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子浑浑噩噩的,一直到下午下课,吃过晚饭,还是提不起精神。
我在寝室里化妆,给自己贴假睫毛,王佳芬看我的样子,问我:“陈桔,晚上又要去跳舞了?”
我“恩”了一声,然后转头问她,“帮我看看,贴好了没?”
“还差一点。”她走过来,帮我整理了一下。
王佳芬是寝室里唯一一个愿意主动和我说话的。读大学两个多月,我延续了过去18年的女性缘差,寝室里的施小燕和马英都不太喜欢我,一是因为我太漂亮,二是因为我经常浓妆艳抹地晚归,三是因为有很多男生喜欢我,四是因为都这么乱了,我的成绩居然还挺好。
所以,她们俩极其不平衡。
我无所谓她们喜不喜欢我,只要给我留个睡觉的床就啥问题都没有了。所以,我拿着我辛苦赚来的钱,偶尔给她们俩买袋水果,买点零食,国庆节狠赚了一笔后,还给她们各买了一支美宝莲的睫毛膏。
她们很心安理得地接受我的进贡,好像因为我的晚归经常要吵到她们休息而觉得受点补偿是应该的。
可是,我哪回回来,她们睡觉了呀?不都是抱着电脑看连续剧来着么?
我没有电脑,一般回来了就睡觉,白天要是没课又没开工,就背背单词做做作业,偶尔去学校机房练练平面软件。这是我的专业,当初也是仔细选择了的,交了学费不是为了来打工的,对不?
扯远了,再说王佳芬,她和另外两个妞儿不一样。
她家挺有钱,她长得也满漂亮,入学以后看她带的衣服,用的化妆品、电脑、手机,吃的零食就知道,典型一富二代。
但是她为人不错,我孝敬给她们的东西,她从来不碰。我不在寝室,她还会帮我提几把热水,有时甚至帮我擦桌子,整理床铺。
第一次我从迪吧跳舞回来,她们仨都吓一跳,我和她们说实话,家里困难,生活费不够,只得自己去挣,希望她们不要告诉老师和其他同学。当然,我保证,第一,我绝对不是去卖;第二,我绝对没有傍大款;第三,我绝对不带任何朋友进寝室,不论男女;第四,我绝对不会夜不归宿。
施小燕和马英从此对我有点疏远,但是我发现,她们俩真没把我出去跳舞的事说给别人听,就凭这一点,我觉得孝敬给她们那些东西也值了。
而王佳芬,更是大大地出乎我的意料,我能感觉,她在对我示好。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拉拉,后来才发现,不是。
她是真把我当朋友的,或许,富二代小姐没想到,世上还有我这样命苦的人存在。长一张那么漂亮的脸,却连个电脑都买不起,手机还是花300块买的二手的,衣服都是小冬青服装市场淘来的特价货,没一件超过50块。
就连我用的化妆品,很多都是市场里买的低价货,像是睫毛膏,我用得费,美宝莲哪用得起啊!就去市场里买10块钱一支的用,嘿!还挺好用,所以说,化妆品和军火,就是特暴利的两个行业。
王佳芬用的一个包,就可以抵我爸给我的一个学期生活费了。然后,她估计是受刺激了,又或者是同情心开始泛滥,又或者,她觉得我这个人还算靠谱,所以,她开始对我好。
但是我一直对她保持着距离,因为我已经有婉心了,这个世界上,我不信还有其他女人,能像婉心这样对我好,所以,我只是很客气地对她,相信她也有感觉。
我化好妆,穿上风衣,背上包,就和王佳芬打了招呼出了门。
11月中旬了,早晚温差很大,白天室外的太阳晒着还挺暖和,晚上出门就有点儿冷了。
我坐公交车到olive,直奔后台找到了婉心。
“嗨,小桔,来了啊,换衣服吧。”苏婉心看到我,眨巴着两片蒲扇似的假睫毛冲我笑。
我立刻也笑,我真喜欢婉心,就是不太喜欢她的名字。
听说老狐狸精年轻时还是水灵灵的大姑娘,特爱琼瑶,生了个宝贝女儿,又是姓苏,直接琼瑶了一把叫苏婉心。
其实婉心的外表是配得上这个名字的,只是我们俩长到现在,不打扮还好,一打扮,怎么看怎么个风尘相,和清纯早就搭不上边了。她穿着pu皮的小抹胸和小热裤,露着两条长长的腿,浓妆艳抹,前凸后翘,名字却叫苏婉心,你说别扭不别扭?
还是我的名字好——陈桔,我爸说我妈羊水破了的前一秒就是在吃桔子,所以我就叫了这个名。
我感谢老天,我妈吃的是桔子,她要是吃个柿子,吃个栗子,或者吃个肉包子,那我该叫什么呀!
晚上我跳得很high,就当是锻炼身体,人家每个月还花2000多块专门去学钢管舞呢,我跳了还有钱拿,不是翻倍赚了么?
olive的常客豹子哥又给我送了花篮,我很感激他。豹子哥是个矮个子男人,和我差不多高,对我很好。我知道他喜欢我,但是他是个有分寸的男人,在知道了我不是一般的舞女,而是因为经济原因来跳舞的大一女生后,他开始很关照我。
或许,他知道我是不会跟着他的,但是他就是心疼我,后来我干脆认他做了大哥,他很高兴,向大家宣布我在olive跳舞,就是有他罩着了,谁都别想欺负我。
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我很满意。
晚上10点半,水手哥要走,就叫婉心带上我,说送我们回学校。
水手哥是olive的老板,大力水手看过没?他就是那种肱二头肌发达地可以抵上我腰围的人,他的老婆,当然就是olive了,是一个短头发的长脸女人,长手长脚,和动画片里那个olive还真有点像。
水手哥和olive对我们很好,因为我们还是学生,要价也低,从不惹事,一般他早走都会送我们回学校,赶在11点半的门禁前,让我们进寝室。
水手哥把我们送到后,我和婉心一起进学校门。保安已经见惯了我们的模样,但还是忍不住不停地往我们身上瞟,特别是婉心那双穿黑丝的长腿。
我裹紧风衣,只管低头走路。
去宿舍要路过图书馆,看到图书馆,我就想起了下午碰到的那个男生。
我问婉心:“哎,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有个男生,好像是……没有手的。”
婉心说:“有啊,艺术学院大二的叶思远嘛,谁都知道呀。”
“啊?我怎么不知道啊。”
“你这不是才进来2个多月,又一天到晚在外头跑嘛,叶思远和我同届的,去年入学的时候还上了新闻呢。”
“为啥?”
“他不是没有手,他是根本没有手臂,很多学校怕他生活不能自理,拒绝收他,后来咱们学校校长知道了他的事情,就同意收他了。他入学那天很多新闻媒体来采访的,就说咱们学校多高尚,校长多善良,残疾人也是有继续接受教育的权利的呀,总之就是热闹了好一阵,不过后来就淡了。”
“那,那他,生活能自理不?”
“能啊,他就住普通寝室嘛,有俩室友,一年多了也没什么新闻了,估计总是没问题的吧。他专业课很优秀的,还拿奖学金呢。而且……长得贼帅。”
“哦……”我想起下午时,站在我面前的那个男生的模样,叶思远,他的名字真好听。
“你怎么突然问起他?”婉心问。
“咳!别提了,特乌龙一件事,想起了我就郁闷!”我摇头摆手,不打算再说,可是心里,却一直惦记着他的样子。
一个星期以后,我发现自己有点着魔了。
因为我竟然一直记挂着叶思远。
我去学校机房练软件,空下来就打开网页,用搜索引擎找他的名字。
结果真的有他的新闻,还有几张照片。新闻照片是学校领导和一个挺漂亮的中年女人一起拿着个写着“助学金”的信封合影,照片里叶思远并没有出镜。
但是有一些偷拍的照片,都是他的样子。他在桌子前填表格——弓着身子,右脚搁在台面上写字;他在吃饭——坐在食堂的桌子前,右脚搁在桌上,夹着筷子低头吃;他在走路——斜背着包,身子两边是晃晃悠悠的空袖管。
每一张照片,叶思远似乎都是在不知情的状况下被拍的,他的脸上带着种满不在乎的表情,我看了,莫名其妙地觉得难受。
想起那一天,我伤害了他,虽然我道歉了,但还是觉得远远不够。
我想要找到叶思远,我想认识他。我被自己这个疯狂的念头吓了一跳。
其实,要找到叶思远并不是很难的事。
但是我不打算找人帮忙,我想靠自己的力量去接近他。
白天只要没课,我就去图书馆瞎转悠,或者借本书找个桌子坐下来看,密切关注着进出门口,连着五天,都是一无所获。
这一天,又是周一,是我碰到叶思远之后整整两个星期。
下午一、二节课的时间,我又去了图书馆。
我精心打扮了一下,长头发柔顺地披在肩上,穿着大领口的咖啡色宽松毛衣,脖子上围着一条纱质的粉底小碎花围巾,下穿牛仔铅笔裤,脚蹬6公分高的墨绿色高跟鞋,我不知道这么做是为什么,不过我有预感,这一天会有事发生。
不是说有种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井井有条的么,比如说几点起床,几点出门,几点吃饭,几点睡觉,都定得死死的。
叶思远看着就像这种人,上上周的周一,这时候他来了图书馆,保不准,这周的周一他也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