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和深知,自她从生产后,便决定前两个月都亲自喂奶,所以,萧君轩拨了御厨专门负责,吃食都很清淡,她又懂医理,饭菜中稍微调料多放一点,她都能吃出来,所以并无不妥,唯一的遗漏,便是御医为她特意开的调理的饭后药膳汤,药味浓烈,稍不注意,她可能就着了别人的道。
所以,一直以来,这药膳汤都是由梦竹亲自熬煮,从不假他人之手,但梦竹毕竟不同于巧音细心,心思又单纯不够缜密,现在她虽然如愿搬回了静宁宫,但却有人将巧音给支走,她知道原因为何,但却怎么都没想到的是,离开了乾清宫,而这静宁宫中,少了巧音这得力之人,竟是如此危机重重。
这到底是警告,还是真有人要害她,静和不禁心中暗暗发狠。
“公主与小皇子搬回静宁宫之后,巧音姐姐突然被调去寿康宫伺候,她便嘱咐一定要特别注意公主的饮食,而膳食却让奴婢不用担心,她说皇上安排了送过来的,定不会出问题,只是让我们自己宫中准备的一定要让奴婢亲力亲为,就算如此,在娘娘进之前,也要用银针再亲自测试一次。”
梦竹跪在地上,懊悔不已的说道,“今日午膳后,奴婢便将安公公昨日才送过来的药材和食材按照之前的比例在小厨房给公主炖汤,后来,小皇子当时刚醒,哭得厉害,奴婢就忘了将汤再测试过再端给公主了,难道,是安公公送来的药和食材有什么问题?可是,安公公是皇上最信任之人啊!”
她越想越后怕,如果公主是真的因为吃了那碗汤而出了问题,那她不算害了公主,可午膳她有用银针测过,没有任何问题,就只有那盅汤她一忙,就忘了,而如果公主真有事,那便是她粗心大意造成的,这如何不叫她万分自责?她又如何能想到,皇上最亲信之人,竟是要害公主呢?
听了梦竹说的话,静和心中也困惑不已,她实在不清楚,安德路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他对她的态度,一向恭敬,可到底是怎样的?她倒是从来没有去想过这个问题。
但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那便是萧君轩对他极其信任,之前,她住在乾清宫时,一向事宜皆是由他亲自安排人照顾,后来,在生产之前,她因为跟萧君轩冷战,萧君轩更是让他来负责照顾自己,他虽对她向来毕恭毕敬,看不出内心喜恶,但从他的言行却可以看得出,他是真心希望自己能和萧君轩和好,不闹矛盾的。
因此,若说是他亲自送过来的药材和食材真有问题的话,那也实在不能怪梦竹最后会大意的忘了用银针测试,只是,他这么做,完全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啊?可她很清楚,她此刻应该是中毒了,只是她的医术终究还是浅薄了些,还无法自己诊出来。
“你莫要太紧张,此事不怪你,到底那汤有没有问题,也还是未知之事,你快起来吧!”,此时,静和不不忍心责怪梦竹,倒是柔声劝慰着她了。
梦竹怀中的小皇子,此时却突然开始哭了起来,一双漂亮的凤眸,可怜兮兮的看向躺在床榻上的静和,挥舞着腿脚要往她的怀中扑去。
“公主,小皇子看来是饿了,这可如何是好?”,梦竹抱着他站起来轻哄着,忧心不已,更是悔恨不已,都怪她,巧音姐姐在的话,一定不会如她这般大意的。
躺在床上的静和仍然是眩晕欲呕,脑子却仍是清醒的,皱眉着,有气无力道,“梦竹,你莫要再自责了,我不怪你,倘若我真有什么意外发生,照料小皇子之事就靠你了,凡事定要格外谨慎些,所以,你必须要再坚强,再冷静一些。”
闻言,梦竹含泪点了点头,摇晃着手臂轻哄着哭闹不止的小皇子。
“我如今这情形,怕是不能再给他喂奶了,皇上如今又不在宫中,你马上派一个得力的小宫女,让她去见安德路,就说我身子不适,请他将小皇子的乳娘送过来。”,静和细声道,“皇上早已为小皇子挑选好了乳娘,此刻都在宫中候着呢,既然是皇上让选的,定然是可靠的,去吧。”
“是,梦竹明白!”,说着,梦竹便边哄着哭闹的小皇子,便走到门口,吩咐了聪明伶俐的宫女彩萍去转达了静和的话。
而躺在床上的静和,听着孩子那可怜兮兮的哭喊声,心疼不已,想到他才刚刚满月没多久,自己或许从今以后便再不能亲自喂养他,甚至照顾不了他了,她的泪水瞬间便溢满眼眶,如雨珠般滚落出来。
她下意识的轻轻抬起手,躺在床上努力的擦着眼泪,可那溢出来的泪水,却如决堤的流水般,却怎么擦也擦不干净,之前,她纵然心中有着忧心焦虑之事,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心便会瞬间变得柔软起来,与过去沉静淡然,从不轻易落泪的自己相比,简直判若两人了。
“杜太医到了!”,一个内侍在门外说着,很快,杜维便在四个宫女,和一位医女的伴随下匆匆走了进来,因着她生产没多久,所以,杜维每次过来,都会带着医女。
静和连忙擦干眼泪,挣扎着就要做起来,两个宫女眼疾手快的上前帮忙,将她搀扶着坐起身靠在床榻之上,而杜维刚刚已经在刚刚踏进静宁宫时,便听到了宫人说了她突发的症状,此刻又观察了她的脸色,不觉暗暗心惊。
“微臣还须为娘娘把把脉!”,杜维在说这话时,已经带着一股子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虽然全身上下都不舒服,但本因为学了医理而有所察觉的静和,此刻更是心思细腻的从杜维神情中的震惊和诧异之色中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不禁心中一沉。
静和伸手将手腕放在床边的案头上,宫女立即将一方薄纱巾盖在她的手腕上,杜维便上前单膝跪下把脉。
杜维在太医院虽然不出众,也默默无闻,但医术却是真的好,可今日却为她细细把脉了许久都没有放手,只是深深皱眉沉思着,脸上的神色更是难以分辨。
良久,他才微微叹了一口气,松开把脉的手,起身走到房内的桌子前,取出纸笔,迅速的写下了一张方子,交给随他前来的医女,低声细细嘱咐了一番,才又提高了声音催促道,“你快快回去取了药来!”
“是!”,那医女接过方子,便脚步匆匆地走了出去。
“怎么?本宫有何隐疾不成?”,见状,静和却是轻轻的笑了笑,见杜维脸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便转而对房内其它人说道,“你们都先退下吧,本宫要亲自听杜太医说说。”
“是!”,众人皆应道退到了外室恭敬的站在门口两边。
“难道,本宫竟是中的什么无解之毒吗?”,待室内只余下她与杜维两人时,静和苦笑着说道。
对于她懂医理一事,杜维早已知晓,所以,听她这样说,也并不惊讶,只是沉吟了一阵,似是下定了决心般,恭敬说道,“微臣确定娘娘是中了毒,但又还不能确定此乃何毒,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娘娘身子不适却乃毒素所致,却又并非是中了什么猛烈的剧毒,否则,如今早已毒发了,但是,微臣把脉得知,尽管如此,这股毒气也已浸入体内,因此,危险尚未可知,微臣只能先让医女取些解毒之药来,先将这股毒气暂时控制在,以至于不让其毒发,至于娘娘到底中了何种毒,微臣还需回去细细查看医书寻找解药。”
杜维的医术虽然无法与墨染相比,且他在宫中又刻意隐忍,但静和知道,他的医术怕是在这个皇宫中最高的了,若连他都要去查医书,那可见此毒确实非同寻常了。
“娘娘,你是否是不慎吃了些什么东西?”,杜维低声问道,“还是说,有人刻意下毒?娘娘可有何发现?”
“其它的皆无问题,唯一的疏忽,可能就是梦竹中午为我炖了你开的那副调养的药膳汤品,或许,若真有人刻意下毒,便是那盅汤了。”,静和低声道,“因为只有下在那里面,被其它药味掩盖,我才不会发现。”
可是,汤是梦竹亲自炖了端进来的,中间没有其他人接触过,那就只有药材和食材出了问题,可那些又都是安德路亲自拿过来的,他是萧君轩的人,难道萧君轩会下毒害她?
这个答案几乎不用想,就是不可能的,若是萧君轩要对她下手,绝不可能多此一举,并且,就算他向她隐瞒了燕陈战役之事,但他在她面前的情意,以及如今的关心和舍不得,在那日突然知道噩耗后,她会失去理智的怀疑,可冷静下来后,她是绝对相信他的情意的。
“安公公?”,杜维闻言,一向严谨的脸上却似恍然大悟,“此事定然不会是安公公全部亲力亲为,你可知,安公公的哪个徒弟多宝,多年以前,曾经是太皇太后身边喜嬷嬷的干儿子,也正因为这层信任,所以,安德路才把他带在身边培养,在他忙不过来时,替他伺候皇上,那那个多宝听命于太皇太后,甚至喜嬷嬷都是极有可能的,只是,太皇太后不至于这样对娘娘,而喜嬷嬷,也没有理由和娘娘过不去啊?此事,看来还需好好查查!”
听到杜维的话,静和不禁有些讶然,然而,她仍对那个多宝会做下毒之事感到疑惑,“既然那个多宝会听命于他人,那安德路就不可能全然信任他,皇上也不会任由多宝留在他身边伺候的。”
杜维闻言,却是轻叹了一口气,才道,“娘娘如今只是不适之感,此刻休息了一下,应该已经感觉好多了吧?”
闻言,静和不自觉的轻轻皱眉,点了点头。
“微臣如今已无法断定娘娘所中之毒到底是用于何意,只是有此预感和直觉,便是这药短时间内并不会危害到娘娘性命,可怕是会让娘娘不时身子不适。”,杜维满脸忧色道,“只是微臣从娘娘的脉搏来看,确认毒气已浸入体内,最令人头痛的是,却不知娘娘身中何毒,此毒或许不会即时发作,可至于何时毒发,却无从知晓,可见下毒之人,必有用意。”
“你的意思是说本宫暂时毒发不适后,又可恢复到看起来不像中毒,但又随时可能毒发身亡?”,静和已在内心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但还是不确定的问道。
杜维犹豫了一下,终是狠下心来点了点头,双手抱拳恭敬道,“娘娘放心,微臣已为娘娘开了抑毒之药,可以暂时阻止毒气侵入五脏肺腑,延缓毒性发作的时间,微臣回去之后,定会尽心尽力,那怕是翻遍天下毒医之书,也要为娘娘寻得解毒之法。”
虽然心中并无多大把握,但杜维还是出言劝慰着她,希望她能保持好心情,以免忧思过度,更加的促进毒发。
“杜御医真会跟本宫开玩笑,本宫尚有重任未完成,难道便要此时毒发身亡吗?”,静和苦笑道,“真让本宫如此死去,本宫如何能够甘心?所以,还请杜御医多多费心,尽快找到解毒之法吧!”
杜维是陈国人,又在燕国生活了十年,却不知此毒为何,可见,这样奇异的毒并非出自陈国,也非燕国,几乎是下意识的,不知为何,她心中竟然有种预感,甚至是确信般的预感,她所中之毒,定于楚瑾心有关。
她向来与人为善,也并不愿意将人想得过坏,且不愿意对别人有毫无证据的恶意揣测,可是,如今她已然身中奇毒,以她在宫中长大的经验,联系如今的情况,她不得不将此事怀疑到出瑾心身上去。
虽然她所中毒的症状并不明显,让人无法找到真正有人下毒的证据,然而,楚瑾心如今掌管后宫之事,若她真有心做什么手脚,倒是也不难,只是由此可见,她并不真正畏惧萧君轩的怀疑,所以,才敢让人直接对她下手。
而且最可恨的是,明明最大怀疑就是她指使人做的,可她却藏在了太皇太后身后,看似动机最大,却又隐藏得最深,只要萧君轩一查,若真跟多宝有关,那么,便会直指太皇太后身边的人,没有确凿证据,谁又敢怀疑太皇太后呢?此刻,她不得不对那个人的深沉恶毒心思佩服。
“如此的话,还请杜御医多多费心查找一下晋国有记载的奇毒吧!”,静和突然冷冷的说道。
“正是!微臣早便该想到她了!”,杜维恍然大悟道,“晋国皇室一脉中,自古以来,对医毒的造诣都高于其它各国,其中不仅医术称赞,毒术更是奇异难辨,微臣回去之后,当仔细查翻晋国奇毒记载,那么,娘娘中毒之事,该如何告知皇上?若皇上知晓,怕是更易有办法找到解药。”
“既有人费尽心机下毒,又岂会让人轻易找到解药,若皇上强行找到解药,怕是有人宁愿死,也不会交出解药,让我活着吧!”,静和冷笑道,虽然她与楚瑾心的接触不多,可她是个怎样的人,她还是大概能猜测出来的。
“况且,我中毒之事,绝对不能让皇上知道……”,静和看着杜维惊讶的神情,坚决说道,“我如今大事未成,怎能让他知道我已中毒之事,且我还想让小皇子在我身边养着,另外,其实我今日找你过来,原本并非为了我中毒之事,而是另有要事!”
“微臣也是到了静宁宫,才知娘娘身体不适的,那么,娘娘急召微臣过来,所谓何事?”,杜维似有所悟道,“莫非,是为了陈国之事?只是此事,娘娘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此事,我自有主张,你无需担心!”,静和低声说道。
“魏庆大人现在虽然被皇上有所怀疑,且不被重视,但对燕国与陈国战事,还是有所联系。”,杜维说道,“殿下也早已传来消息,让魏庆大人务必想办法通知公主,陈国一事,公主定要置身事外,无论陈国最后结局怎样,作为陈国的所有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家园拼力一搏,但却希望公主是哪个能全身而退之人。”
闻言,静和知道所有人都在为陈国的命运担心操劳,可皇兄还能让人给她传来这样一句话,怎能让他不感动欣喜,可他们都忘了,她亦是陈国之人啊,便道,“皇上如今对陈国势在必得,是不会轻易撤兵的,现在,我只能剑走偏锋了,这也是我今日请你前来的原因。”
“公主的意思是……”,杜维迟疑的说道,心中却已了然,“需要微臣做些什么?”
静和此时已然忘了身体的不适,压低声音说道,“你们可知道燕国前老太师古耶如今身在何处?找到他,最好是能想办法让我跟他见上一面,自然有办法解陈国之困。”
她深深的了解,萧君轩是个极其精明睿智之人,且做事又有一定的谋划,绝不会做没有准备之事,她要做的,只能打破他如今已然掌握的全局,可能让他因此而停手的,怕只有那一个人掀起的事了。
听明白了她的意思,杜维低头苦思一阵,道,“那微臣尽快让魏庆大人联系,到时候可通过我这里想办法让公主见到,只是,现在还请公主不要轻举妄动,个人安危才是最重要的,所以,最好是能将中毒之事告知皇上,不过既然公主有所计划,那杜维也自当为公主先将此事隐瞒。”
静和闻言,不自觉的沉重起来,“杜御医和魏庆大人行事也定要小心,如今陈国面临生死存亡之战,我们每一个陈国人,为了故国都会不顾生死,但也不要做了无辜的牺牲。”
“好,也请公主要格外小心!”,杜维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了一命宫女在门外通报道,“娘娘,医女已经送来了杜太医开的汤药过来。”
“此药一日服用三次,请娘娘务必按时服用,微臣明日会再来替娘娘把脉,而娘娘的解毒之法,微臣亦会尽力寻找。”,说着,杜维便行了一礼,提着药箱走到门口,对医女吩咐道,“快将药送进去,你亲自伺候娘娘服用。”
“是!”,医女应道,便跟着宫女走了进去,开始服侍静和吃药。
“微臣告退!”,杜维在门外高声开口行礼,欲告退离去。
静和闻声,正要派宫人出去相送,而就在这时,却忽然听到外面一阵熟悉而急切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便是杜维与外面伺候的宫人请安的声音,“微臣(奴婢)见过皇上!”
“杜太医,你说,娘娘到底怎么样了?”
静和躺在床榻上,清楚的听到了外面男人那紧张而咄咄逼人的问话声,仿佛,只要杜维开口说出她有何不妥之处,他便会立即下旨取了杜维的性命一般。
看来,她这里身体不适的消息,他已经得知了,甚至,还有人这么快的就把消息传到了西郊猎场,而他竟然紧张得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赶了回来。
“回皇上,娘娘只是近日过于操劳,又未休息好,以至感到眩晕不适,微臣已为娘娘开了安神之药,只需按时服用,卧床休息两日,便无大碍!”,杜维恭敬的回答道。
而坐于床榻之上的静和,在听到杜维的回答后,微微的松了口气,她真怕杜维为了救她,而不顾她的反对,向萧君轩说出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