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愕然一愣间,那女瘟神叫了声,“找死!”便如箭一般朝我的身后扑了过去。

旁边一名龙骑兵喊道:“别开枪!苏特斯大人在他手上!”

那女子转眼便消失在茫茫浓雾中,只匆匆喊了句,“你们赶快解决掉这个小的!我去追那个老混蛋!”

只听裴教授在远处道:“这位女施主也太狠心了,难道你宁愿眼睁睁看着苏特斯大人死,也不肯放过我的朋友么?”

环绕我周围的龙骑兵们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立刻高声喊道:“我们放人!请您千万别伤害苏特斯大人!”

他刚说完,又听一声“阿弥陀佛”,裴教授竟已抱着苏特斯站在了我的身旁,不光是这群龙骑兵,就连我都被他吓了一跳。

裴教授放下苏特斯,合十行礼道:“苏特斯大人头部受伤严重,你们赶快带他回去吧!

我这位朋友可以走了吧?“几名龙骑兵立刻抢上前来将苏特斯抬了下去,其余众人却依然举枪瞄准我们。

Wωω ▪Tтkǎ n ▪¢Ο 我苦笑道:“看来他们是打算食言了。”

其中一名龙骑兵愧然道:“抱歉,总统领大人有令,擅闯营地者就地处死,我们也是逼不得已……”

“人心不古,信义无存……”裴教授摇了摇头,“既然如此,也只能得罪了。”说罢缓缓朝前迈出一步。

我心道您老人家要动手也离我远点好不?您现在是生龙活虎动如脱兔,自然不用担心中弹的问题,可我这个半身不遂的残废岂不是完蛋了?

岂知裴教授这一步还没落下,人却已经倏然不见。突听两声“通通”的重物落地声,左后方两名龙骑兵手中的冰裂枪已掉落在地,人也随之软软倒下。还未等其他人做出任何反应,冰裂枪沉闷的坠地声已不绝于耳,仅仅数秒之间,三十多名龙骑兵便倒下了二十个,待裴教授再次抱着苏特斯回到我身边,都没有一个人看清楚他是如何出手的。

剩下的三名龙骑兵面面相觑,想要开枪,苏特斯却又落到了裴教授手中。

裴教授再次将苏特斯放在地上问道:“现在我和我的朋友可以走了么?”

见那三名龙骑兵默然无语,似乎也明白留不住我们,裴教授口宣一声佛号,拉着我转身便走。

我忍不住低声问道:“苏特斯大人他没事儿吧?”

见裴教授对我宽慰地笑了笑,我这才放下心来。

待那女瘟神找回来时,我们已走出半里之外。

浓雾中隐约听见她讶然道:“怎么就你们几个了……苏特斯大人怎么会……嘿,那个老秃驴……”

裴教授停下脚步,扭头问道:“苏特斯大人是怎么受伤的?该不会是你误伤的吧?”

我连忙将整个经过告诉了他,他这才松了口气道:“这就好,不然可就麻烦了。这一下虽然不至于致命,但也过于险恶,刚才要不是我及时将他脑中淤血吸出,再拖延下去,他恐怕就要终身瘫痪了。”

我暗道好险,又不禁好奇道:“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招数?怎么连我都看不清你的身法?

“裴教授笑道:“看起来似乎很玄妙,可说起来却也没什么神秘的,不过是利用精神力进行瞬间移动罢了。”

“瞬间移动?”我啧啧称奇,突然想起拉奇特曾经说过除龙吟瑶外赫氏还有一人会瞬间移动,难不成说的就是裴教授?当下忍不住问道:“裴教授,你跟拉奇特交过手么?”

“唔……说不上什么交手,只是逃命罢了。”裴教授说着,将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沉吟片刻后皱眉道:“你左臂左腿只是冻僵后的血脉不畅而已,过一会儿就没事儿了,只是你的内伤……难道是那个斐湘龙打的?”

一提起这事儿来,我就想哭,若不是菲丽斯拿走了我的剑,刚才我哪里会弄得那么狼狈,连小命都差点儿丢了!

可当着裴教授的面儿,我也不敢说菲丽斯的坏话,只能委屈道:“唉,技不如人,没办法……”

裴教授安慰我道:“输赢倒无所谓,活着才最重要。对了,埃娜呢?有她在的话,你的伤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埃娜……这个……”我支吾道:“她……她没跟来……”

“哦?她那么担心你,怎么可能会不跟过来?难道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情?”裴教授奇道。

“其实……其实她被我打晕了……”

裴教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原来如此,你们年轻人啊……只是这外面守备森严,你一个人是怎么进来的?”

“说来也巧,我在外面正好碰到了菲丽斯,于是她就带我进来了。”

“菲丽斯?圣修女学院的菲丽斯?!”

见我点了点头,他不禁喜道:“阿弥陀佛,二位师伯终于尽释前嫌,真是可喜可贺。”

“师伯?!”我惊异道:“菲丽斯是你师伯?!那你就是那个什么昂加的徒弟了?”

“唔,只是她一直不肯认我这个天资驽钝的师侄。”裴教授苦笑一声,“我跟随昂加老师也仅仅只有三年时间,平常都只是在跟他研讨佛理,至于武功……只是学了些粗浅的逃命功夫罢了,说是师徒,不如说是师生更来得恰当点。”

说到这里,他转而问道:“既然我师伯也来了,那她现在人在何处?”

“她去拿拉奇特的手指了,也不知道现在拿到了没有。”我不无担心地答道。

“手指?她去拿拉奇特的手指干什么?”

见裴教授颇为不解,我便将我们的计划和盘托出。

他听完后沉吟道:“我师伯虽然精于变形术,可要想在如此众多的高手中接近拉奇特,只怕也难免要露出破绽。虽然就算失败了,她想要自保也没什么问题,但万一暴露了身份,圣修女学院恐怕就要倒闭了。”

我看着他道:“既然你会瞬间移动,那想见到拉奇特,应该是很轻松的事情吧?”

“我去见他,自然是很容易,但是……”裴教授叹了口气道:“我跟他以前有过过节,而且他也未必能相信我。再说他现在犹如惊弓之鸟,还拿着毒气弹,我这么贸然地去见他,还要他一根手指,万一让他引爆毒气,那可如何是好?”

“这倒也是……”

我皱眉不语,想了片刻,突然记起自己还带着拉奇特给我的行动电话,当即掏出来递给裴教授道:“有了,只要你拿这个去见他,他肯定会相信你的。”

“这……这不是电话么?”裴教授茫然不解道:“凭这个东西,他就能相信我?”

“放心,你只要告诉他,如果他还想再见到他女儿的话,就必须老老实实跟你配合就好。”

裴教授点了点头,又担心道:“你的伤势不轻,而且内出血严重,再拖延下去会有生命危险,不如我先去把埃娜找来帮你疗伤如何?”

“不用不用,现在那边比较紧急,这点伤我自己会处理的。”

裴教授见我自信满满,也不再多问,道了声珍重,便匆匆消失在浓雾之中。

真是佩服裴教授的方向感,在这种连二十米外有没有坑都不知道的鬼地方,他居然能够说走就走,转眼间,在这众敌环伺之中便又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个人。

但觉一阵寒风吹来,我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瑟瑟直抖。此时的我,别说战斗,连逃跑都已经力不从心,也只能默默等待菲丽斯和裴教授的归来,同时还要暗暗祈祷自己千万不要再被人发现。

此刻再想起来时的雄心壮志,不禁感觉有些可笑。如果这次能够大难不死,我将对天发誓,以后无论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不会再如此积极地去送死了,如若不然,我必将会被阿兰咬死,被阿冰用枕头砸死,被雪城月用脚踩死,被龙吟瑶唾弃死……

“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绝对不是一个好士兵。不过,太想当将军的士兵,却通常都当不上将军……”

“嗯?为什么啊?”

“因为还没等他们当上将军,就已经因为过于英勇或者遭人陷害而翘掉了。所以说,做人就千万不要有什么大志,否则不但容易树敌,还会惹人妒嫉,可谓是百害而无一利啊!就比如说我曾经认识的一些风云人物吧,如果他们平时只泡泡小妞,赌赌小钱,也就罢了,可那帮家伙一个个都想当泡妞高手,或者赌坛至尊,结果不是因为泡了黑道老大的梦中情人而被乱棒插死,就是因为让政府高官也输得当众裸奔,导致被剁光五肢,惨死街头。”

“剁光五肢?哪儿来的第五肢?”

“当然就是对所有男人来说,很重要的那一肢了……大人说话,小孩不要插嘴!……嗯,咳咳,其实不光是在人类社会,在大自然中也能找到很好的例证,比如那些鲸鱼啦大象之类的庞然大物,曾经也是这世界上不可一世的主儿,结果就因为它们脂肥肉嫩,甚至连牙齿都能卖个好价钱,于是乎在几万年前就已经被人类杀得断子绝孙。再来看看那些蟑螂啊老鼠之类的吧,虽说人类对它们是恨之入骨,但在它们身上却无利可图,以致于直到现在都还活得逍遥自在,家族兴旺,儿孙满堂啊!”

唉,烦恼皆因强出头……

如今想起阿呆曾经说过的这番话,倒是颇有些感同身受。

其实最初跟师父学武,只是因为迫于无奈,谁叫在我还是婴儿的时候偏偏被他给捡了回去?后来再长大一些,继续习武的理由,也只是为了让我少受些阿呆的欺负,少被师父责骂而已。

可没曾想到,随着武功日益精进,麻烦却也随之而来,自来赫氏之后,不但几次九死一生,更让我成为某些强权人物的眼中钉,以致于现在陷入了这种欲罢不能的危险境地。

如果能给我一个从头再来的机会,我倒宁愿如阿呆所愿,去安心做一个什么都不突出的小人物,虽然生活平淡无味,美女和财富可能永远都与我无缘,但至少在别人出生入死之时,我能够安心地躺在寝室的被窝里呼呼大睡……

胡思乱想中,一阵浓浓的倦意涌上心头,顿时感觉浑身慵懒无力,眼皮也犹如千斤重般不由自主地垂了下来。

突然耳侧一痛,我猛然惊醒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侧倒在地,连忙想挣扎着坐起,可浑身无力,根本无法起身,同时嘴角和脸颊处一片粘腻,吃力地伸手一抹,原来是血……

此时我的喉咙如火烧般炙痛,随着脑中令人晕眩的耳鸣声越来越响,心知若再不及时救治,只怕我真的会因为大量的内出血而死,说不定日后还有好事者为我立传:某年某月某日,有匪名冷羽者夜闯军营,孰料武器走火,卒。报纸曰:武器质量不好也未尝不是好事,正所谓赛马的老头丢了马……

突然“砰”的一声闷响,一朵巨大的冰花在我身旁炸裂开来,溅起的泥土和冰渣顿时洒了我一身,凛冽的寒气冲得我呼吸一窒,鼻子里便如有十几把刀在刮一般疼痛。

“是谁开枪的!”只听一名男子高声怒喝道:“不准再开枪了!对方可能是精神移动系的高手,你们每三人为一个小组,顺时针散开,每个小组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十码,一旦受袭,立刻报告自己小组的编号。切记,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再开枪!否则军法处置!”

却听他又“咦”了一声,低声道:“怎么没动静?难道被打死了?……”

“放心吧,法里奥大人,那小子先前中了几枪都没事儿的,八成是在装死。”

天,居然又是那个阴魂不散的女瘟神。听她说话的口气,仿佛在说一只本就该死却偏偏不死的老鼠一般,不禁让我恨得咬牙切齿。

此时只听一人慢慢走近我的身旁,我费力地微微扭头看了一眼,却是一名正用冰裂枪瞄准我头部的龙骑兵。

我苦笑一声,想说句“拜托别踩我的手……”,谁知嗓子一阵灼痛,竟硬是说不出来。

那龙骑兵用枪抵住我的后颈,在我身后半跪下来,用另一只手在我身上来回摸了几下,似乎是在寻找着武器,不过这只手所摸的部位却让我有一种想骂人的冲动。

突听耳旁传来了菲丽斯怒冲冲的声音,“小子,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与此同时,背上传来一阵清凉之意,霎时便让胸口乃至喉咙那火山爆发般的灼痛消散了大半。

我这才明白身后这名龙骑兵便是菲丽斯,心头一松,脑中立时昏眩起来。

恍惚间,只听菲丽斯说道:“大人……他已经晕过去了,看样子是活不成了……”

“哼,给他打一针素,暂时先别让他死。一至三组在他周围埋上地雷,越密越好,其余人全部退至三百米外保持警戒。你们几个把那几头畜牲也带走,不然敌人会听到动静的。”

几名龙骑兵走上前来,开始麻利地挖开散土、安装地雷,其余人则是纷纷散去。

菲丽斯的疗伤效果虽然不如埃娜来的快速,但也是神效无比。短短十数秒内,我已经恢复了清醒,此时的体力和人动手可能还有些勉强,毕竟失血过多,气力不足,不过骂人和逃命应该是绰绰有余了。

突觉腰上真气一跳,我刚想扭动身体,却被菲丽斯牢牢按住,紧接着屁股微微一痛,想来应该是她在给我打那个什么“素”针了。

“别怕,这针能暂时加快你体内细胞分裂速度,制造新的血液。你先别动,等那两人走远点,我们再见机行事。”说着,她拔出针头,又到一旁似模似样地帮人安装地雷去了。

趴了片刻,只见身旁数人已经被菲丽斯无声无息地放倒,而剩下的那最后一人却还在闷头埋着地雷,丝毫没察觉有异,我不禁暗暗好笑。

正想等菲丽斯解决掉这个笨蛋,和她一起溜之大吉,谁知菲丽斯突然沉声问道:“阁下到底是谁?如此高的功夫,却还有心情跟我们开这种玩笑?”

我听得莫名其妙,心道这难不成是在问我?刚想顺着她的意思胡诌一下,旁边那个笨蛋却已经冷笑道:“彼此彼此,想不到赫氏居然有如此的高手,不知道您跟赫迪亚校长怎么称呼?”

菲丽斯色变道:“你怎么知道我是赫氏的?”

我正惊诧于那人的深藏不露,居然连我都看走了眼,待听到菲丽斯这话时,却又颇为无语……也罢,反正赫氏今晚算是被我给连累了,就不要再拖一个美女如云的学院下水了吧!

“我和印清大师曾颇有些交情,他素来是不愿意管闲事的,既然他这次也来了,你们自然是赫氏的人。只是我有一点还没想明白,赫氏为何会派人来救拉奇特这样的人,难道你们私下有什么交易不成?”

见菲丽斯诧异地看着我,显然是不清楚裴教授怎么也来了,我连忙介面道:“印清大师和拉奇特颇有渊源,他来救人自然在情理之中,我们只是来帮忙而已,跟赫氏可毫无关系。若阁下想借此对赫氏发难,我看还是省省吧!”

“哼,我如果想将赫氏牵连进来,何必还要等到现在?若不是刚才见你对这些士兵手下留情,我早就已经出手了。”那人冷然道:“我这次前来,也是迫于无奈,并不想多添是非。只是既然答应了别人,我也不能食言,只要你们不再插手此事,我可以视而不见,你们赶快走吧!”

我心道原来之前那个在我身后说话的人就是他,怪不得这声音有些耳熟。他既然不留难我们,也就不用跟他废话了。

当下我冲着菲丽斯打了个眼色,示意赶快开溜,谁知她却视而不见。

只见她盯着那人道:“陆云清?!”

“你是……?!”那人浑身一震,惊异地看向菲丽斯。

“果然是你。你师父他现在还好么?”

“他老人家尚还安好。”那人似乎猜到菲丽斯辈分不低,说话的语气也立时恭敬了很多。

“哦?他该不会是又发现了什么新的铸剑秘方,让你们出来帮他搜集材料了吧?”

“您……您是?!”那人惊疑不定,连忙拱手道:“前辈到底是何人,刚才如果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菲丽斯也不回答,只是淡淡道:“你说你是迫于无奈才不得不来的,我倒想听听,你是怎么个迫于无奈法。”

陆云清略一犹豫,低头叹道:“家师因为当年之事,至今仍觉得愧对师母,发誓要不惜任何代价将师母的病治好。前几天梅凯尔告诉家师,政府手中还有一些火蛭,可以赠与我们,不过作为交换条件,便是让我们出来帮他剿灭拉奇特。”

此时此刻,菲丽斯居然还有工夫跟人家闲话家常,我心说我的姑奶奶啊,要是我看到这几个龙骑兵埋个地雷都能埋上半天,不起疑才怪呢!拜托您老人家快点说完好不?不然我们出去找个酒吧边喝边聊,岂不皆大欢喜?

无奈我又使眼色又跺脚,菲丽斯却始终不理我,只听她道:“火蛭?那东西一旦离开寄宿体,几分钟内就会失去活性,就算拿到了也毫无用处,我看梅凯尔八成是在骗你们。““有希望总比没希望的好,即使他真的骗我们,我们也没有办法。”陆云清无奈说完,又对我歉然道:“刚才我师妹多有得罪,还请你不要过于记恨。她也只是想治好她娘的病,所以有些急功近利,加上她自小嫉恶如仇,有时候做事难免会很偏激。”

我暗道这哪里是偏激,分明是变态!不过眼下也不好意思发作,只得摆了摆手道:“算了。”接着又问道:“咦?你不是叫卡什么什么来着的么?”

“是啊,卡洛亚。”他苦笑一声道:“我们此次前来,不想沾惹太多是非,所以用的都是化名。”

“陆云清,我也不怕告诉你,这次我们来的目的就是要救出拉奇特。”菲丽斯直截了当道:“既然你不想惹事儿,就带着你师妹赶紧离开。当然,如果你非要相信梅凯尔,那我也无话可说。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天拉奇特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日后我必然登门造访,亲自领教一下令师的冰炎剑!”

那陆云清直听得满额冷汗,脸色煞白。菲丽斯也不再看他,拉着我便头也不回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