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是一场大雪, 明明才清晨六点钟的光景,从楼上下来,却见莹白的雪透过整排的落地玻璃窗, 将一楼的客厅映得白晃晃的。贺宥睡眼惺忪下了楼, 见贺邢正一个人坐在厨房边的吧台那儿打电话。
“哥, 有什么事吗?”贺宥警惕地问。
“……唉, 到底还是忍不住了。小冯反正你多留点心, 我也就快回来了。”贺邢挂了电话才抬起头,朝着贺宥点点头,“没什么事。对了, 雪太大,我放了厨师的假。早餐我自己煎了些火腿和鸡蛋, 你要不要?”
贺宥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走到贺邢身边坐下, 拖过贺邢面前的盘子就吃了起来。前天晚上给小郭打的电话,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也不知道他查得怎么样了。也没有了玩的兴致,度假度得心神不宁,还不如早些回去呢。
没想到贺邢先开了口:“阿宥,公司有些事,我得搭明天早班的飞机回去。接下来陪不了你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贺宥立刻道, 接着又问, “公司没什么事吧?你刚才是在和冯助理打电话吧?”
“没什么, 公司事情太多, 我怕宝熙应付不过来。”贺邢淡淡道。
贺宥一挑眉:“知道她是来报仇的, 你还给她这么多权限?”
贺邢喝了一口咖啡,不说话。
兄弟两人之间有一种尴尬的沉默, 两人都不再说话。外面天冷,当天两人都待在屋里没有出去,贺邢打电话让助理订了机票。一夜无话。
因是早班的飞机,两人晚上都没有睡好,凌晨起来天还没有亮,两人看着对方的黑眼圈,不禁相视一笑。
路上景色都是黑魆魆地,高大的树木落光了叶子,枝干上积了雪在黑夜里张牙舞爪。来的时候一个心情,回去的时候又是一个心情,可是哪种都不好受。瑞士在这个季节天亮得倒快,一路开到机场,天空已经显出蒙蒙的淡青色来了。头等舱候机厅里暖气开得足,气闷得很,贺宥烦躁地走来走去,黑色皮烟盒在手里不住把玩。
贺邢又接了一个电话,随后就一直在闭目养神。
好不容易十几个小时的飞行后飞机着了陆,贺宥一开手机小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哎哟,贺少爷啊,总算联系上你了!你上次让我查的事情有结果了。”说到这小郭仿佛迟疑了一下,“你现在在哪儿?要不我们当面说?”
贺宥看了一眼正在一边取行李的贺邢,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中午我来你事务所找你吃饭。”
小郭的事务所在闹市区的一栋写字楼里,小郭品味奇凸,又仗着“酒香不怕巷子深”,把好端端地侦探事务所装修得像个算命的地方。进门左右是两尊矮胖的大象雕塑,前台背后原该是公司招牌的地方挂了一副硕大的小郭从越南带回来的地毯。室内只用顶上一些小射灯照明,又焚了淡淡的香,踏足其中倒是能令人心静神宁。
小郭亲自迎了出来,见了贺宥咧嘴一笑,搓着手道:“最近想见到贺少爷可真是不容易啊,六子那边组织了好几次牌局,都说是叫不动您啊。”
贺宥一挑眉:“我们说正事。”
小郭立时正了颜色:“那去我办公室吧。这个事情……嗨,还真是不好说哪。”
小郭长得像个粗人,办公室倒是布置得相当清雅,会客茶几上摆了全套的细瓷茶具,墙上是一副笔风虬劲的《满江红》。小郭坐下后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扔给贺宥:“你自己看吧,不清楚的再问我。不过其实别的也没什么了,都在这信封里了。”
贺宥皱着眉抽出信封中的东西,当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合影。照片摄于一处环境优雅的咖啡厅,沙发上的男的正将手覆在女的的手上,两人眼中都是爱意浓浓。贺宥一惊,抬头道:“这是?”
小郭苦笑:“没错,正是贺太太与麦宝熙的父亲麦平。”
贺宥道:“这就是当年我父亲坐视麦氏覆灭的原因?倒是够直接,够简单。”
小郭咂咂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你再往后看。”
照片后面是一张影印的妇产科入院申请,年月和医院名称都模糊不清,但依稀可以辨出病人正是贺太太,而家属签字那一栏却赫然是“麦平”两个字。贺宥脸色一白:“你什么意思?”
“这个,这个……”小郭一咬牙,“就是说你和贺邢其中一个的生父其实是麦平。”
“你有没有搞错?”贺宥一下子站了起来。
小郭看上去很无奈:“我抽丝剥茧也是费了老大的劲,你当我随便整份东西出来唬你呢?”接着又自顾自嘀咕,“发什么脾气,你以为我很想知道你们这些破事么,我还怕被你们杀人灭口呢……”
贺宥不理小郭胡说八道,又盯着入院申请辨认了一会儿:“……那到底是我,还是贺邢?”小郭没有立时回答,他却又烦躁地挥了挥手。还能是谁?必然是自己。华雷当日那句“天大的笑话”指的不就是这个吗?可惜现在与华家结了仇,不然还能去找华富兴把当年的事问得更清楚些……还有什么好问的呢?一切都昭然若揭,全部都解释得通了。
贺宥往嘴里灌了一口茶,真苦!百转千回到了最后却是这样的结果,也难怪贺邢没有告诉他,让他怎么开口呢?还不如让他自己来发现。
也不知怎么出的小郭侦探事务所,一路跌跌撞撞下了楼,随手打了辆车,开口却是报了盛隆的地址。已经是午餐的时间,穿着体面的白领三三两两从楼里走出来,结伴去吃午餐。贺宥站在楼边一个阴影处,有些木然地盯着楼门口进进出出的人。他想要见到她,又怕见到她,做不成夫妻一生相守,好歹他成了她的兄弟,这样子的血缘关系是她想逃也逃不了的了。
是的,麦宝熙,从此是他的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