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25
【1】【东府日内外】
报本宫,内臣的住所前。
浆洗好的,青色圆领的内臣制服放在院中条案上。
瀚衣所的宫人甲在跟宦官甲调笑:听说你又跟膳所那边的好上了……?
宦官甲悄悄拉起她的手:哪有的事儿?姐姐总不过来啊。姐姐今天不急回去的话……
去送衣服的顾瑟瑟默然返回。
宫人甲拍掉宦官甲的手,示意案上:送到那头去!
顾瑟瑟抱起衣服再度默然离开。
宫人甲嗔责:我没你急!大天白日的,让人看见——
宦官甲再拉住了她的手,往某处室内走去:她算什么人啊?
(切)院中另一头,
顾瑟瑟抱着衣服,敲门:小人是瀚衣所,来送——
室内的声音:送进来吧。
顾瑟瑟入室,将衣服放在了桌上,行礼后正要离开。
室内的宦官迟疑地叫住了她:顾……内人吗?
顾瑟瑟疑惑抬头,面前的宦官是长安。
顾瑟瑟记起了他,也吃惊:贵人是……五……?
长安诧异地打量着她满是污渍的衣衫和狼狈的状态:顾内人这是……?顾内人没有走吗?
顾瑟瑟:……走?
长安关上门,压低了声音:五大王说会去宗正寺——会送顾内人走的啊。
(闪回)宗正寺中,顾瑟瑟极度模糊的印象,赶来的一人对着自己:我送……回家。(闪回结束)
顾瑟瑟笑笑,低语:原来不是……
【2】【晏安宫日内】
萧定权的脸。
皇帝的书案前,
他正手持墨锭,一边研墨,一边看着难得饶有兴致伏案临帖的皇帝。
行草:安军未报平和之如何深可为事也(晋元帝安军帖,行草,收于淳化阁帖。帖主晋元帝司马睿与其辅臣王导所出的琅琊王氏,因王氏为外戚,掌重兵,权盛之时,几乎迫元帝退位。曾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皇帝:写得怎么样了?
萧定权看着御书行草,斟酌着用词:牵丝映带动荡飘举,如奔泉之渴骥……
皇帝不满:过几天就是典礼了,叫你拟的草案,问你写得怎么样了?
萧定权继续研墨:啊,还没有……
皇帝:是没有写好,还是没有写?
萧定权:还没有写……好……
皇帝:反正是草案,朕会替你改,有多少先拿出来。
萧定权沉默之后:陛下,献俘是军国大政——
皇帝没有反应,继续书写。
萧定权:臣实在,不敢置喙。
皇帝没有反应,继续书写。
萧定权放下墨锭:抗旨之罪,欺君之罪,臣甘领责罚。
皇帝:那就是还没有写?
萧定权:是,没有写。
皇帝平静地:知道了。先去吧——
萧定权疑惑地:陛下让臣去……?
皇帝:筵讲——又想偷懒了吗?
萧定权有些疑惑:是。哦,不是。臣不敢——臣告退。
皇帝挥手让他赶快离开。
皇帝看着案上完成的行草。
询问站在一旁的许昌平:许翰林来看看,朕的字——
许昌平恭谨地:天子笔锋格局,臣岂能体会,岂敢妄评?
【3】【报本宫日内】
不住咳嗽的顾瑟瑟,
长安发觉了她的异样,忍不住想去摸她的额头,
顾瑟瑟避开。
长安:那地方,不是顾内人能呆的——
顾瑟瑟:都是人住的地方,小人怎么就不能呢?五大王的深恩小人领取了,但是小人是不会——
长安:要有什么事能帮到顾内人,尽管吩咐。——顾内人不用推辞。
顾瑟瑟想了想:非说的话——贵人能叫人帮小人,从过去的值房取几件衣服吗?
长安看着她的一身狼狈。
顾瑟瑟笑笑:明明自己……自己还在洗——
门外内人甲的斥责声:一眼看不见,钻沙钻到哪里去了?!
顾瑟瑟:小人回去了。
长安蹙眉看着她匆匆离开。
【4】【延祚宫日内】
书案。正式的筵讲。
何道然精力不济,昏昏欲睡:……晋元帝在元旦朝会时,拉着丞相王导一起上御座。……王公固辞,中宗引之弥苦。——固辞和弥苦,就是说王导越推辞,元帝却越坚持……王公曰,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何以瞻仰……
(《世说新语·崇礼·元帝正会》:晋元帝在元旦朝会时,拉王导一起上御座,王导执意推辞,元帝还是苦苦拉他。王导说:“如果太阳和万物同辉,那臣子们瞻仰什么呢?”)
萧定权面前摊开的书,他也在走神。
何道然os:……万物若和太阳同辉了,那臣子们到底瞻仰谁呢。这是说,客星绝不能侵犯帝座。否则,连天下臣民都会疑惑……
片刻后,萧定权才又回过神抬起了头。
何道然精力不济,讲重复了:……殿下,固辞和弥苦就是说,王导越推辞——啊,刚刚已经讲过了,那么,接着讲,王公曰……
萧定权习惯性地对右手边低声吐槽:诶,你说他,以其昏昏就真能……
手腕是空的,
身旁也是空的。
他看着空位,怅惘了一秒。
【5】【东府-瀚衣所-日外】
瀚衣所门外稍隐蔽处。
长安将一个包裹交到了顾瑟瑟的手上。
顾瑟瑟低头:贵人不必亲自……
长安:我怕你有什么东西,人家见了不方便的,所以自己去了。
顾瑟瑟:是……多谢贵人。
(切)院内,内人甲走过满盆浸泡的脏衣,怒:才来多久,偷奸耍滑学会了十二成……她人呢……?
一旁的夕香犹豫地抬起了头,但是没有说什么,即继续工作。
(切)长安对顾瑟瑟:女孩子的物件,我不大懂,随便拿的,你点查一下……
顾瑟瑟点头。
看着长安离开。
顾瑟瑟解开了包裹,看着里面的两三件干净衣裙和几件简单的巾帕簪饵。
正想回去,
一个荷包从中掉地。
她一时忘记了这是什么东西,刚想打开。
(快速闪回镜头)陆文昔前往行宫丹墀下寻找荷包,遇见萧定权捡到荷包的情景。(第九集)
到宫门关闭的情景。(第十集)
到廷试冲突的情景。(第十集)
直到陆英父子被杀的情景。(第十九集)
陆文昔os:都是我的错……都是我……
袭来的往事,和风寒不适的身体。
她捏住了荷包,蹲在树丛下,将头埋进了胳膊。
(切)门内,内人甲怀疑地看着这一切。
【6】【晏安宫夜内】
萧定权在默默地陪皇帝同席吃晚饭。
皇帝:今天讲的什么?
萧定权:回陛下,世说(世说新语的又名)。
两人继续默默吃饭。
他的筷子刚伸向了某道菜品。
皇帝:明天早朝……
萧定权的筷子缩了回来:臣何以——?
皇帝皱眉看着他。
萧定权:使太阳与万物同晖,臣何以瞻仰?
皇帝没有表态,向他的方向伸出了手。
萧定权紧张地,强忍着想躲避的本能:——这是何尚书今天讲的。
皇帝夹了他刚才没有夹过的菜,放到了他的碗中,平淡地:这几天栗子还好。
萧定权将脸埋到了碗里:……是,入了秋了。
(切)宋贵人愉快地从殿外一路走入,
避开了陈谨象征性的阻拦:陛下——陛下要的香袋——
一头撞到了两人无言吃饭的情景。
宋贵人:——妾已经做好了——殿下怎么也在啊?
宋贵人绕到了萧定权身后,口无遮拦地:殿下这碗早空了,还吃什么呢?
萧定权尴尬地放下了打掩护用的碗。
宋贵人:妾再替殿下盛一碗去。
皇帝阻止:算了。
皇帝:献俘的事不能再拖了,明天早朝就要定下来。——你不愿意,朕不勉强。
萧定权悄悄松了口气,但神情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
宋贵人疑惑地:殿下,真不吃了吗?
萧定权默默点头。
【7】【东府-瀚衣所-夜外】
终于结束了工作的顾瑟瑟,自己摸了摸额温后,
摘下了攀膊,去推屋门。
这一次,推开了。
室内无人,无灯,只有一盆炭火幽幽明灭。
疑惑间。
藏在门后的宫人们突出,抓住了她。
顾瑟瑟下意识的挣扎。
一盏灯亮起,宫人甲出现在她眼前:搜!
宫人们开始撕扯顾瑟瑟身上的衣服。
挣扎间,
宫人乙终于她袍服下隐秘的裙带上,一把拽下了荷包。
顾瑟瑟一惊:还给我。
宫人乙将宫人甲:这不是会说话的吗?看来真是情信了。
顾瑟瑟:还给我!
宫人甲接过,准备打开:看看,是跟谁的?
顾瑟瑟突然挣脱了宫人们的束缚。
抢夺中,荷包失手掉进了炭盆,
宫人甲:她想灭迹,快去找——
宫人们手忙脚乱寻找火箸时,
顾瑟瑟已经跑到炭盆前,徒手从火中取出了已经燃烧起来的荷包。
宫人甲:快瞧瞧什么东西!
宫人们围上,欲抢夺。
顾瑟瑟端起炭盆,一语不发向宫人们泼去。
【8】【晏安宫夜内外】
宋贵人做的香袋在皇帝手里心不在焉地把玩着。
宋贵人:妾做得好看吗……
宋贵人:看啊,手扎破了好几个地方呢……
宋贵人:按着陛下给的方子,配的安息香。妾还加了一味龙涎……定香……(龙涎香是稳固其它香材气味的优质定香剂,也有催情作用)
宋贵人:陛下,还是早点安息吧——(低声)妾还想给陛下,再生个……
皇帝终于将香袋还到痴缠的宋贵人手上,起身。
宋贵人高兴地随着站起。
皇帝往书房的方向走去:李重夔呢?叫他来一趟。
宋贵人在他身后嗔怒至真怒:殿帅殿帅,那就让他给陛下去生皇子吧——(将香袋掷地)这个,也让他给陛下去做啊——
【9】【东府-夜外】
萧定权在门外下马。
王慎一路跟入,絮叨。
王慎:殿下怎么才回来……
王慎:殿下用过晚膳了吗……
王慎:想用什么小人就去吩咐……
萧定权驻足,看着他的不善的表情。
王慎住了口。
萧定权看看前后的随行者:陈内人呢?
王慎:陈内人刚刚被……
萧定权怒:怎么!
【10】【东府夜外】
蔻珠站在内院墙角外,
看着瀚衣所的女官和被反绑跪地的一个宫人。
蔻珠正在低声斥责:怎么送到这里来了?
女官为难地:这么大的事,她又是……小人实在不敢自专……
蔻珠:多大事都先带回去,这要是冒犯了殿下……
萧定权的声音:已经冒犯了。
几人垂首。
萧定权看看衣衫撕裂,满脸黑烟和血痕的顾瑟瑟:胡为乎泥中?这回又是怎么回事?
顾瑟瑟没有回答。
蔻珠:殿下——她,泼炭伤着了瀚衣所几个宫人。还——走了水,烧掉了半间值房——
(切)瀚衣所值房的一角,易燃的干衣连带几件家具都已经焚毁。
萧定权笑了一声:还真是无所不为。为了什么?
蔻珠低声:说是为了——一件情信。有人看到她和一个内臣私通,那件情信,就是那个内臣给她的。
萧定权想起了什么,微有诧异:什么东西?
蔻珠:她不肯交出来。
女官低声:殿下恕罪,确实是什么法子都用过了,又不能真把她的手给——
萧定权看看顾瑟瑟已经青紫,但仍然紧紧握拳的右手。
萧定权:当真,是情信吗?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内臣?就是给你送过酪的那个人吗?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你们又在谋划些什么?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拿出来吧。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你大概不清楚——宫人私通,按制是要杖毙的。
顾瑟瑟不语。
萧定权蹲下,伸出手,哄诱地:不是的话,本宫还可以酌情——
顾瑟瑟:就是——情信。
萧定权语塞后开始动怒:那个人到底是——?!
顾瑟瑟:不关他的事,从头到尾,只是小人脸皮太厚,一厢情愿。
顾瑟瑟:是他不要了——退回给小人的。
萧定权咬牙:好。我成全你。来人!
两宦官走近前,等待他的命令。
萧定权起身,指着顾瑟瑟的手在微颤:拖下去!
顾瑟瑟平静地看着他的失态。
没有等待来乞求和劝解。
萧定权下不了台的拖延与纠结:杖……
萧定权:杖……
萧定权:杖……
身后传来了许昌平好笑的声音:算了,臣来求个情吧——
萧定权明显松了口气,回头。
许昌平:殿下要杀要打,也先等人病先好了。
萧定权看了看顾瑟瑟,才意识到她在发烧。
问题化解后的尴尬,选择向许昌平动怒:你又是什么时候——?
许昌平:胡为乎泥中——从那里开始的。
【11】【东府夜外-东府书房夜内外】
宦官们架着并未受刑的顾瑟瑟一路回到到瀚衣所某处窄小值房,将她扔到了墙角泥水里后关门。
许昌平os:东汉大儒郑玄,家中奴婢皆读书。玄尝使一婢,不称心意,将挞之。婢方自陈说,玄怒,使人曳入泥中。复有一婢问之:胡为乎泥中?——你为什么会在这摊泥里头啊?答曰:薄言往愬,逢彼之怒。——我好好的,却碰上他心情不好,迁怒于我啊。(《世说新语·文学》原文略有改动。胡为与薄言二句,皆出自《诗》。)
(切)萧定权心事重重站在案前临帖:虽奉对积年可以为尽日之欢常苦不尽触类之畅方欲与姊极当年之足以之偕老岂谓乖别至此诸怀怅塞实深当复何由日夕见姊耶俯仰悲咽实无已无已惟当绝气耳(王献之《奉对帖》,对其辜负了前妻郗道茂的悔恨和怀念之情,深层含义不影响表面剧情)
他临废了一张,顺手攥成团,抛到一边,
案上已经都是攥成团的纸。
许昌平在纸团中随意地翻找看着他的废帖(琅琊王氏的《中秋帖》、《伯远帖》、《快雪时晴》都可以……可是,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好东西……)
许昌平:怎么,殿下的心情也不好吗?
萧定权:教训一个奴子——你也要学何道然为人师表吗?
许昌平笑笑:臣不过劝殿下放手,哪想到,殿下就会让她沉得,这么彻底呢?这要是被宫里的内人知道了——殿下的半壁江山,怕是保不住了啊。
【12】【晏安宫夜内】
李重夔跟随着皇帝,一路走进书房。
皇帝:重夔啊——
李重夔:臣在。
皇帝:朕一直还没有问过,那个时候,明明立了军令状的,怎么就没有把那个宫人带回来呢?
李重夔不语。
皇帝:宁肯自己躲回家去,还想自裁?不是朕叫人过去……
李重夔不语。
皇帝:觉得对不起朕,可又实在同情太子。左右为难,唯有一死?
李重夔不语。
前方就是与顾思林未竞的棋局。
皇帝盘腿坐到了棋盘边,王慎上前为他脱掉了靴子。
皇帝指指另一头:你也坐。
李重夔:臣不敢。
皇帝笑笑:元帝正会,引王丞相登御床。你知道吗,太子他,现在也学会守礼了——这次,朕再三引他,他也不肯登这个御床啊。
【13】【东府夜内】
萧定权继续临帖,
许昌平继续无聊地顺着他的废帖查看。
萧定权:你来,不是跟我说一个宫人的事吧?
许昌平:那是殿下的家务事。何况臣虽然是一个闲人,又何至于这么无聊?
萧定权:陛下已经首肯,你也省省力气,不要再替谁当说客了。
许昌平:不当不当,只是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臣想请教到底是为什么呢?
萧定权:是最起码的人臣之礼。(瞥了他一眼)你也是人臣吧——?
许昌平放下了即将展开的纸团,收敛了一点:臣知道,毕竟是御床,总不能一邀就上去吧?
萧定权: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许昌平:可陛下一引,殿下一辞,陛下再引,殿下再辞,陛下要么就不引了,或者他再引殿下就不辞了——这是叫君臣之礼。可现在成了殿下辞之愈固,陛下引之愈苦。陛下引之愈苦,殿下辞之愈固。这可不是礼,两边都是非礼了——
萧定权:先是《世说》后是礼,你想接何道然的班?
许昌平:这么说,殿下最近真是在读《世说》?
萧定权不耐烦:他在讲。
许昌平:《世说》多说魏晋事。(随手再翻了翻帖子)殿下这么欣赏琅琊王氏的法书(王羲之、王献之、王导、王珣等人,皆出自东晋四大门阀的琅琊王氏),对这段前史也早了然于心吧。
萧定权:也没那么了然。
许昌平:那王与马——这句话总还是听过的吧?
萧定权叹气:你到底——?
许昌平:王氏兵柄太盛,晋元帝司马睿登基后,数度想损之,反而险些被逼得退位。时人谓——王与马,共天下。
许昌平:殿下也看到了的,这几天,陛下在临的,可都是——
萧定权反应了过来,他的手指突然开始发颤:难道真的是……
【14】【晏安宫夜内】
李重夔手中拿着皇帝书写好的行草:
安军未报平和之如何深可为事也(帖主晋元帝司马睿与其辅臣王导所出的琅琊王氏,因王氏为外戚,掌重兵,权盛之时,几乎迫元帝退位。曾有王与马,共天下的说法。)
皇帝略期待的目光中。
李重夔为难地放下:陛下,臣是个武夫,看不懂——
皇帝:安军未报——临晋元帝的行草手帖。除了太子说了两句无关痒痛的奉承话,跟你们还真都是对牛弹琴。
【15】【东府夜内】
萧定权已经停笔:那天晚上,难道……将军他说了什么不当之语……?
许昌平:愿陛下开天恩,使臣得以望至酒泉郡,生入玉门关。——这是臣给殿下送东西之前,听到的话。
萧定权震惊地:他真的说了,要——?
许昌平:是,他想挂甲。
【16】【晏安宫夜内】
皇帝:天地为炉,造化为工,阴阳为炭——重夔,朕就是铜啊。
【17】【东府夜内】
许昌平一根手指在灯烛上随意晃着:陛下大概觉得,将军这是拿国是和兵柄在烧烤他吧。
萧定权:他不是那个意思,他是太担心——他只是醉了。
许昌平:王导一世忠贞恭谨,元帝不还是连靴子都没有穿,就下地对其族人(王导堂兄王墩)做禅位托国之语吗?——将军是不是这个意思不要紧,要紧的是陛下觉得是不是——不想贬斥中宫和齐王,就只能礼遇殿下。偏偏殿下现在,又这么守礼了。
萧定权皱眉,无比纠结的神情。
许昌平打量他的神情后,从袖中取出了一封公文,双手递给了他。
萧定权疑惑和询问的目光。
许昌平:那位内贵人真要是不能效力了,臣斗胆替殿下拟定了一份,请殿下过目。
萧定权慢慢伸出了手,即将触碰到公文,但还是缩了回来。
萧定权:拿回去。
许昌平疑惑地:殿下?
萧定权:拿回去!
动怒中,他的手无意识地想伸向许昌平最后放下的那个纸团。
许昌平想到了什么,先于他伸出了手,捡过展开。
其上抬头:皇太子臣萧定权为庚辰七月朔献俘事及军功陟罚初草谨报……
许昌平错愕地:殿下也是猜到了的吗……
萧定权继续提笔临帖:说了让你拿回去,也告诉你主上,我不会接受的。
许昌平低语:到底是——?
萧定权不语,视线瞥向了某个方向。
许昌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铜镇尺摆放的位置,他终于惊诧地:总不至于真是——
萧定权:畏痛畏害,人之常情。避害避痛,人之本能。许翰林,你们都对本宫有什么误会吗?本宫也是——回去吧。
许昌平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收起了公文,行礼后准备走出。
于门前,他又站住了:对那位内贵人,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萧定权终于停笔。
【18】【晏安宫夜内】
皇帝:那个宫人的事——
李重夔:是,臣愿领——
皇帝想起身:就这么过去了吧。可是终有一日,有人也想上殿,迫朕赤足下地,殿帅,你也还是——
他的脚未落地,李重夔已经拿起了他的靴子。
李重夔坚定地:臣会让他们的人头,比御足更先落地。
皇帝在他手上穿起了靴子,拍了拍他的肩膀,突然笑了:还到不了那个份上。
皇帝站起来走近了书案:毕竟本朝非过往,朕也不是——
皇帝轻松地撕毁了完成的法书。
【19】【东府夜内外】
月色下,向宫门外走去的许昌平。
许昌平os:臣出来之前,陛下宣召了殿帅。明天早朝之前,殿下再不接受,真就不怕武德侯回来不易,出京更难吗?
(切)月色下,摇曳在池塘边的月季花影。
踏过了花影的皂靴。
许昌平os:殿下,权柄生刺,但非蛇蝎,只要控者善操控,不会张口咬人。
萧定权os:你来到底是想干什么?
许昌平os:臣孑孓一身,形影相吊,只为求一份好因缘而已。
(切)许昌平在宫门外上马。
许昌平os:不然臣跟殿下打一个赌。如果臣赢了,殿下就按照臣的草拟誊写一份,明天呈递,如何?
(切)萧定权os:只为了一个因缘,你要努力到这一步吗?
许昌平os:臣跟殿下不一样,只能靠自己努力。
(切)许昌平回头看了看了报本宫的匾额,笑笑,策马离去。
萧定权os:——赌什么?
许昌平os:那位内贵人掌中情信,跟殿下相关。
萧定权嗤之以鼻的声音:荒谬,你输了呢?
许昌平os:权柄生刺,但非蛇蝎,不会张口咬人。殿下可以再试试,还有——
瀚衣所的院门就在眼前。
【20】【瀚衣所夜内外】
院中泥水中的月影,
踏破了月影的皂靴。
一直走到了某处门前。
推门,
走入,
仍被反绑的顾瑟瑟蜷缩在墙角,
高烧的昏睡当中,
她仍然紧握的右拳。
来者迟疑地走近了她,
他蹲下偏头观察着她忧愁的睡颜。
来者伸出一只手指,试探地放到了她的嘴唇边。
左右晃动。
对方果然没有任何动作。
许昌平os:——情愫也是一样。
萧定权感到了自己的无聊和可笑,收回了手指后。
他的目光终于停留在顾瑟瑟紧握的右拳上。
许昌平os:那位内贵人掌中情信。臣跟殿下打一个赌。
萧定权os:你输了呢?
他伸出了手去,触到了她的手指。
【20】【瀚衣所夜内外】
跟随赶来的蔻珠和几个宦官等待在外。
萧定权终于出门,
他身上穿来的披风已经消失。
看见了他们掩饰地咳嗽了一声。
踏着泥水径自离去。
【21】【东府夜外】
许昌平os:臣不会输。微君之躬,胡为乎泥中——臣可是从那时候就一直在旁边看着的啊。
晃荡着花枝的萧定权望着头顶明月,终于忍不住微微展颐。
【22】【瀚衣所夜内】
室内,顾瑟瑟并没有被展开的拳头。
以及她身上多出来的覆盖的披风(之前同一件)。
【23】【东府夜外】
萧定权身后的蔻珠,表情尚克制,眼神已崩溃。
【24】【垂拱殿日内外】
李重夔于垂拱殿檐下小幅度地来回走动着。
殿内,黄赐的声音:献俘的预算已经大体拨出——需殿下尽快赐知我部参礼人数——
他的目光投向了殿内。
(切)殿内,早朝。
顾思林(作为兵部尚书)也在朝。
张公宣(原礼部侍郎,现在暂代着礼部尚书):观礼参礼臣工,虽有定制,但在京亲王是否参与,也请殿下——
皇帝看了看,
站在上位的萧定权暂时没有反应。
皇帝:先不说这些。武德侯,啊,顾尚书——
顾思林:臣在。
皇帝:今天也叫你来,就是想问问这次还京将士中,有战功者大致多少人?
顾思林:回陛下,四十六人。
皇帝:有功而留长者呢?
顾思林还在计算中。
皇帝未等他算完:朕看厚此薄彼也不好,一起召回参礼吧。
顾思林:陛下,这个人数……
皇帝:还有嘉义伯。
满朝臣工的表情有些微妙。
顾思林皱眉:陛下……他……
萧定权的声音响起:节级顾逢恩,本次非但无战,且有大过。陛下。
皇帝看了他一眼:太子是怎么——?
萧定权:臣以为不宜召回,以免物议——陛下命臣主持本次献俘陟罚之事,臣前后做了些调查。
他从袖中取出了公文(许昌平原封递交的):这是草案,请陛下乙览。
皇帝预料中的吃惊后,示意陈谨。
陈谨从萧定权手上接过了草案。
萧定权:户刑兵部朝后臣也会另行照会。
皇帝暂没有看草案:皇太子自决即可。——(示意黄赐等人)那你们商议去——
萧定权与几个臣工一道躬身:臣遵旨。
萧定权直起身:他事臣虽妄裁,但典礼上代中书令一职——虽然只是代兼,也需禀明陛下。
张陆正突然极度紧张起来。
众人瞩目中,
萧定权:代吏部尚书何道然曾主礼部,熟谙礼仪,现又为六书之长——
群臣意料中的人选,只有张陆正一人,死灰一样的面孔。
皇帝没有意见:只是代职,你自决吧。那就……
何道然也刚准备出列再度推诿。
萧定权:他本来最合适。可惜近来身体欠佳——
何道然愣住了。
萧定权看着何道然,诚恳地:何尚书,筵讲时本宫便已察觉,尚书操劳部务之余,尚要主持本宫课业。再使尚书操持重典,本宫于心何忍。
何道然张口结舌:殿下……臣……没有……臣谢殿下体察……
萧定权点头:余下以资历、能力论及,这次事务或可交刑部尚书代持,不知陛下以为可行否?
满朝连着张陆正都沉默了。
御座上被摆了一道的皇帝,站在右侧首位垂首的顾思林,和站在左侧首位的萧定权。
三角箕据。
皇帝终于在起身离开前,说出的三个字:你自决。
【25】【瀚衣所日内外】
院中,宫人们合力从井中绞水,
协力一趟趟倒入放有衣物的巨大木盆中。
宫人甲手上的烫伤触水,
疼得叫唤了一声。
她愤愤甩下了木盆。
撸起袖子朝关押顾瑟瑟的值房走去。
一脚踢开了门,
看着还在昏睡的顾瑟瑟,
上前重重批了她两掌,
顾瑟瑟蹙眉,仍未全清醒,
宫人甲看见了披风,恨恨地:你倒会——你倒睡得舒服!(对门外)你们都过来——把她拖出去——
模糊中,顾瑟瑟看到涌上前的数个宫人。
混乱的拉扯中,披风被践踏落在了身后,她未必注意到。
【26】【垂拱殿日外】
已经散朝的群臣。
按照大体的秩序列班出殿。
萧定权走在前,
顾思林于他身后侧,低声:殿下……该拒掉的……
萧定权:顾尚书,不该跟陛下说那种话的。
顾思林摸不到头脑:臣……说了什么了?
萧定权皱眉。
【27】【瀚衣所日外】
顾瑟瑟已经被推扯到了院中的木盆旁,
宫人甲:今天把些全都洗出来!
顾瑟瑟没有动作。
宫人甲怒,示意宫人丙丁将她两手都按在了水中:贱人!——自己干了没脸的事情,还要拖累我们!洗不洗?
顾瑟瑟看看握拳的右手,没有动作。
宫人甲终于大怒:我——上头不审不罚,我们眼里可揉不得沙子!
她上前一把将顾瑟瑟的头按进了盆中:说,是跟谁!
顾瑟瑟挣扎着,片刻后才被放松,咳嗽着。
宫人甲再度将她的头按入了盆中。
再松手后:说不说!
第三次,她向两旁使的眼色,宫人丙丁会意,按住顾瑟瑟的手上加力。
宫人甲的手,没有再放松。
一旁工作的宫人都停止了手中动作,紧张观看,其中一人(夕香)放下了手中的捣衣杵,悄悄起身离去。
【28】【东府日内】
刚下朝的萧定权展臂,
蔻珠正在为他脱下朝服,换上便服。
萧定权:蔻珠姐姐。
蔻珠笑了:殿下好久没这么叫过小人了。
萧定权:今天怎么也是姐姐亲自?
蔻珠:缺人——何况小人也……
萧定权截断了她的话:缺人就补。都哪里有缺位?
蔻珠:寝宫也有,书房也有。
萧定权:知道了。
蔻珠:小人也有一桩事要请旨。瀚衣所的那个——
萧定权:怎么了?她松了手吗?
蔻珠:……没有。殿下,秽乱宫闱是大罪,没有惩戒难以服众,以后也……
萧定权:可你真杖杀了她,她倒是松手了,那时候又不是,不是本宫滥刑了吗?
蔻珠叹气:是。
萧定权已经穿好了衣服,往外走:管事的难处我也知道。这样吧,秽乱宫闱没有凭据,但她确实伤人和毁宫室了,就杖四十,啊五十,以儆效尤,怎么样?
蔻珠还想再说什么。
门外走来的宦官甲:殿下,有求见。
蔻珠敏感地:是……什么人?
萧定权不满地看了她一眼后走出。
【29】【瀚衣所日外】
被按入水中的顾瑟瑟渐渐停止了挣扎,
也没有了反应。
(切)院门外,夕香引着一人匆匆赶来。
(切)宫人甲吩咐宫人乙:扳开瞧瞧……
宫人乙摇头:还是先等……
宫人甲会意,手上欲再加力。
身后的声音(张韶筠):住手!
众人皆惊,抬头,
还没有看清来人,
他已经几步冲上前,一脚踹倒了宫人乙:滚!
宫人甲尚未反应过来,也被他直接整个扔进了盆中:你给我进去吧!
宫人丙逃窜。
他扶起了窒息的顾瑟瑟:顾内人!你还好吧?!
盆中的宫人甲冒头:这是哪来的什么东西,给我——!
众人刚想拥上,
张韶筠一手扯下了撑衣的竹竿,向众人劈头盖脸抡了过去。
数人被打中倒地。
张韶筠杵杆于地,神气活现亮相:是殿下让我来的!再敢碰她——我告诉我姐夫去!
【30】【东府书房日内】
萧定权翘脚坐在书案前。
看着面前跪地叩首的张陆正。
张陆正且泣且诉:殿下深恩,臣万死难报——
萧定权没有表情:不过一次兼代,张尚书何至于此。起来,坐吧。
张陆正刚刚起身:臣能再进这道门,就已经是……
萧定权:是放张监生进来。
张陆正:是,犬子愚鲁,臣一定……
萧定权:本来也不想放的——是他说太子妃给他做的衣服,他要拿回去。
张陆正的表情僵硬了一刻,再度跪地:殿下……臣……臣罪……
萧定权突然拍案:你的罪,确实当诛!
张陆正泪流满面,连连叩首:臣知道。臣活着,还能忝颜来向殿下谢恩。可现在就是死了,也无脸再向太子妃殿下请罪了……
萧定权沉默一秒:我听说,齐王向你求娶过你的女二公子?
张陆正一愣:是,殿下耳聪目明,臣不敢隐瞒。
萧定权:你叫齐王妃泼了一身水的事谁不知道?
张陆正:是。
萧定权:为什么,没有答应?
张陆正泣涕:臣的小女,臣宁可亲手杀了她,也不会再让她跟天家沾上一点干系。臣对儿女,能够做到的,也只有这个了……
萧定权默然:认识泰岳这么久,这也许是泰岳对我,说过的唯一一句真心话吧。
张陆正泣涕:臣罪……丘山……
萧定权:对别人,我都会说一句,头一次我可以放过你,但是绝没有第二次。可对尚书,从现在开始,只要再有一次。
张陆正:臣明白。
萧定权:不光是你,张监生,还有你一族。
张陆正叩首至地。
萧定权询问王慎:他的衣服,还没找到吗?
王慎欲言又止。
【31】【瀚衣所日内外】
浑身湿透的宫人甲悻悻跪在室外。
一干宫人好奇地看着值房内:那是什么人啊……
叫姐夫,是殿下的小舅子……
(切)室内。
张韶筠小心翼翼地看着气息微弱的顾瑟瑟:顾内人,你还好吗……
顾瑟瑟摇摇头。
张韶筠在室内四处寻找着什么。
顾瑟瑟:监生……怎么……?
张韶筠一边翻找,一边絮叨:上回的事,我真是担心到天天睡不着。这不,今天来了。刚刚走到——(对着室外大喊)水呢!——有个宫人碰到我,说你出事了,要我去找殿下——
张韶筠:——我想哪还来得及,就先自己过来了。
门开了,宫人某胆怯地递进一杯水。
张韶筠接过杯子:滚——
他回头想喂顾瑟瑟喝水,对方摇头。
张韶筠看着半身湿透的她,拍了自己一掌:我这脑袋,不喝,不喝……我一会告诉殿下,叫他——
顾瑟瑟:不是……不让……再……
张韶筠笑了:那不是他气话吗?俗话说,家鸡打得团团转……
顾瑟瑟也虚弱地笑笑。
张韶筠大喜:有了我爹这事,我的身份也就不一样了,以后我进宫更便宜了,会常来看顾内人的。
顾瑟瑟疑惑:……张尚书……
张韶筠得意地:本来就是想来告诉顾内人的,一急就全忘了——我爹当上中书令啦!
顾瑟瑟的笑容突然消失:……这是……
张韶筠:真的!就是我姐夫力举的!所以才说家鸡……诶,顾内人……你怎么了?
他看着面前突然伏地开始逆呕,喘不上气来的顾瑟瑟。
张韶筠:顾内人……你还好吗?(被顾瑟瑟奋力推远)我知道了,我这就找我姐夫去,你等着啊——
【32】【东府-书房-夜内外】
张陆正揪着张韶筠,一边数落一道离开。
张韶筠犹在不停回看身后书房的方向。
书房内,萧定权翻着书页,阴沉的脸色。
蔻珠垂头站在他的面前,推诿地:大概是瀚衣所的人——
萧定权阴郁不语。
蔻珠:……心里头气不过。
萧定权阴郁不语。
蔻珠跪地:小人有失察之罪,请殿下责罚——
萧定权:现在怎么样了?
蔻珠:张监生去了,已经没有什么事了……
萧定权:那五十杖,先挂着吧。
蔻珠:……减免的话,同侪只会更怀恨,反而对她无益……
萧定权:没说减免——先挂着。找个人先给她看看去,真要我宫里无故死了人,等着御史来参吗?!
蔻珠:小人这就去安排。
萧定权又叫住了她:还有,书房的缺位,留一个给我。
蔻珠惊疑地:殿下想……?
对方没有理睬他。
蔻珠忍不住:殿下,人事安排,是小人的役事……
萧定权手中的书终于拍在了案上:放肆!不是看你从小跟着我——
萧定权起身,走过她的身边:姐姐,听话。
蔻珠看着案上仍留着的顾瑟瑟的窗课,惨白的脸色。
【33】【瀚衣所夜内】
室内无灯,
月光投下,
顾瑟瑟抱膝,
呆坐在墙角。
回忆中,宗正寺。
车中的顾瑟瑟,听着萧定权锤门时的嘶喊。(第二十三集)
萧定权os:这不公平!这不公平!
顾瑟瑟喃喃重复:这不公平……
萧定权os:她杀了我的母亲!杀了我的妹妹!杀了我的妻子!
顾瑟瑟喃喃:我的爹爹,我的哥哥,他也想杀了我……
萧定权os:为什么不惩处她?!为什么还让她住进了我母亲的宫室?!为什么,你一定要跟她同罪!
顾瑟瑟蜷缩起,于墙角无声抽泣:是啊,为什么,你一定要跟他,同罪……
【34】【晏安宫夜内】
灯下,皇帝翻看着手中的公文。
皇帝低语:张陆正成了——有意思。
许昌平低头:是。
皇帝:许翰林,来朕身边多久了?
许昌平:臣待罪彀下,半年有余。
皇帝:才半年吗?总觉得已经很久了。
许昌平:陛下日理万机,才会这么觉得。
皇帝:许翰林其实想说,这半年里生的事太多了吧?
许昌平低头:臣不敢。
皇帝笑笑:朕是说你会说话,比朕家里几个子侄都要强些。朕看你——也是跟看自己子侄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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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昌平:陛下此语,臣绝不敢承当。
皇帝:许翰林今年是……
许昌平:臣二十三岁。
皇帝:比太子大了三岁——也不算很小了,有妻室了吗?
许昌平:还没有。
皇帝:那定过亲了吗?
许昌平:也还没有。
皇帝:怎么,没有看得上的姑娘?
许昌平:是。
皇帝笑笑:眼高于顶,是大忌啊。
许昌平:臣谨遵陛下教诲。
皇帝将手中的公文交到了许昌平手上后离开:这是太子朝上交来的文书,你也看看。
许昌平翻开公文,看了一眼后无奈一笑。
【35】【东府-花园-夜外】
月色下,
假山的亭台,
可以望到波光粼粼的池塘。
萧定权的背影,他在举壶,自斟。
(切)王慎引着许昌平,一路登上了狭窄的山径。
许昌平看着他手边酒杯:臣还以为,殿下真的不会喝酒。
萧定权:在宗正寺里头,学会了一些。
许昌平:也是,哪有一成不变之人啊——
萧定权:你不去追你的好姻缘,又上我这里干什么?
许昌平:殿下应该知道的啊——
他走到萧定权面前,将皇帝给他的公文放在桌上:殿下根本没有誊写,就这么原封交了上去?
萧定权:然后呢。
许昌平:然后原来秘书郎就丁忧回来了,臣就要把手上的事交割给他了。
萧定权:原来是丢了差事,兴师问罪来的。彼此彼此——你不也欺君了吗?我问过将军,他说他那天跟陛下,除了下棋,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许昌平叹了口气:那殿下跟臣,算是扯平了吗?
萧定权嗤笑示意:你自己倒一杯吧。
许昌平坐下,斟酒。
萧定权:到头来,就便宜了你那个未来岳丈啊。
许昌平:他不是臣的岳丈。何况,真就是便宜他的吗?
萧定权平淡地看着许昌平:你不是承旨了,跟本宫说话还是要恭敬些。
许昌平想想:那臣能不能——恭敬地——请教,那位内贵人手里的情信,臣是赌赢了吗?
萧定权摇头。
许昌平:臣赌输了?
萧定权摇头。
许昌平:这么说,殿下根本就没有看——可殿下今天,不还是提交了公文吗?看来臣这回,从头到尾,猜的是大错特错啊。如虎卑势,如狸卑身,殿下并非畏惧,是蓄势一直忍到了最后,才当众抛出这手棋,非但陛下根本没有驳回的余地。先取再予,恩威并施,张尚书一定也感激涕零吧?
萧定权:他确是涕零,可不知是不是感激。毕竟你未来岳丈,是个人尽可君之人。
许昌平:他不是臣的——陛下的权术,殿下又是什么时候学会的?
萧定权饮酒: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许昌平:那臣能不能再恭敬地请教,怎么现在就要为了呢?
萧定权往杯中斟酒:久闻君善度人心——你猜。
许昌平:殿下说臣欺君,不全算吧。王与马,共天下——毕竟明明殿下自己也先入为主相信了,不是吗?
萧定权肯定,也没有否定:是吗?
许昌平:必须抬出可自己君的宰相,与天子抗衡。不然罢完权相,再往后就是罢权将了。——这哪是批逆鳞,这干脆是上御床拔了逆鳞啊,就是为了保护将军吗?
萧定权将酒杯推给他:猜错了,自罚一杯吧。为的不是将军。
许昌平不解的饮酒。
萧定权微醉的迷惘眼神:是舅舅。
【36】【晏安宫夜内】
皇帝躺在宋贵人腿上,宋贵人在为他用桑叶汁(古代的发胶)梳理鬓角,顺便帮他拔着白发。
皇帝心不在焉地:阿妩啊。
宋贵人:嗯?
皇帝:家里爷娘都还在吗?
宋贵人:都在的啊——还有哥哥呢,陛下要封赏吗?
皇帝:要是选你喜欢才给封赏。你是选爹爹……
宋贵人:妾喜欢陛下啊。
皇帝拍了她的手背一下:朕问话呢,好好回话。
宋贵人:是。
皇帝:还是选娘——
宋贵人帮皇帝梳理好了鬓角,左右查看:好好回话,也还是更喜欢陛下啊。
皇帝看看她拔下放在一旁的白发,笑笑起身:看来是更喜欢爹爹了,还是女儿好啊。
宋贵人:哎呀不是啊——
皇帝:走吧。
宋贵人:啊?
皇帝:不是加了一味龙涎吗?
宋贵人欣喜起身环抱住了皇帝。
两人向寝宫方向走去。
皇帝:你还是给朕再生个女儿吧——儿子养大了,都是仇啊。
【37】【东府夜内外】
微醺的许昌平向宫门外走去。
微醺的萧定权一路回到书房。
萧定权os:你是先回翰林院吗?
许昌平os:臣有点醉了,要先回家。
萧定权os:害你丢了差事,干脆要不要,也到我书房来当差呢?
许昌平os:殿下这么礼贤下士,臣就勉为——
萧定权os:要先当内臣的啊。
许昌平os:那算了。不过这个也,又是什么意思呢?
(切)萧定权将手枕在头后,脚架在案上,望着窗外。
萧定权os:对她,你好像特别地关心啊。
许昌平os:臣关心她干什么?臣只关心殿下。譬如说殿下没有看,是不需,是不屑,还是——真不敢呢?
萧定权os:许翰林,你只被革了职,真算是轻的了。
许昌平对着月色笑了。
萧定权对着月色,也淡淡笑了。
【38】【东府-书房-夜外】
廊外,站立的蔻珠,
眼中萧定权明显心情不坏的体态和笑意,
终于,她下定了决心,转身离开。
【39】【瀚衣所夜外】
宫人甲托着萧定权的披风出门,
送到了门外某隐蔽处。
宫人甲:陈内人,是这件吗?
等候的蔻珠暂时没有接:人呢?
宫人甲:在里头——陈内人,她到底是什么东西!这事——
蔻珠:会论罪的。殿下有令旨,杖五十。
宫人甲:这么重的罪才……
蔻珠:殿下也没有办法,杖杀宫人会伤了宽和的名声。
宫人甲:是。
宫人甲刚想离开。
蔻珠喊住了她:但是——殿下虽存宽忍之心,奈何罪人她,自己体弱。
宫人甲:陈内人?
蔻珠:——让他们行杖的时候,向腰上抬二三分。
(切)不远处,一宫人,惊异后退了一步。
【40】【瀚衣所夜外】
提着刑杖的宦官匆匆前来的脚步。
内人甲的声音:这边走。
【41】【瀚衣所夜内外】
透窗明月下,
顾瑟瑟泪痕已干,呆滞而平静的脸。
门开了,
一人走近了她,
顾瑟瑟慢慢抬头,
眼前是一张不熟悉的宫人的脸(夕香)。
夕香:你还走得动吗,你赶快走吧。
顾瑟瑟:……
夕香:他们要过来了。
顾瑟瑟:……?
夕香:我听到了——他们要,打死你。
顾瑟瑟终于:殿下?
夕香摇头:殿下只说要杖,是陈内人——要她们欺负你的,一直也都是——
顾瑟瑟:我知道了,那就好。
夕香诧异地:好什么?
顾瑟瑟:午后替我去报信的,也是姐姐吗?
夕香点头。
顾瑟瑟:姐姐先躲躲吧,别让他们看到了你。
夕香:他们马上就到了。那你……?
顾瑟瑟的眼神也变得沉郁:够了——已经。
【42】【瀚衣所夜外】
一干抬着刑凳刑杖前来的宦官,走到了瀚衣所的院中。
直到门外。
宫人甲向着窗内呼喝:令旨杖责有罪宫人顾氏——
宫人甲:顾氏还不自己出来!
宫人甲:等人去拖吗?!
宫人甲:去!
两宦官上前,踢开了门。
室内已空。
宫人甲大惊:快去找!
(切)满院晾晒的宦官袍服。
隐身其后的顾瑟瑟顺手从衣杆上扯下了一件,
披在身上,于搜寻的慌乱人群中,毫无犹豫地朝门外走去。
【43】【东府-值房-夜内】
灯下,
蔻珠放下缝补披风的针线。
惊诧的面孔:跑了?
宫人甲点头:整个瀚衣所找遍了,都没有。
蔻珠:宫门已经闭了,月亮又大,她走不掉的。悄悄去找——找到了,马上拖回去打死。
宫人甲:是。
宫人甲离去后。
蔻珠击掌,内人某入室。
蔻珠:殿下安寝了吗?
内人某:是。
蔻珠起身:今晚谁值夜——我替她去。
【44】【东府-花园-夜外】
通透的明月。
入秋渐凉的天气,夜露在草上闪闪发光。
宦官打扮的顾瑟瑟望向了前方的内宫门。
紧闭的内宫门,
守卫着的宦官们。
顾瑟瑟驻足,
躲到了某处山石后,
夕香os:赶快去找殿下。
顾瑟瑟os:我见不到他,我也不想见他。姐姐,这地方,能找到这几样东西吗?
顾瑟瑟从怀中取出了纸笔和小半块墨锭。
将纸摊开在一块平整山石上。
她凝视着面前的纸。
宗正寺里萧定权握着她的手,临写《省示帖》的画面浮现。
金错刀书写的省示帖上一字字明灭浮现于眼前。
省示具卿辛酸之至吾甚憂勞卿此事亦不蹔忘然書足下所欲致身處尚在彀中王制正自欲不得許卿當如何導亦天明往導白改朔情增傷感濕惡自何如頗小覺損不帖有應下懸耿連哀勞滿悶不具
以露水为媒介,山石为砚,磨出的墨。
执笔于纸上最终写下的几字金错刀:示此书不至天明亦当许之自往
顾瑟瑟取出了金印,夕香os:这些能找到,还有就……
顾瑟瑟os:不用。
她咬破了自己的手指。
身后花园内安静搜寻的脚步声近,
顾瑟瑟走向了宫门,将刚伪造好的书信递给了看守的宦官:太子殿下手书令旨,差我出宫。
宦官疑惑地看看她,
再看了看手书,念:示此书,不至天明,亦当许之自往。
再往下,
鲜血为泥的,民成两字连珠印鉴。
【45】【齐王府夜内外】
赵王在齐王的书房内翻看着手帖。
齐王:顾思林回了朝廷,张陆正成了中书令,朝中都在说始料未及啊——
赵王心不在焉:娘封皇后那会,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齐王皱眉:他这是想抬起张陆正来打压我啊。
赵王:毕竟是他的岳父啊……这幅晋帖是陛下赐大哥的吗?
齐王:你也不小了,也不想着帮帮皇后和我。天天弄这些到底能讨谁喜欢?
赵王:陛下喜欢吧。
齐王:陛下还喜欢我,你怎么就不想好好讨好我呢?
赵王:大哥,我是只会讨好女子的。就这样,还连母亲都讨好不来……
齐王不满:好了,认你的姐姐,写你的字,装你的傻吧!我跟你说,我这一次回来,可是不再走了的啊——
赵王抬起了头:不再走了?陛下答应大哥什么了吗?
齐王:陛下是没——可你说他真君临天下,你、我、娘在他手上还会有活路吗?
赵王:为什么我……
齐王:你我是嫡亲手足,唇亡齿寒的道理——
赵王:我懂的啊大哥,可你刚说的是我、你、娘,为什么就是我头一个没活路呢?
齐王恨恨:就是随口一排。不早了,你拿回去看吧——
赵王被他推着:真给我啊?
宦官甲走入:大王,报本宫那边有个内官求见。
齐王放手:报本宫?这么晚了?谁?
宦官甲看看一旁赵王,低语:说是……派来的。
齐王疑惑地:她?
齐王动身前往外室。
【46】【齐王府夜内】
齐王看着眼前垂头的宦官:你是报本宫的内臣?这么晚她叫你来干什么?
顾瑟瑟的声音:看来小人没有猜错,她果然是大王的人。
齐王惊愕抬头,面前是宦官装扮的顾瑟瑟:你!你不是太子的那个——?
顾瑟瑟脸上没有表情。
齐王试探地:是——太子叫你来的?
顾瑟瑟:小人前来,是有个不情之请。
齐王:不情之请?
顾瑟瑟:小人愿意接替她为大王效命,所以请大王替小人除掉——陈内人吧。
(切)花窗内因好奇而张望的赵王,同样惊愕的神情。
(第二十五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