要对付兽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去杀鸡宰鸭,整治一桌酒席呢。
为首一胖子腆着肚子,看起来还有点威风,只是他那颤抖的双脚还是暴露了他的本质,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
领头的都这样了,下面的人就更加不堪了。旁边一人打着摆子凑过来问:“长官,您看咱们能行吗。”
“怎么不行!”,似乎是为了给自己壮胆,胖子提高了嗓门,“咱们也是堂堂西境军。”
“可咱们只是火头军啊,一群火夫罢了。”,队里有人小声嘀咕道。只是这样的牢骚虽有,大家都吓得两股战战,却没有一人转身逃走。
眼瞅着道口出现了几个兽人,这胖子抬起手中的军弩就射,嘴里还大喝一声:“瞧爷射这厮的眼睛。”,只是这一弩箭放出去,却是连影都没看见,不知道射哪去。
“咳,风太大,爷一时迷了眼。”胖子有点不好意思。
“得了吧,您什么时候射准过。”,队伍里传来一阵起哄声,又是一阵笑,大家却也不像刚才那么害怕了。
那些兽人也发现了这些人类士兵,也不废话,居高临下就扑了过来。
这些火头军哪是这些兽人的对手啊。就如羊入虎口一般,兽人扑入人群就是一番血雨腥风,这些火头军倒也硬气,死时也一声不吭,拼了命也要给这些兽人身上添点红,挂点彩。
胖子正面对上了一个膀大腰粗的兽人,心里暗暗发苦。心说自己原本是磨坊主的儿子,老爹不争气把家业都败光了,自己干什么不好,偏是听信了克勒曼那个老家伙的忽悠,当了兵,现在遇到这码事。
只是心里抱怨着,胖子却从来没有后悔过,他仍然记得十几年的风雪夜,克勒曼对着又臭又脏的自己说的一句话:“小子,今后你就跟着我吧。”
面对着猛扑而来的兽人,胖子有些笨拙地举起手中的军弩,一道血花在兽人的胸口溅开。
紧接着,肥胖的身躯喷着鲜血飞了出去,又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只是手里还紧紧地握住那把军弩,那是艾尔之前交给他的那把。
“呸,老子总算射中了一回。”这是胖子最后的一个念头。
是夜,军需官查尔斯.乌迪诺率领军需队守护登城道,全军死战,无一生还。
城墙上的厮杀声终于慢慢变小,最终若有若无,艾尔和弗里曼面对包围而来的兽人。知道自己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
有一些兽人跑到城楼里面,想要放下城门让城外的兽人进城,只是脑子有点不灵光的他们一时半会还不会使用机关。憋得格鲁希和一干兽人在城外干瞪眼,只能让剩下的兽人抓紧时间爬上去。
这时,只见从雪要塞西面一匹骏马飞驰而来,速度之快,气势之猛,似要一下子撞进兽人的军伍。
那马跑得口吐白沫,两眼翻白,显然是跑脱了力,突然间就一蹄子撅倒在地,竟是被活活累死了。骑在马上的人倒是不慌不忙,两腿一跳就跃了起来。
来人满脸的风尘仆仆,身上典雅的法袍粘着点点黑漬,再也没了以往的神秘与华贵,一张风情万种的脸不是美狄亚又是谁?
她竟然孤身一人来到这处血战之地!独自一人直闯兽人大营!
反应过来的格鲁希急忙命令周围的兽人扑过去拦住她。他不知道这女人是谁,但显然善者不来,来者不善,他不可能放任这女人。
一道向上的强烈气旋托住了美狄亚下坠的身体,随后缓缓向上,她竟然飞了起来!一人就朝着城墙上飞了过去。
如果周围有法师,他的眼睛都会惊讶得掉下来,感觉整个世界都被颠覆了。
飞翔,人类诞生起就根植于心中的梦想,来源于对未知的好奇和对自由的渴望。这也是法师诞生以来就孜孜不倦研究的课题,更是很久以前就有一种设想提出来过:利用风系魔法进行飞翔。
可是这一设想到现在还没有实现,通过研究法师们发现这太难了。要想飞翔就要一直释放一道强烈的旋风,集中精神不断聚集元素投入其中。还要保持旋风不会在中途消散,还要保持旋风一直朝一个方向旋转,不会受空中气流的影响,还要不停地释放其他风系魔法进行平衡。
对一个法师的精神力、元素操控能力、魔法释放速度和控制力等等要求都是极为苛刻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魔法,虽然没有任何破坏力,但它的释放难度比“飞火流星”、“冰天雪地”这些大规模复合魔法都要难得多。
然而,此时此刻,不可思议变成了现实。
兽人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在空中漫步的美狄亚,一个个呆若木鸡。有些兽人甚至直接跪倒在地不断祈祷,他们还以为这个人类女子是天父地母降临世间的使者!
反应过来的格鲁希急忙命令周围的兽人向空中的美狄亚投掷武器,一些兽人在他的呵斥下奋力将武器掷去,但是在空中受到各种气流的干扰,没有一个命中目标。
法师最有名也是最有效的远程防御魔法“飞弹偏斜”,美狄亚竟然在飞翔时还有余力释放这种大型风系魔法!所有兽人对她无可奈何。
就这样,美狄亚单人闯过兽人军营,以飞翔之资降临雪要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