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32
【1】【控鹤卫衙门夜内外】
在两侧单膝跪拜的控鹤卫士中,
皇帝的皂靴直入灯火辉煌的内堂。
跟入的赵王。
和持剑留在了正衙院门外的齐王。
【2】【控鹤卫衙门夜外】
内院水缸中橘灯的点点将尽烛光。
缸边站着的萧定权和阿宝。
以及已经到面前的控鹤卫士。
一脸惊诧和愤怒的萧定权:你敢?!——你再说一遍?你们说他——?
阿宝不语。
卫士甲提醒地:殿下,御驾已经驾临。
萧定权:许昌平——你们,凭什么这样污蔑——?!
阿宝不语。
卫士甲:陛下召殿下速往前衙!
萧定权:话说清楚!你们说顾逢恩想怎么样?你们知道诽谤国本,是赤族之罪吗?!
卫士甲乙上前欲架住萧定权:殿下再抗旨——!
阿宝不语。
萧定权一把甩开了卫士甲:放肆!退下!——(对阿宝)他懂什么?他凭什么污蔑武德侯——?!
阿宝不语。
萧定权愤怒而血红的眼睛盯着她:你又懂什么?!你又凭什么污蔑他——!
阿宝略悲哀地看着他,不语。
萧定权的双手颤抖,克制着想靠近她和动手的冲动:就算是你——!!
萧定权满是泪光的通红目光,望向了她鬓边的鹤钗,还是收回了手:就算你是!你是……!
被他推开的卫士甲乙互视一眼后,上前。
阿宝:我是谁,说什么,都没有用,我知道的。这样的舅舅——比其他的人和事,当然都重要。但是——比圣人和恩师的教诲,比君王的尊严和职责呢?皇太子殿下——萧,定权?
萧定权愣了两秒后,失控地上前一把抓住了阿宝的发髻,然后一耳光重重扇了过去:贱婢!你好大的胆子——!
阿宝撞到水缸边,髻上鹤钗松脱。
卫士甲乙同时上前,干净利落地一脚踢在了萧定权的膝弯上,将他按跪于地。
并以锁链将他双手反缚。
阿宝蹙眉,略诧异也略悲哀地看着他被强行带离。
萧定权:滚!滚!许昌平——我一定会杀了他!你!——给我滚——滚到——长州去——
阿宝蹙眉。
萧定权的声音渐渐远去:别让我,再见到你!!!
人已去,
靠着水缸坐在地上的阿宝,
身旁坠入尘埃的鹤钗。
缸中燃到尽头的橘灯,一盏盏渐次熄灭。
【3】【控鹤卫衙门夜外】
正衙院门外,
在翘首焦急担忧等待的陈谨,不时看看院内身后灯火通明的正堂,和院门口持剑戍守的齐王。
终于,萧定权愤怒的声音隐隐传来:放肆!本宫是储君……你们敢……
陈谨连忙快跑几步上前。
看见了被四个卫士挟持而来,鬓发零乱,衣冠不整的萧定权。
萧定权犹在挣扎:放开……!
陈谨:怎么回事?!
卫士甲不语。
看情况大致了然的陈谨,警告地:殿下!(示意堂上)已经驾到了。
萧定权:知道!我不是来了……?!
陈谨一把掩住了萧定权的嘴:小祖宗——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亏还没有吃够?——按住!
萧定权被卫士按紧,暂时无法出声。
陈谨附耳低语:殿下,听小人说。——今天宴后,陛下跟大王说的话,晏安宫那边告诉小人了。陛下说,只要殿下听话,他就只是来——问个话。只要殿下听话,那些东西,也就只是——摆个样子。只要殿下听话——这就还是,关起门来的事。
萧定权喘促着,挣扎着。
陈谨:带着大王戍卫,可没让他进门,也是这个意思。
萧定权喘促着,挣扎着。
陈谨:殿下心里头有个数,到了堂上千万别再硬碰。求殿下——就听这一次话吧。
萧定权喘促着,挣扎着。
陈谨:殿下,扣子开了,小人替殿下扣好。殿下听进去了,小人就松手。
萧定权没有表示,但是停止了挣扎。
陈谨迟疑地试探地放手。
萧定权喘息,想说话。
陈谨马上又想掩住他的嘴。
萧定权喑哑的音量已经降了下来:今天,宴后?
陈谨:是。
萧定权看着前方晃悠的齐王:他跟我大哥?
陈谨:是。
萧定权:说的时候,在点茶?
陈谨愣了数秒:殿下怎么……知道的?
萧定权没有再说话。
陈谨迟疑地上手,为他将挣扎中脱开的衣领纽扣扣好,对控鹤卫士:放开吧。
期间,萧定权微盈泪的眼睛,慢慢转向了身后,
身后,并无人来。
【4】【控鹤卫衙门夜内】
连贯的轻轻敲击的声音。
灯火通明的正堂。
沉默侍立的控鹤卫士。
和他们身旁的讯问刑具。
局促坐在正座左侧偏座的着朝服的赵王。
赵王惶恐不安的眼神,
投向了,
已经落于案上,
皇帝轻轻敲击着案面的手指上的玉扳指。
光影在某刻改变,
敲击声在某一刻暂停。
赵王的目光,投向了前方某个方向。
赵王犹豫地想站起,在一声略带警告的敲击声后,又犹豫地坐下。
视线的前方,控鹤卫士押解上堂的萧定权微红的双目,
直勾勾望向了居正座的皇帝,阴沉无表情的面孔。
数秒相对后,
萧定权直立未行礼,
而皇帝敲击案面的动作再起。
正堂的门,在萧定权的身后关上了。
【5】【控鹤卫衙门夜内外】
连贯的轻微的叩击声,
院中晃悠着关注室内情况的齐王。
和门外窃听动态的陈谨。
(切)堂上站立的萧定权,
和坐于偏座的局促的赵王。
赵王看了皇帝一眼,清了清嗓子,不敢直视萧定权:殿下,控鹤卫指挥使李重夔不在衙内,臣是暂代他……
萧定权望着皇帝,打断:少啰嗦——问话吧。
赵王脸色一滞,转而再次打量皇帝。
皇帝面色未改,敲击的节奏不变。
赵王试探地:……其实也没有什么……就是前御史中丞陆英的案子……
数秒沉默后。
萧定权看着皇帝,挑衅地:本宫不是承认了吗?现在还想问什么?
(切)门外窃听的陈谨愤愤一跺脚。
赵王一惊,看看不语的皇帝,迟疑地拿起了萧定权的手书:……请问,这是殿下亲笔?
萧定权望着皇帝:不然呢?
赵王:可是……对比从报本宫中所得殿下平日手书,这封信上的,笔力尚欠……
萧定权笑笑:头天晚上,四十八杖——你试试看,笔力会不会变?
皇帝面色未改,敲击的节奏不变。
赵王:……上头的印……
萧定权:民成,是本宫的字。冠而字之,成人之道——这是本宫成人时,得到的。
赵王吞了口口水,无话可说:这么说,这确实是……?
萧定权:印是本宫的印。字是本宫的字。杀陆英是本宫的指使。中秋的曲子,也是本宫的传授。我不是已经全都承认了吗?一切后果,我也会一人承担!(控制不住地提高了音量)所以现在,到底还想问什么?!
赵王脸色煞白,住口。
萧定权:不问了是吗?——
皇帝敲击案面的节奏继续。
萧定权逼近一步,望着皇帝:好,那我来问——我不明白——顾逢恩他没有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赵王看看萧定权,再看看皇帝,想劝解阻止而不能:……殿下……陛下……
萧定权逼近一步:难道我,今天来走一遭,把这些——(示意刑具)摆设——都尝试一遍。他那边,今天就能够动身了吗?!
卫士甲上前一步,有阻拦的动作。
皇帝另一手示意他勿动。
萧定权也适时止步,讥讽笑笑:真那么灵验,我还真情愿——拭目以待。
赵王看看皇帝脸色,提醒地摇头:……三哥……三哥……?
萧定权看了赵王一眼:称殿下!谁是你的三哥?!你给本宫站起来再说话!
赵王一愣,再度犹豫想站起。
皇帝手上敲击的节奏突变,玉扳指突然砸碎在案上。
赵王吃吓,再度落座。
皇帝看看碎成两段的扳指:能不能——朕也,拭目以待。
萧定权佯惊:陛下?是什么时候驾到的?臣罪当诛,只看见了主审,竟然没有看见——圣天子。臣——(做势下跪)
皇帝抬起头看着萧定权,恶意而赏玩地:不用了——朕看你还是,坐下来说话吧。
赵王突然紧张的目光,
(切)堂下急得兜圈子的陈谨。
和好奇且感兴趣引颈观望的齐王。
(切)在控鹤卫士搬来椅子的同时,
萧定权嘴角嘲讽而悲哀的一笑。
【6】【控鹤卫衙门夜外】
檐下铁马的叮咚声,
夜风中,
阿宝飘荡的裙摆,
朝着正堂的方向慢慢走去。
至正堂院门外,
驻守的两控鹤卫士一语不发持刀鞘拦住了她,
阿宝安静止步,
目光望向了前方正堂,
紧闭的门。
门窗上的萧定权被两卫士挟持着坐下的背影。
【7】【控鹤卫衙门夜内】
赵王的注视下,
安放在皇帝案前的交椅,
两手被牢牢捆缚在交椅两扶手上的萧定权,
情绪渐转平静,
任由控鹤卫士俯身,
脱掉了自己左脚的靴子,
继而袜子。
卫士甲捧来的一柄带鞘铜锏(无刃,四棱,宋制四尺,一米二,可按情况缩短)。
半跪的卫士乙端起了他赤裸左足置于膝上。
皇帝:问你话,你再敢放肆——这里是控鹤。
萧定权略悲伤地望着皇帝:臣知道,他就是死在这里的吧——臣的伯父?
檐下铁马的叮咚声,
皇帝脸色一变。
卫士乙会意,手中带鞘铜锏挥下,不轻不重地击打在了萧定权的足心。(《庆元条法事类》,拷问犯人身体部分包括两足底。)
(切)院门外的阿宝,微蹙眉,听着萧定权克制不住的压抑呻 吟声。
(切)皇帝:为什么——枉杀陆英?
萧定权喘促稍定:为什么——偏选今天?
(切)阿宝眼中,
门上的影子,再一击控制着力度击下。
呻 吟声随后穿过夜空。
身后,一双前来的皂靴(顾思林)微一停顿,继续朝着正堂的方向大步匆匆走来。
(切)皇帝:为什么——散布大逆之言?
萧定权忍泪:为什么——就只教他点茶?
皇帝蹙眉。
再一击击下,
皇帝眼看着萧定权痛楚的眼泪垂下:为什么要,忤逆朕?
萧定权喘息数秒后:为什么要……生下我?
皇帝凝视他的汗水和泪印,双手突然开始颤抖。
微烦躁不安的抬手,张口,以至微微倾身,似乎想解释什么。
但数秒之后,还是坐定,改口:教他——听话。
卫士乙拔下了锏鞘,露出的四棱锏身。
卫士丙同时上前,开始脱萧定权右足的靴子。
萧定权惊恐的眼神,下意识的躲避动作。
立刻被控制。
(切)注视着影子动态的阿宝,不由自主紧张地向前走了一步。
立刻被齐王的刀鞘格挡。
齐王:你是怎么进来的……?
阿宝迟疑之际,
身旁伸出的一只手,已经毫无犹豫地一把拨开了齐王的刀鞘。
阿宝震惊旁若无人与自己擦身,朝堂上走去的来人(顾思林)。
和回过神追上去欲阻拦的齐王。
齐王:你——!
来人没有看他,以手肘回撞,重重击在了带甲的齐王的胸口,截断了齐王的呼喊。
(切)缩在椅子上,侧过头秉住呼吸不敢观望的赵王。
萧定权被端起按牢的赤裸右足。
和卫士甲手中铜锏。
萧定权紧张恐惧的喘息。
铜锏带着风声重重落下。
萧定权紧紧闭上了眼睛。
数秒消音。
击打到人体上的沉闷响声终起。
萧定权慢慢睁开泪眼,
惊诧看着为自己挡住一击的来人。
他愣住了,
皇帝同样蹙眉,
看看泪痕满面的萧定权,
和不请而来,半跪在他身前,用右手虎口直接挡握住铜锏的来人。
鲜血顺着来人震裂的虎口,慢慢淌下。
萧定权看着缓缓流淌的鲜血,低声:……舅舅?
【8】【控鹤卫衙门夜内外】
院中倒地的,被两卫士照看的齐王,
再度被控鹤卫士拦住的阿宝,
紧张观望着,门已经敞开的堂上的动态。
(切)堂上,皇帝、萧定权、赵王都望向了半跪在萧定权身前的,着便服的顾思林。
虚脱的萧定权尚未从惊恐中回神来。
已经从惊讶中的皇帝,率先沉吟着开口,语气平静:慕之?——不要紧吧?
顾思林看看手中铜锏:谢陛下,臣无碍。
皇帝再度看了顾思林两秒:无碍就好。——(对赵王)让座。
赵王刚想起身。
顾思林的语气也一样平静:谢陛下,但臣——(对赵王)不用了。
赵王再度迟疑地,不知该站该坐。
皇帝:那么慕之,就站过来看?
顾思林:谢陛下,臣也——不用了。
皇帝的语气加重:那慕之来——是干什么的?
顾思林也看着皇帝,两秒停顿后,隐忍下,语气未改:臣来为储君——寿。
萧定权愣住了。
皇帝疑惑皱眉,望向了满脸泪痕的萧定权,低声自语:今……天……?
赵王迟疑地低声插嘴:是,陛下……
皇帝余光横过,赵王闭嘴。
顾思林:陛下日理万机,大概才记不得了——今天是皇太子殿下的,千秋华诞。
萧定权愤怒控诉委屈的目光。
皇帝看看萧定权,再看看顾思林,迟疑数秒之后,还是改口:朕并没有,那么忙。
顾思林:刑不上大夫,何况储副?千乘之尊,千秋华诞——(看了一眼虎口的血)臣恳请陛下,慎之,再慎。
皇帝:刑不上?——萧铎的逆案,不就是在这里,慕之不也,(点点赵王的方向。想悄悄站起来的赵王,再度迟疑地坐下)与审了吗?
顾思林咬牙,隐忍了数秒之后:成王有过,而挞伯禽。皇太子就算有过失,也还是等到他回来,由他来代受吧。——臣会亲自把顾逢恩,送过来的。
萧定权惊讶地望向了顾思林,语气有阻扰意味:……舅舅?
顾思林:千秋佳节,又逢重九,臣乞陛下——开天恩。
皇帝玩味地打量顾思林数秒后,没有再说话。
顾思林起身,叱令卫士乙:退下。
皇帝没有反对。
卫士乙放下了萧定权的右足,退下。
顾思林:松开。
皇帝没有反对。
卫士甲乙正欲解开捆绑的绳子。
赵王见状,再度犹豫地想悄悄站起。
齐王的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顾思林!
卫士甲乙愣住。
赵王也愣住,再度落座。
皇帝看看他:你进来……?
捂着胸口齐王已经愤愤上堂:顾思林!黄纸屡下,顾逢恩阳奉阴违,见诏不遵!不臣之心,已经昭然若揭!——擅闯控鹤卫击伤国家亲王已经是不赦大罪——你还敢!——
赵王诧异地看着齐王。
皇帝:放肆!还不——
齐王:王子犯禁,罪同黎庶!圣上御审逆案,万岁面前,你还敢枉谈什么千秋!你——
皇帝:——你住口!
齐王:陛下?!
皇帝:出去!
齐王愤愤地看了萧定权和顾思林一眼,向皇帝一行礼,正要离开。
身后顾思林的声音转阴沉:大王。
皇帝蹙眉。
齐王疑惑止步。
顾思林没有看齐王:王子犯禁,罪同黎庶?
齐王:——不错!
顾思林看着皇帝:——那要是查出陆英狱事,和中秋逆言,别有他人的话——这句话,也还是一样作数的吧?大王?
皇帝皱眉。
齐王:你这是——什么意思?
顾思林转了转手中铜锏:意思?就是——不是成王,可就没有代受的伯禽了。
皇帝皱眉看着顾思林,语气加重:慕之……
齐王看看铜锏,再看看明显隐忍不悦的皇帝,再度愤怒:顾思林,这里不是长州!你想在这当跋扈将军?!
皇帝怒:——萧定棠!你再敢多嘴!
齐王愤愤,再度欲离开。
顾思林手中的铜锏点到了地砖上,阻挡了齐王的出路:真查出来什么——下一回,臣是可以再,坐上那把椅子的。
想趁混乱起身的赵王,终于自我放弃地坐定,缩在了椅子一角。
皇帝脸色忽变,警告地:慕之啊。他不懂事,朕会教训的……
顾思林悍然截断了皇帝的话:跋扈?只要我有心,大王真以为我,查不出来什么吗?
齐王脸色煞白,指指一旁也已经完全呆住的萧定权:两度他都当众认罪了,武德侯还想查出什么?
顾思林直视皇帝:那又怎么样?毕竟臣,可是连愍太子的罪证,都搜罗出来过的啊。
一直在紧张旁观事态的萧定权错愕看了顾思林数秒后,
转而望向脸色已经铁青的皇帝。
数秒僵持之后,
皇帝点头:果然是——武德侯的,宝贝外甥啊。
顾思林没有回应,没有反对。
皇帝起身,从顾思林手中轻轻接过了铜锏。
走近仍被绑缚,坐于椅上的萧定权,微伏身打量他的脸:这份贺礼,太子,还不谢过你的——舅舅。
萧定权下意识的退缩动作。
皇帝将铜锏扔到了一旁,
一语不发甩袖离开。
齐王跟上。
瘫在椅子上的赵王也悄悄起身,
看了萧定权一眼,
匆匆行了半个礼,
跟了出去。
萧定权心绪复杂的泪眼。
【9】【控鹤卫夜外】
跟着皇帝走出的齐王和赵王,
和控鹤卫士们。
齐王犹在愤愤:爹爹!他——
皇帝转身,举手,
看看身后堂上,
还是在半空中生生止住。
齐王吓到,不敢再说话,
跟着他继续向前走去。
赵王不知所措请示:……陛下……陛下,那臣……怎么办?是走,还是……?
皇帝没有理睬他。
向院门口走去。
行礼的控鹤卫士,
在院门口守候的阿宝,
看见他出来,
也迟疑避到一旁。
垂头。
盛怒的皇帝没有注意到她。
【10】【控鹤卫夜内】
控鹤卫士也已经随皇帝退下。
顾思林亲自匆匆解着萧定权手腕上的绳子。
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的萧定权:……为什么……?
萧定权:真的会回来吗……逢恩……?
萧定权:他已经没有功名,再没了军功……他这一世……?
萧定权:以后……要怎么办……?
萧定权看看被扔在一旁的铜锏,如梦初醒地:不能……陛下他也不会放过的——我得去——请……
绳子刚刚解脱。
萧定权刚想起身。
突被顾思林一把按住,低语:请什么罪?
萧定权挣扎:……娘不在了,我不能再没有了——
顾思林低语:殿下,臣不会——
萧定权摇头:不,我只剩下,只剩下……
顾思林伸手摸到了他后脑的头发,安抚地:好孩子。阿宝。——舅舅不会有事的。
萧定权愣住,但停止了挣扎。
顾思林:你表哥也不会有事的。听话。
萧定权怀疑地慢慢安静坐下。
顾思林看看他赤裸的双足,
抬起检查他受伤的左脚:疼吗?
萧定权先摇头,而后慢慢点头,委屈泪下。
顾思林看着他足心的淤血,脸色转阴沉:散播逆曲,构陷储君。殿下受的委屈,臣会让他——
萧定权愣住:逆曲……?
顾思林看着他的左足,想了想,脱下了自己脚上的靴子。
萧定权看着顾思林,想起了什么:舅舅——你真的——中秋之前就听到了的吗?
顾思林微蹙眉,手上动作停止,迟疑了一秒。
(闪回)八月十四日,街市上,正准备出城的顾思林勒马,微诧异地听着道旁儿童唱出的歌谣:金铃悬,铜镜铸。佳人回首,顾不顾?(闪回结束)
顾思林没有回答,垂头,继续打算为萧定权穿上靴子。
萧定权震惊地看着他。
(闪回)适才院内,阿宝:武德侯的近侍告诉许主簿,中秋前日武德侯出城之前,也听到了这支曲子。——为什么,他事先一句话……(闪回结束)
萧定权的脚开始躲避:为什么——不告诉我?
(闪回)阿宝:他都知道些什么?想瞒着殿下什么?必死之事,让殿下去承担,酿到今天这个局面,又是为了什么?(闪回结束)
萧定权:舅舅要——干什么?
顾思林握住了萧定权的脚踝,想将靴子小心地穿到他的脚上:这一次——他以为,之藩就算了吗?
(切)控鹤门外,准备扶着皇帝的手送他登车,被皇帝甩开后,齐王悻悻的脸。
身后跪地相送的赵王。
(切)车中,皇帝尚算平静的面孔,重重一拳砸上了车壁。
萧定权无限震惊的声音,os:不是——陛下?
顾思林没有回答。
萧定权os:舅舅怎么知道的?舅舅查到了什么?
顾思林os:臣,不用查。
车辇离开,骑马跟随的齐王。
萧定权os:没有用的!——是他,陛下就不会——!
(切)顾思林:礼乐崩毁,纲常淆乱。臣知道——查到什么,或者都没有用。可是加上了——
萧定权注意到了正在穿上的皂靴的粉底上,干涸的血迹。
他怀疑地握住了顾思林的手,慢慢翻过了靴底。
靴底已经被血迹浸透。
萧定权:舅舅,这是……?!
(闪回)适才,被顾思林一箭射杀的家人丁,流淌的鲜血,和顾思林踏过的皂靴。(闪回结束)
顾思林低语:一只穿墙打洞的鼠辈——想咬臣奉献的贺礼。臣只是,踩死了它。
阿宝os:舅舅,当真就是殿下想的那个……
萧定权看看血迹,再看看顾思林,呆若木鸡,喃喃低语:……舅舅,的贺仪是……?
顾思林:这一次,谁都,保不住他了。
【11】【长州城外夜外】
山峦的黑影。
峦前的宽阔河面上,泛着夜雾。
风声,和河水流动的声音。
一组两名哨兵在河边巡查,搓着手:这晚上也开始冷起了……
赶快换防回去……
前方有小石子击打在地上的声音。
河边巡守两哨兵疑惑对着夜雾戒备:什么人?
前方是数名身穿同样盔甲,未持械的兵士。
哨兵甲放松了:怎么才来?
甲乙将手中兵器交给了他们,抱怨:还等着回去吃……
话音未落,
身后已经有人,干净利落地无声拧断了他们的脖子。
刚刚接过兵器的兵士们,
看着夜雾中十几名光着上身,浑身都是泥浆的敌军。
举起了兵器。
数秒对峙后,
将兵器,抛到了对方手中。
【12】【控鹤卫夜内-京师夜外-长州夜外】
顾思林已经离去。
仍保持着正直坐姿,
赤足呆坐在椅子上的萧定权。
放在一旁的,顾思林的靴子。
顾思林os:礼乐纲常,会崩毁。但铁血,永远不会。
(切)十几名光着上身,浑身都是泥浆的士兵,牵着带着勒子的湿透的马,踏上了悠长河岸。
其中一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火折,引燃。
他脚下踩着的,另外几名被杀哨兵的尸体和鲜血。
萧定权os:难道是真的——陈九思说的?
顾思林os:一将功成,万骨枯。
(切)着袜走出控鹤卫,上马的顾思林,回望控鹤门。
萧定权os:难道是真的——许昌平和她,说的?
顾思林os:君王——更是这样。
(切)呆若木鸡端坐的萧定权。
顾思林os:是让他们踩着你的,还是要踩着他们的血——
(特写)萧定权的脚边,染满血的靴子。
顾思林os:圣天子,殿下的父亲,已经在这里抉择过了。
(切)长州城下,河岸线渡河敌军手中明明灭灭的火折,渐次连成了一条绵长的线。
微弱火光映射中,前方远处雄踞的雄关。
城头长州二字。
萧定权os:大哥跟我。舅舅难道想用这个来——逼迫陛下选一个?
顾思林os:不是逼迫,是兵谏,是在帮他抉择!
萧定权os:可这是——家国天下事!
顾思林os:是!家国,天下,事——他从前也抉择过的,所以他成了君王。现在,轮到你了。
(切)萧定权望向脚边,染满血的靴子。
顾思林os:从前——别人的血,是臣替他,踩过去的。
萧定权颤抖的手指,伸向了靴子。
顾思林os:今天——臣不介意,为殿下再踩一次。
萧定权迟疑地提起了靴子。
顾思林os:好孩子。你什么都不用做。只用,穿上它。
萧定权迟疑地想穿上靴子。
顾思林os:听话——不是说,只剩下舅舅了吗,阿宝?
在穿上靴子的一刻。
阿宝os:这样的舅舅——比其他的人和事,当然都重要。
萧定权的动作暂止。
阿宝os:但是——比圣人和恩师的教诲,比君王的尊严和职责,也重要吗。皇太子殿下——萧,定权?
萧定权看着手中的靴子,难以进退的选择,低语:顾,阿宝?……萧,定权?
【13】【控鹤卫衙门夜外】
水缸旁,
阿宝静静地看着其中,
飘着的柑皮,和已经熄灭的烛火。
身后轻轻的脚步声前来。
淡淡的月影将萧定权的身影投到了她的身边。
身影止步。
阿宝没有回头。
身后,萧定权的声音:都灭了,还看什么?
阿宝没有回头:御驾走了吗?
萧定权os:嗯。为什么要问他?
阿宝没有回头:没什么。殿下不要紧吧?
萧定权os: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阿宝没有回头:哦。
萧定权os:第一次,是我五岁的时候。
阿宝没有回头,微叹了口气,有不耐烦的神情:殿下,我累了,不想再……
萧定权os:那时候,还在肃王府。娘在午睡,我偷偷溜出门,骑在门外的狮子上,等舅舅过来。终于有了马蹄声,我心里真高兴,可最后走过来的却是爹爹。我一直害怕他,他总是板着脸,从不对我笑,也不对娘笑,那天他脸又黑着,我吓得溜下来想跑,他在后面喊了一声:‘萧定权!’娘和舅舅从来不那么喊我,我回头,才说了一句:‘我不叫萧定权。’他突然生气了,一把抓起我,掉过手里的马鞭朝我身上抽。我一边哭,一边喊娘,喊舅舅,他下手就越重,王翁实在劝不过来,只能把娘叫了起来。
阿宝没有回头:哦。不叫萧定权,那叫做什么呢?
萧定权os:那天以后,舅舅就很少来看我了。可是我知道,他是心疼我的,除了翁翁和娘,这世上就只有他真心疼我。
阿宝没有回头:我懂的,毕竟是那样的舅舅。什么,都没有他重要吧?
萧定权os:你怎么会懂?先帝,皇后,卢尚书,太子妃,他们都不在了。只剩下舅舅一个了。你怎么会懂!——我的抉择?
阿宝没有回头:夜里露重,鞋又不合脚,先进去吧。
身后没有了声音。
阿宝转身,想先入室。
忽又回头,愣住。
她的身后,
萧定权踏在满是白露的砖地上,赤裸的双足。
她与萧定权隔着一段距离,
彼此互视了数秒后。
阿宝想接近他,
甫一动作,
萧定权已经退后,
赤足向院门外,
艰难而决绝地离去。
阿宝停留原地,
看着他的背影。
【14】【空镜-控鹤卫衙门夜内】
空无一人的正衙堂上,
交椅旁,
留下的,顾思林染血的皂靴。
【15】【晏安宫夜内】
殿内尚未收起的茶具。
宦官甲手中捧着一盏参汤,
在等待着皇帝。
焦灼的皇帝匆匆走入,
不语在茶床前落坐。
追随着皇帝脚步的齐王紧跟了上来,
接过宦官甲准备奉上的参汤,
半跪捧给皇帝:爹爹,不要紧吧……
皇帝接过喝了两口后,
突然将参汤泼到了齐王脸上。
齐王愣住。
皇帝:都下去!
殿内侍臣们退得无影无踪。
皇帝看着满脸汤水的齐王:朕问你的话——
齐王吓得点头。
皇帝:顾思林说的——那支……逆曲,到底是不是你?
齐王摇头,坚定否认:不是——!
皇帝打断他:大郎,你别怕,爹爹不罚你。爹爹要你说实话,是为了你好。这事果真也是你干的,你赶快说出来,否则到头来,爹爹也保不住你。
齐王看着皇帝,愣了数秒,犹豫了数秒,还是否定:不是……臣。
皇帝:——顾思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你不是不知道的吧?!
齐王跪地,态度转坚决:陛下!臣指天为誓,臣若行此大逆不道事,便无天诛,也要陛下下诏,将臣赐死在三尺剑下!
皇帝仍然微微疑惑地看着齐王。
齐王不语,摘下帽子,开始连连顿首:陛下!陛下!陛下!
皇帝终于叹气:好了。朕知道了——不是你就好。是顾思林,用你,在要挟朕。
齐王抬起头,泪流满面:儿,让爹爹一直这么为难吗?
皇帝看着他,微微点头。
齐王扑到了皇帝怀中:爹爹!就让儿走吧。
皇帝迟疑下手,摸着他的头发:你是爹爹最软的地方,软的,才会被人伤到啊。可爹爹——不会,让你离开的。
齐王的呜咽声,
皇帝轻轻拍着他:好了,好了,回去吧……
殿外锁镣震荡的轻响,
皇帝疑惑抬头,
看到了,
殿门外,手戴锁镣前来的萧定权,如同死灰的脸色。
【16】【晏安宫夜内】
伏在皇帝膝上的齐王也察觉到了异状,抬起头,
和皇帝一道,
看着脸色青白的萧定权,
赤裸的双足踏着殿内地面,
慢慢地靠近皇帝。
皇帝蹙眉:你怎么……?
萧定权眼中的尚未收起的茶具。
皇帝:谁放你出来的?
萧定权眼中,依靠着皇帝的齐王,对自己戒备的姿态。
皇帝:太子……?
齐王突然起身,半展臂护住了皇帝:是五郎?他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皇帝压下他的手,看看萧定权的双脚,吩咐宦官:先去给太子拿双鞋来。朕说过,君子……
萧定权突然止步,终于开口:让他走。
皇帝和齐王皱眉。
皇帝:……什么?
萧定权:他是已婚亲藩,早就该之藩了——臣说,让他——
殿内两秒沉默后。
皇帝顺手按住了参汤的汤盏:你这是——
前去取靴子的宦官甲回归,看到了这一幕,不知进退。
萧定权爆发:——让他滚!
皇帝手中的汤盏已经投了出去:疯了吗?!
汤盏击中萧定权,然后在他脚边,落地粉碎。
萧定权:疯了的,不是臣。
皇帝颤抖的双手。
齐王扶住了他:爹爹……
萧定权:不但要让他赶快滚。也要让顾逢恩,不能离开,要赶快回长州去。
皇帝:你听得见,你自己现在在说什么吗?
萧定权:不然,会出大事的。
皇帝看着他冷笑:会出大事,朕知道。(看看齐王)你舅舅构陷的本事,朕知道。可是这天下姓萧,(爆发)不姓顾!
萧定权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皇帝:你以为他刚才替你出头,朕就会顾忌?!
萧定权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皇帝:你这副样子来跟他一唱一和,朕就会顾忌?!
萧定权不可思议地望着他。
皇帝:朕明白告诉你,告诉你们,姓顾的太子,我萧家不——
萧定权:长州会出事的!李明安会出事的!
皇帝怀疑地蹙眉。
齐王怀疑而警惕地看着萧定权。
萧定权:我不姓顾,我姓萧。陛下——父亲!
皇帝蹙眉,看着他。
齐王继续怀疑而敌意地看着他,轻声提醒地:爹爹……
萧定权:我是储君!君王的职责,比我爱的人重要。(看着皇帝身前的齐王)。何况陛下是,天下的——君父。
皇帝迟疑两秒,终于不信任地:长州?李明安?什么事?
【17】【长州夜内】
灯光透过夜雾。
已经关闭的内城门前。
杨盛跟随李明安一道返回至兵营。
李明安:嘉义伯走了,本镇也该,回去的——
杨盛:是,确实是有些粮秣的度支公事,还要烦李刺史多留一二日。
李明安:你们的粮秣一向是本镇调拨,本镇知道,他们对本镇,都有怨言。杨都虞——这是也想跟对嘉义伯一样,烧烤本镇吗?
杨盛:李刺史说笑了,列土之滨莫非王臣,他们就是兵痞,又有谁敢不听号令?
李明安冷笑:姓顾的兵,我哪管得了?
杨盛:李刺史果然有顾虑,末将情愿——将将印奉上。
李明安看了他片刻:这是激将?——都虞候,以为本镇真的不敢收吗?
杨盛:李刺史——请。
李明安率先前行:这是,起雾了吗?
杨盛看看他,再看看夜雾缭绕中的外城城墙,奇异的目光。
【18】【晏安宫夜内外】
萧定权与皇帝对望。
萧定权终于摇头:到底什么事。臣也……不知道。
皇帝:还是顾思林,告诉了你什么?
萧定权迟疑看了看脚底,终于:没有。只是臣自己的揣测——可是为防万一,现在派殿帅去长州——
齐王:揣测?调李重夔去长州。你们在京中,好再惹事吗?
皇帝看着齐王,难以抉择的皱眉。
萧定权:齐藩!闹事的人——一直就是——你不思悔改。将来本宫也保不住——!
齐王从皇帝身旁起身:保?殿下的舅舅,今天可是抬出愍太子来胁迫臣了啊。殿下现在,还真想跟他一起,把中秋的逆案安到臣的头上来吗?
萧定权:那本来,就是你吧?!
齐王:是臣——殿下为什么要认罪?
萧定权看了看皇帝,语塞:那是……
齐王步步压近他:是臣——殿下为什么要,修书给中书令?
萧定权语塞:那是……
齐王:所恶往事,永不复言——那字,是臣的字吗?印是臣的印吗?能够自辩,殿下为什么不在朝上自辩?!
萧定权皱眉:那是……
齐王讥讽地:君王的职责?——自辩不能,殿下现在却能说得出这种话吗?!
萧定权:齐藩。
齐王:有个好舅舅,殿下就真以为能够用家国天下事,上欺君父,下欺臣下了吗?!
萧定权:萧定棠!
齐王:父子君臣,五伦之首——当着君父,臣请殿下,自辩啊!
萧定权:你不要放肆!
皇帝击案:你不要放肆!
对峙的兄弟二人住口。
殿内数秒沉默后。
萧定权:陛下……
皇帝:他说的不错——你既然都来了,朕许你自辩。
萧定权:陛下,这不是一回事。
皇帝:为什么杀陆英?
萧定权:臣没有。
皇帝:那封手信,不是你写的?
萧定权迟疑:臣……
皇帝:那印,别人应该没有吧?
萧定权迟疑:臣……
皇帝厌烦地叹息:朕也想相信你——可是皇太子,你的德行和言辞,要朕怎么再采信?
萧定权垂首,叹气。
皇帝:陆英的事,朕会酌情再问。先把鞋穿上,(吩咐内侍)送他回去吧。
萧定权:陛下!
皇帝:朕说——押他回去!
左右宦官迟疑上前,欲搀扶萧定权。
萧定权愣了数秒:如果臣,不是皇太子了——
皇帝和齐王蹙眉。
皇帝:定权,你真的不要,再放肆。
萧定权:臣的请求,陛下就能够答应了吗?
皇帝:朕对你的容忍,也是……
萧定权于碎瓷中跪地:请陛下,废储吧。
数秒静默后。
皇帝:来人!
宦官上前架起了萧定权,将他拖出。
萧定权:废了臣,但是让顾逢恩回长州!
皇帝起身:拖出去!
萧定权被拖走:让顾思林也回去!李明安是看不住的!
皇帝:他真疯了的话——就锁起来。
萧定权被拖出了殿门:陛下!陆英之事,求陛下今晚再审吧,臣会认罪,臣会自请废储——来不及的!
皇帝:以后他的话,一律不用再上报!
萧定权已被带至内殿门边,
他绝望地闭目。
身边一个平静的声音响起:殿下,就不用再审了。
萧定权诧异睁眼。
阿宝不知何时站到的殿门外:写那封信的人,是妾。
震惊的萧定权和齐王。
殿内停留的皇帝。
【19】【晏安宫夜外】
晏安宫檐下,
被殿内灯光映亮的赵王的脸,
从殿门内依次退却的宦官们和宫人们。
殿门关上了,
赵王脸上的光也暗了,
赵王无声地一声叹息。
【20】【晏安宫夜内】
齐王的手,
亲手将正在书写到最后一笔的一封墨迹未干的书信,从(阿宝的)笔下抽出,
捧到了皇帝的书案上。
书案上,
并排的两封书信:王事傷情蹔處彀中自有所应不當憂勞此書具卿所恶往事许卿损改永不复言
原件和墨迹未干的重新书写,只差一个印鉴。
皇帝的目光在两封几无二致的书信上徘徊,
终于无法全然接受地抬起了头。
和站在案后,同样惊愕的齐王,
一起看着案下地面上,
摆放的笔墨砚台,
和伏跪的,手指上尚有墨迹的阿宝。
皇帝:你是?
阿宝:妾,曾经有幸,拜谒过天颜。
皇帝:朕记得你!你说,这是你?
阿宝:是妾。省示帖——殿下的独技,只教给过妾。
皇帝沉默两秒:是他——让你写的吗?
殿门门槛前,跪地的萧定权。
不可思议地看着阿宝。
阿宝:不是。是妾写的。
皇帝:朕是问——是他让你写了,现在再让你来顶罪的吗?!
萧定权一瞬惨白的脸色。
阿宝:不是。就是妾写的。
皇帝:那这印?!
阿宝刚想开口。
齐王:别说是你抵盗他的!你们就是说得出——
皇帝皱眉,但没有阻止。
阿宝:就是——
齐王:圣天子,会被蒙蔽吗?
阿宝看了齐王数秒:就是抵盗的。是很早以前,殿下不慎遗失的。
皇帝皱眉。
齐王冷笑:这种诳言——
阿宝:在行宫,妾本想还给殿下,没有还成,就私留了。
萧定权皱眉。
齐王嘀咕:还真是有其主必有其……
阿宝:后来有很多事。妾对殿下,开始心存怨望。
齐王皱眉:还想诡辩……!
阿宝:就叛主,另事了新主。
齐王突然察觉到了危险,不说话了。
皇帝疑惑地看了一眼齐王。
阿宝:殿下发现了,这才除了妾的宫籍。妾更生怨望——(抬头看着齐王)写这封信构陷储君,就是那人的,授意。
皇帝:……谁的,授意?
齐王开始紧张:御前乱语,你知道是什么罪——
阿宝淡淡一笑:大王,急什么?
齐王:你!你敢信口开河,不但你,指使你的人——
皇帝敲了一下几案:你住口!
齐王不说话了。
皇帝:说。
阿宝停顿了数秒:是——中书令。
萧定权无比惊愕的目光。
【21】【刑部大狱夜内】
跟随刑吏甲一路走向狱中的张绍筠,
终于远远望见了监室中的某人,
哭着扑了上去:爹,爹,爹啊!
靠墙倚坐的张陆正抬头:你怎么没有——?
张绍筠继续有节奏地哭着:爹,爹,爹啊……
张陆正:——没有回乡?
张绍筠:爹……
张陆正:别哭了!
张绍筠停止了哭泣:爹都这样了,我回什么乡啊?
张陆正:白痴!——你这个——你现在来干什么?
张绍筠拿出了一个包袱:二姐让我给爹送几件干净衣服来。她让我问问——爹,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张陆正接过包袱,看着满脸涕泪的张绍筠,愣了片刻后:白……痴儿。(点头)爹会——回家的。
【22】【晏安宫夜内外】
皇帝怀疑地:张陆正?——他为什么要你,构陷储君?
阿宝:缘故——妾也不知道。要请陛下明,察。也许是因为他,(看着齐王淡淡一笑)人尽可君吧。
刚松了口气的齐王,再度感觉到了不对,开始紧张。
皇帝也再度看了齐王一眼,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数秒后:口说,无凭。
阿宝:凭据——有的。妾请下狱,请陛下,亲鞠。
萧定权紧张地观望。
皇帝沉默数秒后:朕亲鞠——要先说清楚,你说叛主,为什么他,还一心想要包庇你!
阿宝没有回头,笑了笑:妾,说不清楚。妾从来——就不懂殿下。
皇帝焦躁的表情,起身,刚想下令。
阿宝:陛下也是,一样。
萧定权紧绷的神情突然一瞬松弛。
数秒安静后,
皇帝突然向殿门外走去:送到刑部去!
萧定权再度紧绷起来,阻止地:陛下!不——
皇帝走过萧定权:备车!
萧定权阻拦地抱住了皇帝的靴子:陛下!臣也要一起去——
皇帝一脚踢开了他后,推开了门。
正在侧耳听壁脚的陈谨后退,跌倒在地。
皇帝看了一眼陈谨:先关在侧殿!不许他暂离一步!不许他往外传递一个字!
身后萧定权的声音:陛下!不能!她是……她是——她是!
皇帝下阶:去刑部!
【23】【晏安宫夜内外】
陈谨刚刚爬起,
再度被惊惶跑出殿的齐王撞倒。
陈谨倒在地上愣了两秒,
用手势指挥两宦官入殿。
萧定权下意识地起身,朝着阿宝跑去。
挡在了她的面前。
萧定权摇头。
为难的两宦官:殿下。
阿宝:殿下,让我去吧。
萧定权摇头。
阿宝:你有你的抉择,我也有我的。
萧定权摇头。
阿宝:殿下,我有话,告诉你。
萧定权摇头:你不用说,我已经——
阿宝摇头,笑笑低语:两次,我都住在,大相国寺。——我没有走。
萧定权的动作突然停止。
两宦官上前,越过萧定权,将阿宝扶起,带出。
阿宝回头:我也会,回来的。
萧定权愣了数秒后,反应过来,再度想起身阻拦。
即被另两人制服。
萧定权突然痛苦的放声:不能——她是我的——是我的人!是我一直在等的,人啊!
【24】【晏安宫夜外】
在殿门外站立的赵王。
一面看着安静下阶的阿宝。
一面听着殿内的骚动:让我,一起去……
赵王叹气,上前扶起了陈谨:陈翁,你说我,这么做,错了吗?
陈谨一边起身,一边认真看着他:五大王——
赵王点头。
陈谨:怎么就——
赵王点头。
陈谨:什么姑娘,都能认识呢?
【25】【刑部衙门夜外】
摸着眼泪的张绍筠从院中向刑部衙门大门一路走去。
跟随在他身后的刑吏甲。
张绍筠:照顾好大人——
刑吏甲:衙内……
张绍筠:我就先回去了——
刑吏甲:衙内……
张绍筠:不用送了。
刑吏甲伸手:衙内。
张绍筠反应了过来,伸手向腰下荷包(阿宝送的)掏去,随后又住手:现在没有,回来给你。
刑吏甲悻悻止步,不满:下回先说啊。
张绍筠也不满向门外走去:还是杜侍郎在的时候好。
刚出大门,
身后数人匆匆追出的脚步声。
张绍筠怒而回头:说了回头——这是赌场吗,还追账……
数人连同刑部员外郎(服绿)已经跪地。
张绍筠奇怪:那也不用……
刑部员外郎已经开口:刑部直宿诸臣恭迎——圣驾。
张绍筠回头,
控鹤卫士护送皇帝的御辇已驶来,
张绍筠看看卫士,
再看看一地跪拜迎接者,
也迟疑跪地。
忍不住悄悄抬头,又不敢。
他的视线前,皇帝的靴子和一众人的鞋走入。
张绍筠嘀咕:圣驾……这鞋还不如我二姐做的……
他刚想起身,
一双绣鞋自他面前走过。
他的目光被吸引,
抬头,
愣住:……顾内人?
追上:顾内人!顾——
随后被解送至的阿宝,
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奇异地停留在他腰下的荷包上。
阿宝对控鹤卫士某说了一句什么后,跟随接管的刑吏离开。
想追上的张绍筠被控鹤卫士拦下。
【26】【刑部大狱夜内-刑部正堂夜内】
狱门外的锁镣声,
渐渐接近,
正在查看衣物的张陆正没有在意,
锁镣声终于停在张陆正的监室前,
人影挡住了他眼前的光线。
阿宝的声音:这针脚——跟太子妃殿下的,一模一样。
张陆正抬头,
皱眉,
愣住。
看着已经戴上锁镣的阿宝被刑吏挟持着,站在自己的面前。
阿宝:我如果有这样的好手艺,也能给我的爹爹,和哥哥,送一次衣服,那该多好?
张陆正疑惑地辨认着她:你是——?
阿宝:中书令,怎么就会有这么好的儿女呢?
张陆正认出了她:是你——?
阿宝:这么好的儿女——怎么就会是中书令的呢?
张陆正:你来干什么?
阿宝看着他的监室:趁着他们还没来,我来跟中书令说几句话。
张陆正:谁要来?
阿宝:提中书令,去过堂的人啊。
张陆正一愣,突然笑了:笑话!这个时候,谁能够过老夫的——
阿宝:中书令!你的头上,除了帽子,总得还有个——天——!
(切)刑部正堂。
走入正堂的皇帝,
和匆匆引领追随着他的刑部员外郎。
(切)张陆正错愕,站起身,趋近几步:天子来了?
阿宝:我本来想说天理——不过,天子也来了。
张陆正:陛下他怎么?
阿宝:都是我——请来的。
张陆正:你——?!
阿宝:长话短说——天子就会亲鞠伪书之事,中书令想好,到了堂上怎么回答吗?
张陆正蹙眉:伪书?什么伪——
阿宝:中书令与人串通,在朝上构陷储君的那封,伪书啊。
张陆正:串通?构陷?伪书?你这是说——
阿宝:谁跟你说笑?这些事没多久,中书令就忘记了吗?
张陆正:我忘记——是你奉太子殿下之命,来给老夫送的——!
阿宝笑笑摇头:一世贰臣,就不许我背主?一世诳言,就不许我,说一回谎吗?!中书令!
张陆正:背主?
阿宝靠近他:那封信,其实是我写的。刚刚,陛下也已经确认过了。
张陆正愣了片刻:你!放肆!——老夫曾主刑部,深谙律令,你以为凭你几句空话,就妄想——
阿宝:凭据——有的。
(切)院中,被控鹤卫士拦住的张绍筠,
扯下了他腰带下的荷包,
张绍筠:那是我的东西,还给——
卫士某垫了垫,扯开荷包的夹层。
张绍筠:诶,别弄坏了!
卫士某已经取出了其中的东西,翻看数秒:这是什么?
张绍筠:压包吧。谁让你弄坏的?!
卫士某:是你的?
张绍筠:我的啊!
卫士某:真是你的?
张绍筠:那还是你的?!
卫士某看看他,再看看手中,
萧定权的第一枚金印。
(闪回补拍)八月十六日夜,前往张陆正宅途中的某处店铺中,借来的印泥,阿宝将印鉴盖在了手书上之后。又将荷包扯开了一条缝,将它放进了荷包的底层,草草用针线收口。(闪回结束)
(闪回)八月十六日夜,阿宝走出了正厅,
看着从一旁跳出的张绍筠,
将荷包一语不发拍到了他的手上。(第三十集)(闪回结束)
(切)张陆正惊:那印,那印是——?
阿宝:不是命我抵盗造伪之后,交给张监生保管的吗?中书令?
张陆正愣了数秒,惊:构陷——你敢?!
阿宝笑:我已经对着天子供述了,现在造伪的印鉴又从令郎身上搜到了。证人证物,俱全。
张陆正:——构陷宰相?!
阿宝:对!就是构陷!——这滋味,冤屈的滋味,从前冤屈别人的滋味!中书令,好受吗?
张陆正看着她:老夫不管你是谁,是奉了谁的命。老夫都会,当着天子自辩清楚的——!
阿宝摇头:自辩——我劝中书令还是不要了。一世贰臣,连太子妃殿下都背叛了。到头,还是做一回,张监生和二公子的父亲吧。
张陆正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绍筠,颂之……?你说什么?
阿宝:自辩——就不要了。只要我一口咬死,人证物证俱全,构陷储君的罪名,天下面前,你想怎么,你能怎么——?!
张陆正皱眉:老夫——(他愣住了)
阿宝:你躲不过去的。可是主犯还是从犯,是身死!还是——族灭!
张陆正皱眉。
阿宝:这个分别,深谙刑律的中书令——应该没有人比你再清楚了吧?
张陆正愣住,终于:你到底想,干什么?
阿宝冷冷看着他:自己伏罪吧。
张陆正愣着。
阿宝看着他手中抓着的衣服:这么好的儿女,不想再背叛他们的话。就自己,伏罪吧。
张陆正愣着。
阿宝:就算不是君子,最后还想体面一次,就自己——伏罪吧!
张陆正愣着的数秒间,阿宝已经向前方御室走去。
身后的张陆正:你!到底是——什么人?
阿宝止步,回头看着他,诚恳地:我没有杀你的女儿。但再见到她时,我会诚心诚意,五体投地,向太子妃殿下道歉的。所以也请你到时,诚心诚意地,向我的至亲至爱,谢罪吧。
她向前走去。
张陆正蹙眉看着她的背影。
(切)提着锁链提审的刑吏,从另一头,向手中所握衣物纠结不已张陆正走来。
【27】【刑部大狱夜内】
锁镣震荡的声音。
开狱门的声音。
刑吏的背景音:中书令,请……
张陆正os:等等……
不语延迟的数秒。
随后逐渐远离脚步声。
无表情站在监室内的阿宝,
突然无力地靠墙,慢慢滑坐在地。
她看着熟悉的关押过陆英和陆文普的监室。
【28】【刑部公堂夜内】
已经更换上张颂之送来的新衣的张陆正,
被带到正堂的张陆正,
在看到皇帝之前,先看到了堂下,
被控鹤卫士挟制的,
惊恐不解的张绍筠。
阿宝os:至亲至爱,不止你一人有。那些摧骨之疼,剥肤之痛。你在,每活一天……
张陆正眼中微泪,看着张绍筠。
张绍筠:爹?!
控鹤卫士立刻一剑鞘,砸在他的背上,将他砸翻在地。
阿宝os:……于我都是,酷刑和炼狱。
张邵筠想再挣扎:爹?
控鹤卫士想再动作。
张陆正:别动!你千万,别再动……
在看到张绍筠暂时没有动作后,
张陆正才快步驱上堂,
一眼看见了,
正座的皇帝,
手中正在把弄的,
一枚金印。
张陆正愣了数秒,
慢慢对皇帝行大礼,跪地。
皇帝把弄着金印不语,
刑部员外郎,
不等示意,已经将阿宝前后书写的两封书信,放到了张陆正面前。
皇帝:有人跟朕说……
阿宝os:那封信,其实是我写的。陛下也已经,确认过了。
张陆正颤抖的双手。
皇帝:朕想听,你的解释。
阿宝os:我一口咬死,人证物证俱全,构陷储君的罪名,天下面前,你能怎么躲的过去?
张陆正颤抖的双手。
皇帝叹气:中书令,朕现在还许你,自辩。
阿宝os:自辩——就不要了。自己伏罪吧。
张陆正:臣——臣……臣——!
数秒迟疑之后。
张陆正:臣,有罪——(叩首)当诛。
皇帝铁青的脸色:有罪。是陆英的事——?
张陆正:逆妻族族谱——是臣,背着殿下改的。
皇帝示意两份书信:还是——?
张陆正闭上了眼睛:臣也知道的,这是,造伪。
皇帝也闭上了眼睛:张爱卿啊,不该这么做的。
张陆正不语。
皇帝:可是既然做了,也就不该再……
张陆正不语。
皇帝:一世——将来修史,贰臣传,中书令,你一定,会是榜首。
张陆正垂头。
皇帝:录口供——中书令张陆正枉杀前御史中丞陆英父子,畏事发复阴令报本宫前宫人顾氏,窃取储君印绶造伪构陷,业已供述。
书记官的奋笔。
皇帝起身:让他——画押。
未干的供状,笔墨和印泥端到了张陆正的面前。
张陆正望着供状,笔墨,和血红的印泥,
在下堂皇帝渐近脚步的逼迫下,
颤抖举起手指,
蘸印泥,
临近了供状。
皇帝走过他身边:就此——结案吧。
张陆正突然愣住了。
阿宝os:你躲不过去的。可是主犯还是从犯,是身死!还是——族灭!这个分别,中书令深谙刑律——应该没有人比你再清楚了吧?
皇帝即将离去。
张陆正突然抬起了手指:陛下,臣这是——有人授意!
皇帝突然止步:这次你又要说是——
张陆正:是大王!
皇帝的忧虑成真,转身看着他。
(闪回)皇帝:中秋事后,你,是不是背着朕私会过朝臣?
齐王:……会过。
皇帝:你跟他都说了些什么?他今天在朝上,就敢卖了太子?!
齐王:爹爹!儿错了!可是中秋那事,儿就是看不惯三郎!(第三十一集)(闪回结束)
皇帝突然意识到了齐王的危险,胁迫地:中书令,你上贰臣传足够,就不要再上,逆臣列传了吧?
张陆正回头,看着皇帝身后,被压迫的张绍筠,
和自己所穿衣衫的袖口。
阿宝os:已经背叛了太子妃,这么好的儿女,不想再背叛他们的话。就自己,伏罪吧。
张陆正突然转身,提起了笔,在供状上书写了几行。
皇帝大惊,往回走近:拿回来!
刑吏尚未近前,
张陆正已在供状上按下了指印。
张陆正:是大王胁迫的臣!
皇帝拿着供状,颤抖的手:构陷储君在先,现在还想,再污蔑……
张陆正:中秋当夜,大王来臣宅邸,跟臣说,散布逆曲出自上意。臣信了,臣,糊涂!
皇帝同样纠结而痛苦地捏紧了供状。
张陆正:死罪——臣一人承担。
皇帝:你一个人,担得起吗?
张陆正伏跪:求圣天子施天恩,放过臣的,家人吧。
皇帝继续捏紧供状:朕问你,你觉得自己一人——!
张陆正:至少放过臣的小女吧。她的庚帖已经送给大王,大王也应该——修过聘书了吧。
皇帝手上动作停止,愣住:你说……什么?
张陆正:已聘之女,不在诛灭之列。前中书令之女,齐王妃,不也如此吗?
皇帝彻底愣住了,他的拳头松开,供状坠地。
【29】【齐王府夜内外】
匆匆在门前下马的齐王,
匆匆一路用手或马鞭赶开打算行礼或问候的宦官和宫人,
往书房的方向大步走去。
进入书房,
看了看案面:书呢?
刚被赶开的宦官某:什么书?大王?
齐王:我放在案上的书呢?
宦官某:大王好些天不看,早收起来了。
齐王看了看书架,
无语而愤怒地:谁让你们收的?!
宦官某惊吓,跪地:小人不知道……
齐王上前,
开始翻找数册,
都没有找到,
焦虑起来,
索性把所有书籍都扫到了地上,
跪地继续翻找。
宦官某吃惊地:大王想,找什么?
齐王继续烦躁地翻着。
宦官某:要小人们帮着……
齐王:滚!
宦官某欲退下。
齐王:不,快来帮我……
宦官某上前:诶,是……
齐王:不,快笼火,全都——烧掉!
宦官某:是,是!
【30】【齐王府夜内外】
(齐王妃的)裙摆和绣鞋,
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并在书房外止步,
看着被火光映亮的书房窗棂。
(切)书房中的几个火盆,
齐王正在亲自协助宦官们,
将书籍,
投进火盆,
满屋飞舞的纸灰,
火光由大盛终至渐渐消灭。
满脸黑灰和汗水的齐王:还有吗……
宦官某:应该没有了,大王。
齐王喘了口气,坐地:先这样吧,下去吧。
宦官们行礼,来回几趟端着炭盆陆续退下:是。
只余最后一个炭盆。
脚步再到齐王面前,停止,没有了动作。
齐王有气无力地愤怒:还愣着,端下——
他抬头,看到了高髻的齐王妃脸,突然愣住了。
齐王妃奇怪地:大郎,这是在干什么?
齐王:阿绰。
齐王妃环顾空空如也得书房:烧什么东西吗?
齐王:哪有……是,烧了点,不用的。
齐王妃:好端端的,为什么?
齐王:别问了,出了点事。
齐王妃:什么事?
齐王:没什么,已经没事了,你放心……
齐王妃:是这个事吗?
齐王妃手中的庚帖和聘书。
齐王愣住了:阿绰啊,怎么?
齐王妃冷笑:庚午,辛未,壬子,丙子——这还是个小丫头吧?
齐王趔趄着起身:阿绰,给我!
齐王妃一手把他再推倒在地:我放心?聘书都要下了,大郎,怎么还不告诉我一声?我替你去啊。
齐王:姐姐,别胡闹,先给我。
齐王妃:大郎,你别闹,你先给我啊。
齐王:给你什么?
齐王妃:休书啊!我知道,我父不在了,我对你早就没用了!
齐王:不是这事!——我对你的心,你还不……
齐王妃哭了起来:早知道今日,当年你又何必来招惹我?
齐王:当年没有错,错的是今天。——不,不,我不是说你错了,错的不是你,是我,是那个东西。
齐王妃继续哭着:铁证在这里,你还想骗谁?
齐王:没骗,真的,姐姐,阿绰,你不信,咱们这就烧掉,全烧了,行不行?
齐王妃停止哭泣,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齐王慢慢起身,伸手,想去接。
临近时齐王妃警觉地撤回了手:你想干什么?
齐王无奈:那你自己烧,总行了吧?
齐王妃再度怀疑地看着他。
齐王试探地端过了炭盆,放在靠近齐王妃的位置。
齐王妃终于,把庚帖和聘书,都凑近了炭火。
齐王刚刚松了口气。
齐王妃突然撤回了手:不对,烧了它,你再写一份,不是一样?
齐王急了,想去抢:我不烧,也能够再写啊!
齐王妃往外走:总算说了真心话吧?我就是不烧,留着它,找陛下评理去!
齐王:你敢!
齐王妃一愣,还是往外走去,至门口。
齐王:我的身家性命!你想全部断送吗?!
齐王妃愣住了。
齐王:只是想稳住张陆正,让他咬住了太子。可现在,现在不一样了!
齐王妃看着他:……?
齐王:你想看着我死吗?!
齐王妃犹豫着:……?
齐王终于丧失了耐性,急了:来人!按住她!
室外没有动作。
齐王:来人!
齐王妃冷笑:骗子。我跟陛下说理去。
齐王追到门口:拿来,悍妇!
撕扯中,齐王冠带坠地,齐王妃发髻松脱,挣扎推开门,走出。
仍在撕扯的两人都愣住了,
门外,
面色铁青,站立的皇帝。
【31】【齐王府夜外】
满脸黑灰和汗水的齐王,
满脸泪痕的齐王妃,
石化一般站立,不知该怎么动作。
控鹤卫士某上前,
从不知所措齐王妃手中取过了庚帖和聘书,
交给了皇帝。
皇帝沉默地看着,
齐王低声地:爹爹……
皇帝平静放下,
看了一眼书房内的狼藉,和最后一个仍在燃烧的炭盆。
齐王:爹爹,这是……
皇帝最后看了一眼,齐王光着的头。
齐王:爹爹,不是的……
皇帝一语不发,
转身离去。
齐王愣了片刻,
疯一般追上了皇帝,扑到地上抱住了皇帝的脚:爹爹!
皇帝一脚踢开了他,怒喝:称陛下!
齐王:是,陛下。臣……臣……
皇帝:朕从前问你你不说实话,朕今晚问你你还不说实话。
齐王:是……不是……
皇帝:你现在,再欺君啊!
齐王伏地:臣,不敢!
皇帝:说,那道逆曲——是太子,还是你?
齐王:是……
皇帝继续前行。
齐王:是臣。
皇帝意料之中的愣住,并且渐渐呆若木鸡,至情绪复杂的悲凉,但终于止步。
齐王观察着他,小心翼翼地膝行靠近:爹……陛下……
皇帝的语气渐渐恢复了平静:散布的,是你?
齐王:……是……
皇帝:张陆正说这是朕的意思,是你?
齐王:……是……
皇帝:为了安住他,还收了这东西,写了这东西,也是?
齐王:……是……
皇帝笑笑:全都是你。朕打的,却是太子?
齐王的“是”字已经到了嘴边,生生忍住。
皇帝微泪自语:明知道今天,还是……他的生日……
齐王已到皇帝脚边,泪流满面,想拉住皇帝的衣摆。
皇帝自嘲一笑,撤回了衣摆,手心手背一反复:这就是——朕的手心?
齐王:爹爹!不,陛下!臣知错了!求陛下不要——
皇帝:你说的,就算没有天诛,也要——
齐王:是,臣知罪了!陛下,臣一时糊涂。臣只是不想离开爹爹,陛下……饶(想叩头)……
皇帝看着他,轻蔑地:原来你不但蠢,还是个——懦夫。
齐王愣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始不住叩头至流血:……爹爹……不要抛弃臣……再饶臣一次……就这一次了……爹爹……
皇帝:你起来吧。
齐王:爹爹……?
皇帝:他明知道这不会是朕的授意,还放任太子去顶罪,中秋之时,他就做好万全谋划了。
齐王不解:谁,是顾……?
皇帝:事到如今,国法饶不饶你,朕饶不饶你不要紧,要看太子和顾思林饶不饶得了你了。
齐王愣了片刻后:今晚太子说的,难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