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意楼……”
身后的嘶吼声一声接着一声,萧意楼却似根本没有听到,不紧不慢地出了天牢的大门,看了四周的禁卫一眼,众人没由来地挺直腰板,绷紧脸,似乎生怕会被他看出自己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不管是曾经的天策上将萧意楼,还是如今的大月仁帝风萧逸,不管他的身份如何变更,有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那就是众人无形之中对他的敬畏,他的骨子里生来有那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气势,与身份姓名无关。
韩子硕有些不安地跟在萧意楼身后走到一旁,低声问道:“皇上,接下来我们应该怎么做?”
萧意楼道:“加紧防范,至少要让外面的人知道天牢的防守比之前严密了,只不过如果真的有人来,就放他们进去。”
韩子硕点点头,正要转身离开,突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迟疑地看了看萧意楼,萧意楼侧身睇了他一眼,“想问为什么要这么做?”
韩子硕连忙低下头去,“微臣不敢,微臣只是……”
“你知道也好,总好过到时候不知道怎么应对。”萧意楼说着回身看了看天牢,清冷一笑,“依你之见,如今朝中有多少以前景家的旧部是真心投诚于朕?”
韩子硕一怔,有些茫然,想了想道:“这……微臣真不知道有多少,但是有一点能够确定,其中肯定还有人并没有死心,还想着怎么帮助景晟逃脱,甚至想着帮助景家翻身,或者报仇。”
萧意楼颔首,“那他们若是知道,朕要杀了景晟,会如何?”
韩子硕不由皱了皱眉,垂首思索片刻,蓦地,他瞪了瞪眼,抬头看着萧意楼,连连点头到:“微臣明白了,皇上放心,只要有人来了,微臣一定会让他们有来无回!”
“好。”萧意楼弯眉淡淡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大步离去。
身后,韩子硕看着他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兀自喃喃道:“这么说,外面现在所传的皇上要舍弃慕姑娘,以慕姑娘的死给众人一个交代,实则只是一个幌子,明着是要处死景家的人,实际上只是皇上真正要杀的人,不过是景晟!”
想到这里,他不由连连慨叹,“真是一计套一计,我这脑子是不够转的了。”
刚一走到温室殿门外,一股清幽香气便迎面扑来,萧意楼脚步顿了一下,仔细闻了闻,直到听到殿内有人说话,这才不紧不慢地进门去。
殿内那人道:“站那里干什么?我的香又不杀人。”
萧意楼勾了勾嘴角,淡淡笑了笑,抬眼看到华央正坐在木案前摆弄着面前一只只颜色各异的瓶子,头也不抬一下。
“在忙什么?”萧意楼走到她对面坐下,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调香。”华央简单应了一声,见萧意楼伸手去拿一只红色的瓶子,想也不想便抬手打了一下他的手背,嘟囔道:“别乱动,这些都是我好不容易收集来的,很珍贵的。”
这一幕正好被端着茶水进门来的丹琴看到,忍不住低头偷偷一笑,突然见萧意楼一记目光扫来,又连忙收住笑,搁下茶水匆匆离开了。
萧意楼倒也听话,被华央打了一下之后便不再乱动,而后向后挪了一下坐稳,问道:“今天焚的什么香?”
“千步香。”华央说着将手中的几只药瓶里的药汁各倒出一些在另一个空瓶子里,“在前朝楼氏的时候,这种香是外族进贡给楼氏的贡品,是一种薰肌香,薰人肌骨后,不生百病。平日里点在室内,亦可预防寻常病痛。”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像是想起了什么,抬头定定看了萧意楼一眼,“去过天牢了?”
萧意楼颔首,见华央想要继续问下去,便道:“从现在开始,这件事你就别管了,安安心心调你的香,需要什么就跟我要,其他的交给我来处理就好。”
华央撇撇嘴,“你知道我要问什么?”
萧意楼道:“景晟必死。”
华央心下一凛,神色微愕,萧意楼伸手握住她的手,道:“若是他这段时间一直安分守己便也罢了,念在大哥的面子上,我权当做是在天牢里多养了一个吃白饭的,关他至死,只可惜他不安分,一直都不死心,景家的人也不死心,如今竟是将心思动到你身上,他既敢动,就该能承受得起这份后果和代价。”
顿了顿,他渐渐冷了脸色,“慕夜泠能在那么多守卫的眼皮子底下逃走,确实很狡猾,可就算她再狡猾也没用,我有的是法子让她自己走回洛城。”
“景晟的死?”华央面露疑色,想了想,沉声道:“萧意楼,不是我打击你,也不是我要说慕夜泠的坏话,我只是想要提醒你,慕夜泠这种人……没有心。”
她摇了摇头,神色渐渐变得沉重,“当初裴氏死了,她甚至都没有想过回慕门看看是不是能收到尸骨,那可是她的母亲,生她养她的母亲,她尚且能如此对待,更何况是景晟这个她几乎没有任何感情的父亲?当然,说她和景晟一点感情都没有也是不可能的,但你若是想要用景晟的死将她引回来,我觉得不大可能,她这种人最在乎、最爱的,始终还是她自己。”
萧意楼嘴角拂过一抹诡谲的笑意,一声不吭,以手扶额靠在案几上静静听着,直到华央察觉,疑惑地朝着他看来,他才轻笑一声,颔首道:“你说的很多,慕夜泠确实是这种人,景晟的死不可能将她引回来。”
“那你方才又说……”华央撇撇嘴,凤眉微蹙,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看着萧意楼道:“对啊,景晟的死不能把她引回来,可是我的死却能。这个世上她最恨的人估计就是我了,只要我死了,她一定会想要亲自看一眼,看个究竟。”
萧意楼眼底划过一抹沉色,幽幽道:“你果然早有计划。”
华央愣了愣,呵呵笑了两声,转过身去不看他。
萧意楼又道:“你见过卫晏和上官瑜。”
华央一瞪眼,“你知道?”
萧意楼道:“我当然知道。”
华央不由沉着脸色,冷冷道:“杜仲果然靠不住,没想到卫大人和上官大人也靠不住。”
“不然。”萧意楼摆摆手,“他们都靠得住,甚至让我有些怀疑他们究竟是我的人,还是你的人。”
华央白了他一眼,道:“你的人不就是我的人?”
闻言,萧意楼紧绷的神色一松,忍不住笑出声,连连点头道:“是,是你的人,都是你的人。”
“那你是怎么知道我见过两位大人?”
萧意楼挑了挑眉,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何况是在皇城脚下,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在这整个洛城之中我究竟有多少双眼睛。”
顿了顿,见华央撇嘴,他便又笑了笑道:“这些人一直都存在,并非是因为要监视谁而刻意安排的。”
“我明白。”华央颔首,轻叹一声,“现在倒好了,计划全都让你识破了,既如此,那我就正好可以配合你的计划行事了。你不是要借着杀我之名除掉景晟吗?那我怎么着也得死一次吧。”
“不行。”萧意楼断然拒绝,“有些话是说给外面的人听的,你装作不知道就好,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华央瞪了瞪眼,一时间却又不知道如何反驳他,只能顺手推了他一把,起身道:“那我岂不是成了一个废人?”
“怎么会呢?”萧意楼看了看面前的那些药瓶,淡笑道:“你可以调香。”
华央霍地回身睇了他一眼,正要说话,就听到丹琴进门道:“皇上,辅政王殿下来了。”
萧意楼起身道:“请进来。”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华央身边,抬眼就看到风若宸不紧不慢地进了门来,对着萧意楼行了一礼,而后转向央央点头致意。
“听闻皇上来了温室殿,臣……没有打扰到皇上吧?”
萧意楼淡淡笑着摇摇头,“大哥请坐。”
华央撇撇嘴道:“你们聊,我去看看我的草药。”
萧意楼没有留她,颔首以应,华央便领着丹琴一道出了门去。
风若宸定定看着华央的背影,面上是似有似无的清浅笑意,“有时候真觉得晃然,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萧意楼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明白他话中深意,勾起唇角莞尔一笑,道:“是,又不是。”
“那……让你这般沉迷的,是哪一个?”
萧意楼略一沉吟,道:“所有。这是一个过程,和她待在一起的时间越久,对她的了解越深,便越是沉迷,不管她是什么模样,都是一样。”
说着,他收回目光,看了看风若宸,“大哥今日来,所为何事?”
风若宸也收回目光,神色渐渐变得凝重,“听说你已经去过天牢。”
萧意楼颔首,“朕说过,只要他能安安分分,朕便当做世间已无此人。”
风若宸勾了勾嘴角,“臣明白,这段时间算是皇上顾念臣的面子而给他多留的时日,可惜却因为臣的私心让慕姑娘受到牵连……”
萧意楼摇头道:“与你无关。”
风若宸道:“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身为风氏的后人,自当以风氏的江山社稷为重,臣说过,从今往后景家与臣再无瓜葛,皇上自行处置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