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大火,黑烟冲天。
京城,大部分有钱人都不会选择住在南城,所以此地多是中下层居民,正因如此,私搭乱建十分常见。
原本能过去两辆马车的巷子,因为你家往外砌个棚子,我家向外垒个菜园子,他家有个茅房。
如此下来,大部分巷子最后马匹都过不去,只能容两人擦身而过。
大火不知从何处开始,迅猛发展,因为是在下午,大部分青壮都不在家,火势极难控制,蔓延的很快,过火面积很快就冲破两个街道。
到处都是茅草屋和木板房,在火焰吞噬下,片刻就成为熊熊烈焰。
万幸又是在下午,大部分人都不在家中,而且看见火焰也能跑出来。
如果南城和其他地方一样街道整洁,也不会有多大损失。
正是因为私搭乱建,火龙和水车等等根本就进不去。就算是有人提着水上去泼,也因为道路难走,大大耽误时间。
后来,也就是五城兵马司的人马将火场周围的房子拆倒,才算是彻底控制住火情。
林家姐弟赶到现场不是为别的,南城虽然也有他们的店铺,但是很少。那里都是穷苦人家,他们的买卖很少能覆盖。
以前,林家还在南城有些库房,毕竟南城地价低廉,租金也便宜。
不过随着实力的增长,库房有些盘了出去,剩下的也都是存些陈年老料,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玩意儿们。
每次灾难之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会出来义务赈灾。
像是粥棚,或者是帐篷等等。
火灾现场,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的人都在忙着救人,虽说大部分人都逃出来了,还是有些年纪大的,不是摔伤就是烧伤灼伤之类。
林天华和林月华站在被士兵们隔开的一处高地,看着远处的惨象。
目力所及之处,都是黑黢黢一片,很多地方还有明火,大部分已经化作灰烬,只有些青烟。
“姐姐,火是真厉害啊,多少人家都被烧的什么都不剩,还有四五个月入冷,你说他们怎么办?”林天华不适合做生意,但是脑子还是有的。
“此事不是你我能决定的,看看朝廷大员们怎么说。对了,这几天你不要去干别的,让几个掌柜大开粥棚,你就看着这些吧,不要让有些人坏了咱们林家的规矩。
还有帐篷,让几个工坊赶紧赶出来一些,好歹让百姓们有个遮身之地,至于成衣,也先做一批短打衣衫吧。朝廷如果派发,咱们就给官府,如果他们不发,咱们就自己去发。”
“是,姐姐,我这就去。”
赈灾的事情,跑不掉,走在朝廷前面,并不会被人忌惮,历史上有钱人都是如此。
林天华最喜欢干的是别人给他安排清楚的事情,放在后世,算是一个合格的执行者,没办法成为决策人。
林月华站在高地,看了好一会,也是一筹莫展。
南城造成的损失不见得有多大,但是百姓们何去何从,是个问题。
因为很多人家,平日并没有什么积蓄,等到场地收拾出来,他们能不能自己建房子,都两说。
恐怕到在最后,依旧会成为户部的负担。
想起来方书安前阵子给他说过,户部有个大事情要搞,谁知道一把火烧起来,恐怕又要耽误。
……
……
方从哲前脚刚刚回府,就被太监传了回去,同样的还有熊廷弼,他也是刚到家,也是宣回去。
等到内阁到齐,六部主官到齐以后,人们意识到事情不简单。
但是当张惟贤和顺天府的人都到后,大家反过味来,是有大事。
“李大人,听说南城大火?”
李汝华回到,“是啊,我来的时候已经听闻,据说损失重大。”
他一边说着,心里一边在打鼓,刚计算好,能挤出一些钱财来修复三大殿。按照现在的情况,怕是没那么容易。
好不容易随着白酒和兵器交易带来大量的盈余,眼看着又要花出去,作孽啊!
老方眉头紧皱,趁着泰昌还没到,问道,“损失几何?伤亡几何?”
“阁老,损失不好估量,伤亡并不多,事发在白天,在家之人本就不多。人们也都清醒着,很快便逃生出来。可是……”
“可是什么。”老方追问到。
“可是啊,那里巷子狭窄,火巡铺的人根本进不去,否则,哪至于烧成一片焦土!”
另一个声音说着,“如此看来,最大的损失,就是百姓们的房子重建。”
房子重建……
李汝华的心直往下沉。
重建房子是个大窟窿,若是在小城或者是村里,重建房子不需要多少钱财,不管是檩条还是椽子,都是自己去找树木砍伐了加工好就能用。
稍微有钱的人家,房子上是瓦片,买些瓦片花点钱。
差些的人家,房顶上是茅草,花费更少。
不管用什么,基本上都是邻里互相帮助,主家只需要管饭就行。
可是在京城,这样的路子行不通。
数量巨大的房屋需要重建,谁给谁帮忙?
没有人帮助的话,从砍树开始到做成椽子,一年都不可能完成修房子的过程!
再者说,京城四周,没有无主之田,哪里能提供大量的木材?
泰昌到的时候,也是一脸冰霜,好好的计划被破坏,怎么会有好脸色?
“顺天府,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陛下……臣疏忽,眼下正在调查,初步排除有人恶意纵火,因为起火点只有一个地方。”
“无人纵火,怎么损失如此之大!”泰昌愤怒了,没有人纵火,都能烧成焦土,要是有人放火,那还不将整个京城烧掉?
“陛下,也是事出有因。现在过了雨季,正是天干物燥之时,近几日气温又居高不下,很多地方是干的冒烟。但凡是早几天,也不会烧成这般。”
顺天府也很无奈,上一场大雨,不过半个月功夫,算不上干旱。
谁知近日,都是万里无云的天气,气温虽然渐渐向凉处走,也起了北风。
正是这北风,更加坏事。
北风干燥,平常三五天就会将空气中的水分谁敢,现在一连十天,到处都是点火就着的局面。
“当务之急,是先施粥棚,安顿好灾民,等到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清理干净之后,再看看如何重建吧。”
李汝华站出来建议到。
“也好,今日暂且如此,李卿负责开仓放粮,赈济灾民,等待明日有损失统计之后,看看如何重建。”
“陛下,时间不等人啊,还有几个月天变凉,到时候灾民受到影响极大。”徐光启在一旁说到。
“那就让下边人干活快一些,早点统计上过火房屋。”
众人再讨论一番细节,便散朝,各自安排去了。
京城大火,烧掉大片棚户区,是要让国外使节笑掉大牙的。
高层会议,方书安并没有机会参加。
但是,不代表他们没与有想法,在张府,一众合作伙伴已经忙碌起来。
各家都在调兵遣将,准备粥棚。
不少人也将平时仓库用的大型苫布拿来,准备临时搭造窝棚使用。
越是这时候,越要跑得快。
他们这些赚的钱的商人,天灾人祸的时候,人们都在盯着,谁要是没有干点什么,就等着人们戳脊梁骨骂吧。
“书安,你说吧,咱们都听你的。”张田余知道,如果按照老法子,方书安也就不会组织他们在一起议事。
看着骨干都到的差不多,方书安缓缓开口,“众位,如果说朝廷将重建的重任放在我们头上,你们觉得,多少钱?”
他的问题,使得刚才还有些热闹的人群,陷入到沉思当中。
“前不久,我家在城外盘了几处房屋,作为车夫脚店以及库房用,合五十两一处小院。若是在城里,至少要翻倍。南城虽然便宜,但是一处小院,少说也要百两。”
“路掌柜所言,还是一层房屋,南城虽然贫穷,也是两层居多,算下来,怎么也要到二百两。”
林月华接过话头,“来此前,我在现场查看,过火少说也有四五条街,算下来,几千户是有的。”
几千户……
人们长吸一口气。
难怪要让朝廷紧急上朝,大官们悉数到场。
哪怕是四千户,也要将近百万两银子……
四千户,受灾人口可能没有几万,但是京城居大不易。
让几万人吃饱饭是小事,后期如何安排重建,才是大问题。
百万两,恰好,现在朝廷有钱。
可惜,钱的用处已经做好去向,正是重建三大殿!
泰昌好不容易挤出来的钱,眼看着又要被用掉。
理论上来说,重建的事情,并不是朝廷必须要帮忙,朝廷可以帮着你吃饱穿暖,但是没有义务帮你一分钱不花的重建好。
“遭灾的人数,极有可能会多于计算人数。因为南城很多人,并不是一户一院,很多人是两三户住在一个院子。更有甚者,是栖身在路边随意搭建的草棚当中,这些人,应该怎么办?”
作为常年和下边人打交道的掌柜们,他们对南城的构成还是比较清楚。
如果这些人都要安排,朝廷肯定安排不起。
人们讨论的热闹,但是方书安没有说话。
不对,他不说话,一般代表着,又有什么好主意。
“书安,你怎么不说话?肯定又有法子了……”
方书安呵呵一笑,“谁告诉你们,修房子就一定是花钱?或许能赚钱呢?”
修房子还能赚钱?
人们不可思议,要是能赚钱的话,那为朝廷解决了大难题!
“你们听着……”
方书安神神秘秘的说着,不过声音却是越来越小……
翌日,大朝会。
规模比肩一般的朔望大朝会。
南城火灾的事情,一晚上便能传遍京城。如果有人细心观察的话,便能发现,头天晚上,大小官员们纷纷走动串联,似乎都在密谋着什么事情。
而锦衣卫那里,也是忙个不停。
骆养性此刻正在听着汇报,属下说完之后,他眉头拧成疙瘩。
“消息准确?”
“大人,差不了,小的们从连个不同渠道,得到都是如此。”
“好,你们继续追查,我去和方大人说说。”前一阵子,方书安的传闻之事,总算是调查出一些端倪。
按照锦衣卫的线索,不出两日就能有结论,谁知道,正在他们追踪的线索在南城的时候,发生火灾之事……
骆养性赶到方家别院的时候,方书安正在与众人探讨着可行性方案。
“书安,你来一下。”
见是骆养性招呼,方书安让他们继续讨论,自己随着他一起走到院子里。
“除了冬日,暖棚真是去不得啊。”骆养性看着窗户齐开,却依然水汽蒸腾的暖棚,说到。
“是啊,也就是冬日有优势。其它时候,在里边十分受罪。”
骆养性将目光收回,小声说道,“散布你谣言的事情,有些线索,本来明日指不定就能给你结论。谁知道,昨天断了。”
线索断了?
方书安突然想到什么,“难道说,跟南城有关联?”
骆养性点点头,“岂止是有关联,关系大了,这么说吧。南城的火灾,很有可能便是此事引起!”
“什么?”方书安站不住了,他可想不到,自己的事情竟然会和南城火灾联系在一起。
“我也不相信,但是经过仔细分析,似乎只有这样一种可能。散布谣言之人,正是在南城聚集。而反对散布消息的人,老巢也指向南城。
昨日,几个孩子们找到些线索,但是怕打草惊蛇,决定晚上过去,谁知道刚走不久,火就烧起来,而且,起火点,就是他们追踪的院子。那里,也是少有发现尸体的地方。”
“如此看来,真是要掩盖行踪?”
“不只是行踪,还要毁尸灭迹,那里的尸体,似乎都是死后才被火烧的样子。”
“所以,最终是没有找到幕后主使?不是东林党吧。”
“不是,东林党人,没有那么傻,反倒是背后的势力,可能与之前一股很强横的反贼们有关。”骆养性皱着眉,并不是很肯定的说道。
“怎么,繁峙县那些?”方书安突然想到什么。
“可以这么说……”
繁峙县,方书安明白了,想到在南直隶见到的那些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