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整整策划了一个多星期,耗费大量人力、物力,以及隐藏资源,却被一个臭小子轻而易举的毁了。按照计划,517师和第十一独立部队将遭受惨重损失,说不定还会全军覆没。无论刘江源还是苏浩,都必须为失败承担责任。我们可以轻而易举的对付他们,军部那帮混蛋即便对他们有好感,也不可能与所有人为敌,出面保下两个失败者。而现在呢?全毁了全都毁了————
袁浩的确有狂暴愤怒的理由。
作为计划制订者,袁浩比任何人都期盼看到计划成功。
就个人而言,袁浩很喜欢苏浩。这个世界上与自己同名的人很多,但拥有相同能力,在眼光、思维方式、头脑,乃至判断能力和掌控力方面都有详尽的人却极少。袁浩真的很不愿意就这样轻易放过苏浩,他一直想要把苏浩纳为己用。然而无论任何方式的接触,苏浩都表现出显而易见的敌意。袁浩不明白这种强烈的对立感究竟从何而来?他一直以为苏浩是为了权力,或者物质,但后来发现不是。加上科学院王启年的背景,暗杀之类的动作显然不合时宜。最恰当的应对方法,就是巧妙改变正在进行的战斗结果,将其变为军部命令通缉的罪人。
思博的出现,毁掉了一切。
他居然会把整个计划向苏浩和盘托出。天晓得那小子脑袋里究竟在想些什么念头?
袁浩并不清楚思博是什么人。不过,那个年轻小子很讨老头子喜欢。据说,是老头子找到这个年轻人,给了他一个尉官的军衔。也许是出于对新进人员的试探,或者是思博个人想要表现的欲望,他被委派执行此次任务。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把整个计划内容向苏浩公开。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做都已经做了,事情已经发生,即便补救也没什么效果。”
袁志成仰靠在椅子上,双眼微闭,看上去似乎没什么精神,无论神态还是气质,都与对应年龄的老人没什么区别。不过,如果真的以这些外表作为衡量标准,那么就大错特错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
愤怒的袁浩,如同一头到嘴猎物刚刚被抢走的狮子。他大步走近办公桌,说话口气更加凶狠,直接省去了敬语:“我在第十一独立部队潜伏了四十一个暗子,现在他们全都没了。不是失踪就是阵亡,所有联络全部中断。”
“唔?”
听到这里,椅子上的老人缓缓睁开眼睛,从无数皱纹深处释放出两道精明的目光。
“你是说,上次派出去的所有潜伏人员,全部失踪?”
“有十八个是战死的。其余的人全部失踪。”
袁浩愤愤不平的连声叫嚷:“我看过第十一独立部队呈报军部的阵亡人员名单。有些失踪者被列为逃兵,大部分是在清剿过程中陷入城内的变异生物巢穴。按照规定:只要没有确认尸体,就只能列入失踪名单。他们其实跟死了没什么两样,也无法以此当做证据,抓到那小子的把柄。”
“失踪……有意思。”
外表苍老的袁志成眼中掠过一丝疑云。他挥了挥手,示意跪在脚下的秘书离开房间。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盒特供的野山参含片,拿出一块剥掉包装,塞进嘴里慢慢吮吸着。
参片的效果很快在老人身上显现出来。他的皮肤微微发红,精神也要比刚才好了很多。端起桌子上温热的开水抿了一口,袁志成把身子坐定,抬起头看着满面怒色的孙子袁浩,微笑起来。
“为了一件小事情,何必发那么大的火?”
袁浩眼里略微冷却的火焰,因为这句话再次升腾起来:“小事情?你说这只是小事情?”
老人没有多做解释,只是用和善的口气问:“你说过,苏浩已经拥有五阶强化力量,那么他的特殊体质从何而来?”
虽然不太明白其中的意思,袁浩还是闷声闷气的回答:“当然是王启年那个老杂种。科学院很可能已经开发成功五阶强化药剂。说不定,正在进行量化生产的相关实验。”
袁志成脸上依然带着微笑:“71集团军以新成都基地市为核心控制区,连同上个月刚刚编成的两个师,现在71集团军的实际战斗人员有多少?”
袁浩眼里满是疑问,却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总共二十八个师。其中六个是从病毒风暴以前就开始整编的装甲师,九个轻型机步师,其余的,全都是以平民为基础编组的步兵师。连同陆航部队和配属给他们的空军西南航空编队,战斗人员大约为七十万左右。当然,这是把空军地勤和后备人员也计算在内的数字。那些从战前就开始接受训练,他们拥有武器,注射过强化药剂。虽然不属于陆军编制,却是许仁杰的嫡系。”
这些数字不是什么秘密。至少,对同样掌握着部分军权的袁家如此。
“非常好————”
袁志成从容的笑了:“苏浩的军衔只是上校。如果不是因为在庐江战斗中的表现,他可能只是一名中校。许仁杰手握重兵,以新成都基地市的庞大产能,完全可以再编组几个步兵师,把其中一个交给苏浩,让他成为一名师长。但许仁杰没有这样做,他甚至是在苏浩完成915步兵师野战医院任务以后,才将其任命为第十一独立部队军事主官。至于后来的事情,你自己也很清楚————陈彦霖找到你表示想要投靠我们,他自己也想派人进入第十一独立部队掌控实力。呵呵……这一切,难道你还看不出来吗?”
袁浩眼里的火焰渐渐消退,转换为仍有部分怒意,却已经显得深沉阴森的目光。
袁志成的声音继续在房间里回荡:“你还年轻,跟许仁杰接触不多,也算不上了解。那是一个极端自私,控制欲望极强的家伙,也是一个任何东西都要牢牢抓在手里,一分钱都不肯放过的吝啬鬼。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人,更不要说是苏浩这种从平民身份获得晋升的军官。现在,四阶药剂一直无法实现量产,前线作战部队大部分师长都只能注射三阶强化药剂。这样的情况可能要持续很久。苏浩只是一名校官,如果没有王启年,他根本不可能得到如此强悍的特殊体质。现在可不是和平时期,强大的身体,就是在乱世中活下去的本钱。一支五阶药剂,一个师长的头衔,换了是你,会怎么选择?”
袁浩已经明白了老人想要表达的意思。理智告诉他这是对的,可是从感情方面而言,仍然有些难以接受。他很不高兴的摇着头:“不这不一样……”
“我的孩子,千万不要忘记————想要完成一项伟大的事业,固然需要英明的领导者,却也离不开数量众多的拥护者。”
老人虽在微笑,凝视袁浩的目光却隐隐带有深意:“我看过你们递交上来的报告。苏浩的确是一个很有头脑,极有天赋的年轻人。这不奇怪。和平虽然是人人向往,可是在那种自由思维和个人意识被全面压制的时代,即便想要有所作为,也不得不接受重重苛刻条件和环境的限制。我查过,苏浩不是王启年刻意培养的亲信。他之所以出现在科学院,是因为一个叫做肖琳的女研究员的私心。她原本想要借助苏浩,将其当做垫脚石,以爬得更高,却弄巧成拙使苏浩进入了王启年的视线。那个胖子在人才拉拢和资源投入方面,的确比许仁杰更有决断。尽管我们下手有些晚,却也并非完全不可能。据我个人猜测,苏浩对你的敌意,也许是因为之前发生的那些事情,给他造成了先入为主的印象。想要缓和关系虽然困难,但机会还是有的。”
“第十一独立部队在庐江战斗中伤亡很大,他们目前正在南阳基地市进行修正。你可以趁这个机会继续派人渗透,当然物质拉拢也要同时进行。有敌意和看法并不奇怪,历史上仇敌之间相互化解恩怨,成为最忠实部下的例子可不算少。继续给他压力吧当然,好处也不可或缺,甚至可以给予物质方面的优待。最好,是派几个人跟他接触一下,搞清楚他的想法,然后再对症下药。”
能够成为将军的人都不是笨蛋。袁浩同样认为自己也是一个聪明并且谨慎,具有强大战斗能力的人。尽管袁志成是自己的爷爷,位高权重,但他仍对老人给予苏浩的评价颇为不满。
“苏浩只是一个普通人。我真不知道您对他的好感究竟从何而来?”
“好感?”
老人对孙子气呼呼的话明显感到愕然。片刻,爆发出阵阵大笑。
“你说错了,我对他根本谈不上什么好感。”
袁志成丝毫没有隐瞒自己的意图,他坐直身子,用慈祥的目光看着袁浩:“我从未见过苏浩,连他的照片也没有看过。你觉得,对于一个从未谋面的人,我居然会产生什么可笑的好感吗?”
袁浩的表情开始变得僵硬。
袁志成用看小孩子的表情看着他,淡笑着说:“你从头到尾就没有领会我的意思。我不喜欢苏浩,更谈不上什么好感。不仅是他,还有另外那些效忠投靠我们的人,我也从未对他们产生过“友好”之类的意识。呵呵是不是听起来觉得震惊?但事实就是如此。不要说是区区一个苏浩,就连你眼中那些所谓的“亲信”,在我看来也是一样的。”
“震惊”,的确可以代表袁浩此刻的思维状态。他不由得张口发问:“可是,您为什么……”
“没有什么为什么。”
老人神情淡然:“因为我们需要这些人,需要他们掌握的力量和权势。权力是一座金字塔,由无数人和物质构成。站在顶端,不过是位置高一些。想要政令通达,还需要下面很多人的相互协作。你可以利用他们,命令他们,拉拢他们。但你必须记住————无论这些人有多么优秀,他们既然选择投靠和效忠,那就永远都是一条可供驱使的狗。你可以对着狗微笑,给它们食物和好处,是不是逗弄一下,让他们觉得主人和蔼可亲……呵呵但他们终究是狗,你不会跟一条狗结亲生子,也不会把一条狗摆在与亲人对等的位置。他们可以随时被抛弃,再优秀的狗也可能被主人宰了以后剥皮吃肉。那是它们必须做出的一种贡献,谈不上什么主人残忍或者卑鄙。”
“苏浩也一样。不要说是他,就算是许仁杰和王启年也没什么分别。现在,他们拥有与我们对等的权位资格。一旦投靠,就意味着放弃所有,成为家养的狗。我亲爱的孩子,我不知道你是否明白我这些话里的真正含义。可是你得明白————把人训练成狗,是一种极其高深的技术,其中的乐趣妙不可言,成功以后的满足感是任何享受都无法代替的。他们看起来高傲、优秀、自满,一旦低下头颅,就再也没有翻身的可能。这就是狗的命运,历史上任何时期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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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浩有些发怔。他还是头一次从老人口中听到这些话。当然,袁浩自己不是没有诸如此类的想法,却远远没有袁志成这般疯狂,用区区一个“狗”字,涵盖了所有人。
“很可怕不是吗?”
老人凝视着袁浩,眼里的微笑如山一般沉重:“你们没有父亲,我也没有儿子。整个袁家已经没有了第二代,我不希望看到你们当中有任何人发生意外。哪怕是犯下叛国罪的袁斌,我也要尽量让他活着。因为总有一天他会成为主人,家主的位置会在你们之间产生。狗,只是帮助我们打到目的的工具。他们听令服从,我们就能得到更多。就像我之前说过的那样————你可以肆意宰杀他们,可是在达到目的以前,暂时还不行,还必须拉拢。”
袁浩默默注视着坐在面前的老人。他身形瘦弱,可是不如为什么,却给自己一种比山脉还要高大的压力。
“那么,那个叫做思博的年轻人,他擅自破坏计划的举动,也是出自您的授意?”
“不那是一个例外。”
老人推开椅子站起,踩着厚实绵软的地毯,在房间里慢慢来回踱步:“他并不知道苏浩是第十一独立部队的指挥官,当初委派任务的时候,没有人对他说明过这一点。那是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巧合。”
袁浩眼里透出杀意:“巧合?”
老人慢慢点着头,表情详和而安静,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苏浩曾经在废弃城市里救过思博的命。两个都是年轻人,彼此都觉得投缘,进而产生好感、友谊,甚至同性恋之类的特殊兴趣爱好也不值得奇怪。如果思博的年轻再大一些,多经历些世故,他会在那个晚上用谎言欺骗苏浩。但他终究太年轻了。血气和冲动是年轻人身上最没用的废物,也是最珍贵的财富。呵呵这种行为很难做出评价,思博也没有完全倒向苏浩。他只是用自己的方式回报苏浩的人情。”
袁浩冷哼一声:“这是您调查的结果?”
“是思博自己主动交代的。当然,调查结果与他所说完全相同。”
老人笑得很自信,也很感概:“两个很不错的年轻人。很讲信用,爱心泛滥,对人生感悟的理解很有独到之处。如果没有这场该死的生物战争,他们说不定会成为朋友。”
袁浩脸上满是阴云:“应该立刻下令把思博控制起来。他能出卖我们第一次,就肯定会有第二次。”
“你又错了。”
老人摇着头,慢慢走到窗前:“思博的人生经历很特殊,你无法想象他经历过什么。回去有时间的话,你最好看看他的档案。除了我们,他不会与任何人合作。谁也无法拉拢他,赵志凯不行,王启年也不行。哪怕开出比我们丰厚十倍、百倍的价钱,思博也不会动摇心智。”
袁浩瞪大双眼,问题脱口而出:“为什么?”
老人淡淡的回答:“因为他姓“思”。”
“那苏浩呢?你不是说他们会成为朋友吗?”
“那不一样。”
老人转过身,依旧认真地说:“苏浩站在了王启年一边,思博永远不可能被他拉拢。友谊归友谊,仇恨是仇恨,两码事不会混为一谈。如果仅以这件事情来看,我们还占据了不少优势。至少,苏浩的态度可以动摇,思博却很坚定。说不定,后者可能拉拢前者,王启年会失去被他看中的得力助手。”
袁浩有些惊讶,目光也变得期待:“真的吗?”
老人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孙子,良久,才慢慢地说:“这不是绝对的结论,但可能性很大,非常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