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誓羽从噩梦中惊醒,大汗淋漓,床单被完全浸透,呼哧呼哧喘了半天气才镇定下来。她仰起脖子,艰难地吞咽了一下,转而死死地盯住房间的门。
“咚、咚、咚……”
敲门声不紧不慢,节奏频率完全一致。
骤然,外面传来了一个奇特的声音:“孩……子……你……怎么……啦……你……没事……吧……?”
“别敲了……”誓羽捂着额头,目光中充满厌恶和一丁点恐惧,“我做噩梦了,说梦话了……没事儿……”
可她听到了门把手开始缓缓转动的声响,几乎像是有人用尖尖的、随时都能断裂的长指甲在纯粹的金属板面上深深地来回划痕。
“啊!你想干什么!?我说了我没事!”誓羽惊恐万状,冷汗沁肌,弱小的躯干在剧烈地颤抖:“别敲了!别进来!”
“吱吱……嘎嘎……”门把手已经转了半圈。
“孩子……别……害怕……是……妈……妈妈……呀……”
“别打开!!别进来!!不准进来!!”誓羽的眼泪一下子涌出来,恐惧到了极点,歇斯底里地狂喊道:“救命啊!!救命——!!”
门把手终于拧到了头。在这个完全用电子设备开启所有大门的时代,这道门恐怕是唯一的手动门了,它至今残存在誓羽的记忆深处,始终不敢确定,那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门开了,誓羽只听到“沙沙沙”的摩擦声,仿佛无数带毛的东西在墙头来回摩挲。旋即,她看清了,那是一条条软软的虫足,它们属于一条庞大无比的浑圆**,鼓鼓囊囊地,不断渗出奇异的汁液来,发出古怪的臭气,将同样巨大的阴影彻底盖住她的床,和床上她尚未发育的弱小身躯……
“啊——!!”
誓羽的刺耳喊叫将自己整个从这个梦中梦拉回到现实中来,现实中的她身躯不再弱小,而是呈现以人类标准来看异常完美的曲线,尽管同样被汗水完全包裹。
“***的,母猴子,什么时候睡觉能安稳点儿?”身旁一个淡灰色皮肤的成熟女人恶狠狠地从床上翻身起来,“再让我听到你唧唧歪歪,我直接把你的脑子挖出来!”
誓羽在那一瞬脑子里满是“别侮辱我妈”,两个人近在咫尺,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将突然爆发的怒火压抑住,并慢慢将脸上的激红渐渐消退,“真诚”道歉说:“瘌痢姐,不好意思……我确实不是故意的,这几天总做噩梦……我估计是这次交易数额太大,怕被人坑了……等做成了,咱们都发财了,我就没事儿了……真的,不骗你。”
这个外号瘌痢姐的灰皮肤女子见她态度还算诚恳,也消了气,粗俗地呲着牙,咧嘴歪笑道:“要不我就说,你们这帮猴子,一点担当也没有。这才多大点儿的事儿,就翻来覆去愁成这样?好在这一笔是咱们最大的活儿,干完就退休,足够几百年的花销了,要不然当初我跟我们家老憋刚起家的时候,你这样胆小忧郁型的,别他妈想跟着我干。勉强收了你那是为了老七。老七让黑皮子(警察)打死了,他推荐的你,老七原本和我们各玩儿各的,没什么很深交情,再说同行是冤家,但是咱们是讲道义的,人死了,总得给个面子。要不然就你这样没点承受力的小娘们儿,吃屎都没人要。哎我说,你们亚特兰蒂斯人老辈子也算是挺阔气的了,怎么传到你们这一辈儿,就这么个德性?……行了行了,好好的好梦让你给搅了,收拾收拾,差不多还有一个宇宙时卖方就到了。”
誓羽故作怯生生的表情,她柔弱的外表显得这种胆怯更具真实感:“瘌痢姐,你说咱们这次的供货商靠谱吗?……现在风声这么紧,就算黑皮子没有注意到咱们,供货商说不准也能涮我们。咱憋哥辛苦干了这么多年,这四十多万赛元可以说是你俩全部的积蓄了,可……可别让人给骗了……”
“我操,一会儿就要交易了你能不能说点儿吉利的?我看你们亚特兰蒂斯当初估计就是因为你这样的人多给活生生咒倒台了……”瘌痢姐不满地用手指点了她一下额头,“你放宽心吧,人家这供货商可是有信誉保障的,人家见过‘糖王’!要不是有这个路子,他这批糖我还不敢要呢。这糖保证纯度很高,四十万翻成四千万一点儿问题都没有,到时候你也能分上一百多万,在非矿区买个空气比较好的地角盖房子,舒舒服服过一辈子吧!当然,你说得也不错,凡事得小心,现在世道乱,连交易都不讲规则了……”骤然,她硬生生刹住,紧接着警觉地扫了誓羽一眼,用带有防范性的口吻说:“操……你关心的事儿挺多啊?这事儿该轮到你操心吗?……是不是打算自己另立山头呢?告诉你吧,不是你老憋哥这几年打出名气,人家这位供货商连见都不愿意见呢。先当几年学徒好好学着本事,再学人家创业吧!好高骛远,没学爬就想跑了,看把你能的……”
“没有,姐,你真误会了。我很感激憋哥收留我,从没二心……”
“好了,我也就那么一说。你别忘了我挖你过来跟着我是为了什么,盯着点儿老憋,”瘌痢姐皱着眉头,“他不想想他以前干清洁工的时候,是老娘出去卖骚给他挣饭吃,现在倒好……他娘的男人有钱了就变坏,在你们亚特兰蒂斯也是一样吧?……男人都一样,你给我看住了他,要是有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跟他有来往,你直接给我一枪干掉,将来老憋问罪,姐姐给你撑着,听见没有?”
“是,是!”
门砰地一声开了,一个满面疤痕的高大男子闯了进来,一身很旧了的军装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已经被洗得发白了。和平大联盟的守法公民只要抢救及时,别说疤痕能够完美愈合,就算断腿断胳膊甚至内脏严重受损,在如此先进的技术条件下也不成问题,故而没有谁想为了彪炳个性而愿意留着伤疤炫耀,那样的话等着他们的只有监狱。糖贩子们终日被通缉,能改的只是假身份数据,却没办法自己给自己动手术,所以这个很深的伤疤只能留在脸上了。政府的正规管辖地和绝大部分殖民地都能够随时调出这些家伙的数据,只要有疤痕的人去了这种地方的公共场所无异于自投罗网,只能在偏远的矿井星球和传说中的星际墓园周边三不管地带活动了,而且就算侥幸没有被抓,靠非法交易挣了点钱,说不定也会被起义军或者星际海盗趁火打劫,后两者的武器装备不是糖贩子的几把破枪能够相比的,所以从事糖毒的黑道分子其实生活很苦。
这个男人,显然是受过很大磨难的,疤痕下面刀砍斧削棱角分明的脸孔尽管是硅胶合成人皮,却让人感到下面真实的虫子面孔也与之差个**不离十。他嘴里叼着一根又粗又长的烟,一边喷云吐雾,一边将手里的袋子扔到床上:“早饭。”那是一只用很粗的火候炙烤的怪蛇,有些部位没烤熟,还血淋淋的。在这个时代,和平大联盟全方位的营养体系是不涵盖从事非法活动的群体的,他们不敢亮明电子身份证,吃不到药丸喝不到营养液,只有过着打猎的生活。
誓羽连忙拎起怪蛇,放到火炉上的烧烤架上,烧烤架自动转起来。所有的电子系统都被和平大联盟的光子计算机全部掌握,只有这些不需要电脑的简单机械还可以使用。宇宙飞船是个例外,基本上其控制系统都被改造过,加上这里已经接近星际墓园,和平大联盟先进的电子设备受到严重干扰,可以说,这里是罪犯们的天堂。
瘌痢姐见到他,一改刚才的泼妇态度,骚乎乎地凑上去,娇媚地说:“死老憋,你招呼也不打就进来,是想看人家小母猴的光屁股吧?”
老憋也yin笑道:“我对亚特兰蒂斯的猴子不感兴趣,还是你够劲儿……”说罢他严肃起来,郑重地说:“行了,准备一下,他们的飞船还有十五微时就到了。”
“怎么这么快?怎么不守约定?”
“说是风声紧,想尽快把手里这批货出库了。不过好像不大对劲,原本说好了双方各八人,他们这次的飞船规模,只怕人数不少……咱们可就八个人,快收拾,一会儿看我的眼色行事……!”
瘌痢姐见丈夫神色凝重,不敢再耽误时间,不耐烦地对誓羽吩咐道:“我操先甭吃了,把枪都准备好。关键时候得使得上劲!”她撩开枕头,摸出两把佩枪挂在腰间。誓羽从床底摘出一杆长枪,腰后面又别了一把锋利的猎刀。
老憋忽然淡淡地说:“小羽,你是个生手,枪不够,还是留给其他伙计用吧。一会儿你负责端个水什么的。”
誓羽心里打了一个突,目光快速掠过老憋的眼睛,暗想:“……他看出来了?应该不可能……”于是很顺从地说:“好的,憋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