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好半天后,美人鱼们才弄清事情的来龙去脉,确信蛇神大人复活有望后,她们全都雀跃不已,不但不责怪我们这两个始作俑者,反而齐心协力帮助我们寻找昼夜二珠。我不由得感叹这些美人鱼的质朴单纯,若是换了现实世界中的土著们,只怕不将我们俩烹来吃掉,也会先奸后杀,然后拿去祭奠他们的偶像在天之灵……

幸亏那凤凰即使是奄奄一息了也依然浑身放光,照得数里内都宛若白昼纤毫毕现,不然在这黑漆漆的深夜,当真是盲人摸象般都不知道该从何处找起。

忧虑尽去的米娅笑嘻嘻地悄声告诉我,那颗藏在蛇神大人舌头里的夜珠每到满月便会发出共鸣,震得蛇神大人神志失常,以致狂性大发。以后没了这夜珠的影响,兴许她们也能免去被蛇神大人吞噬之苦了,我心道还好你们知道那颗珠子藏在哪里,不然偌大一条巨蛇,仅凭我和师兄二人,只怕要挖到明年等蛇身完全腐烂了才能找到……

而昼珠则易找得多,就藏在那凤凰颈后一团极为明亮的绒羽间。待将昼珠挖出后,凤凰身上的金光便逐渐暗淡下来,而珠上爆射出的刺目白光照得整片夜空都亮了起来。这两颗宝珠均有拳头般大小,一颗漆黑如夜,一颗则明亮如昼,真是对比分明,沉甸甸的拿在手中,竟让人有一种时光飞逝斗转星移的错觉。

即将离去之时,师兄还念念不忘那颗价值三百万的金蛋,我拽着他道:“算了吧,难不成你真想当着她们的面给这条蛇开膛破肚?”谁知米娅一听说金蛋,立刻叫住了我们,又神秘兮兮地回头与几个姐妹商量了几句,弄得我和师兄不明所以。不一会儿,却见两个美人鱼托着那颗金蛋游了回来,喜出望外的师兄差点没抱着她们一人亲上一口。

见我迷惑不解,米娅便笑着告诉我道:“刚刚蛇神大人吞下这个后非常难受,便回去让我们帮它弄了出来。后来看到太阳鸟来寻仇,它怕连累我们,才又转回身去拦住了太阳鸟。”

我这才恍然大悟,没想到这条蛇居然还如此通人性……慨叹了一声后,我们千恩万谢地与那群美人鱼挥手作别了。

兴奋地回到了古祠中后,却到处都不见埃菲尔的踪影。我们纳闷地放下昼夜二珠和金蛋,一直找到海边,才看到她老人家。

却见她正被一群婢女们围坐在太阳伞下,戴着副墨镜悠闲地喝着茶,而她们不远处的前方海面上竟是白茫茫一片广袤无边的冰原,一艘模样古怪的潜水艇在冰缝中被几只巨型乌贼牢牢抱住,而一群古代欧洲人打扮的水手们则正与乌贼奋勇厮杀,只听得枪声隆隆、喊声震天,不时有人惨叫着被乌贼的触手卷入嘴中。

纳闷地看着海上那群与乌贼杀得你死我活的水手们,我和师兄面面相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而看到我们的埃菲尔则笑嘻嘻地让婢女们给我们搬来椅子,送上香茗,仿佛眼前发生的事情完全与她无关一般。

“婆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我好奇地问道:“难道他们是从百慕达三角不小心传送过来的古代人?”

“嘎嘎嘎……”埃菲尔扬起一本厚厚的小说,得意地笑道:“这本《海底两万里》太厚了,拿在手里不方便,就把书上说的故事变出来演给我看……”

我差点没被她气晕过去,师兄则急得直跳脚道:“这都什么时侯了,您老人家居然还有心情看大戏?!人命关天啊!”

埃菲尔不为所动,继续悠闲地喝着茶道:“不急不急,人都已经救出来了,还怕什么?”

“啊?被救出来了?在哪儿?”我和师兄惊讶地扭头四望,“难道就在这?”

“不不,就在那颗金蛋里啊!”

“什么?!”师兄和我齐声惊呼。

“难道你们到现在都还没发现?”埃菲尔纳闷地瞅向石化在一旁的师兄,问我道:“你师兄怎么……高兴成这样了?”

震惊过后,恢复力超强的师兄了然地搓着下巴道:“怪不得我一看到那颗金蛋就有一种非抢到不可的冲动,原来那个就是人质啊!唉,看来多年战场磨砺出来的直觉,果然还没有退化……”

师兄边说还边拿眼睛得意地不住瞟我,假装没看见的我问埃菲尔道:“奇怪,人质怎么会无缘无故跑到金蛋里去呢?”

放下茶杯的埃菲尔合上面前的小说,海面上的冰原和潜艇也随之消失无踪,她站起身来搓搓手道:“等你们完成最后的试练后,一切自会分晓。走吧,等回来了,我再请你们继续看戏。”

与师兄踌躇地对望了一眼,我小心翼翼地问道:“婆婆,既然人质都救出来了,下面的那个什么试练是不是可以免了?”

“不行,”埃菲尔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道:“你们不是还想复活那条蛇么?如果不解开所有的封印,我可没那个能力把它复活。”

师兄也小心翼翼地赔笑道:“我们光杀掉这两只怪物,就已经精疲力竭,元气大伤了。接下来的题目如果更难的话,只怕就算我们有心为您出力,也只能徒呼奈何了……”

“放心,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我也绝对不会再这么刁难你们了。”埃菲尔宽慰地笑了笑,“说实话,我也没想到你们真的能拿回这两颗珠子,看来冥冥中自有天定,你就是能解开封印的人。”

见埃菲尔仅指着我一人,师兄立即委屈地叫道:“那颗金蛋可是我甘冒巨险才从那鸟的窝里抱出来的啊!”

“是是,你自然也是功不可没……”埃菲尔仿佛捉弄小孩子般,笑嘻嘻地安慰着师兄道。

再次回到古祠,埃菲尔取出包裹在防水服内的昼夜二珠,分别用宝珠轻触石碑最底下的一行字。随着一阵轧轧乱响,石碑背后的石墙自动向两旁滑开,露出一个深邃幽暗的洞穴。

“这就是通向祭坛的路?难道就没有更新鲜点的花样了么?”师兄看着那洞穴,郁闷地直叹气。

“我怀疑这洞穴里还有一个石碑在等着我们……”我无力道。

“别废话,跟我一起进来。”埃菲尔不客气地命令着,又生怕我们不肯听话般,抱起那颗蛋,带头走进了洞穴。

在昼珠的照耀下,我们一行三人在深邃的甬道里走了大半个时辰后,随着眼前突地一片豁然开朗,紧接着又一脚踏进了冰冷的湖水中后,才发现已经到了洞穴的终点。

抬头看着这宽广静谧的洞底秘境,仿佛尘封了数千年般寂静无声,遥远的洞顶无数尖锐的钟乳石密密麻麻倒悬而下,清澈见底的湖水在昼珠的照耀下宛若一颗平整晶莹的蓝宝石般明润光滑。湖水并不深,最深处也仅刚刚没过胸膛,不远处的湖心耸立着一个五丈见方的石造祭坛,而那祭坛中央的圆形石座上竟突兀地插着一把一人多高,锈迹斑驳的黑色古剑。

此刻,只听身旁埃菲尔的呼吸声渐渐急促,抱着蛋的双手也颤抖起来,仿佛看到了多年未见的亲人般突然间激动万分,若不是还抱着个巨大的金蛋,只怕她能立刻扑上前去抱着那把古剑痛哭流涕起来。

涉水踏上祭坛,一言不发的埃菲尔放下金蛋,毕恭毕敬地将昼夜二珠分左右摆放在石座上的圆形凹坑里,接着便仔细阅读着石座底部的象形文字。半晌后,她突然如巫婆跳大神般开始围着石座念念有词地走了起来。在这整个讨程牢,她都没再与我们说上半句话,竟是虔诚得有如看到耶稣复活的门徒一般,让已被晾在一旁半天的我和师兄浑然摸不着头脑。

待她按顺逆时针的方向各走了八圈后,又停在石座正前方跪了下来,翻着白眼抬头望天,默念了好一会儿我们听不懂的咒语。眼瞅着她似乎要无休无止地就这么跪下去,无聊的我们刚想聊聊天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闷,却听跪在地上的她突然“嘎”地尖叫了一声,抬起手来便一掌接一掌地隔空向那柄古剑击去。随着“嗡嗡”的龙吟声不绝于耳,原本明亮无比的昼珠忽地闪烁了一下,紧接着便慢慢暗淡下去,而一直漆黑如夜的夜珠却不知为何竟渐渐明亮起来。

看着这诡异的场面,我和师兄不安地对视一眼,屏住呼吸,暗暗戒备。天知道这洞里是否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古怪机关f栽算没有,万一解开封印的埃菲尔突然被恶灵附体,我们也不至于毫无防范间被她给吞掉了……其实我也无意冒犯埃菲尔,只是她此刻这慎重而又仿佛鬼上身般的模样着实让人看了心里发毛,加上原本就长得“迥异常人”,让人不由自主联想起古代传说中食人部落的老巫婆……

随着埃菲尔击掌速度越来越快,那古剑上的斑斑锈迹也随之被震落下来,渐渐露出了如玉般晶莹润泽的透明剑身。我这才发现那“锈迹”原来竟是一层凝固了的血痴,不由得更加胆战心惊,看了看一旁同样愕然的师兄,不约而同地便向后退入湖中。

此时,已将古剑上的血痴尽数震落的埃菲尔突然停了下来,双手结着奇怪的法印,诧异地扭过头来,看着我们道:“你们跑那么远干嘛?”

“没事儿,您忙您的……我们,咳咳,怕亵渎了这里的神灵……”一向不信鬼神的师兄尴尬地胡诌道。

“我可警告你们,最好站上来,不然等一下别给弄得一身血。”

听到此言,我们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心说等一下难道会迸出什么恐怖的自爆式怪兽不成?然而,此时再想逃跑也已经退了,只得硬着头皮走上祭坛。

见我们老实地回到祭坛上,埃菲尔这才回过头去,随着一声清叱,手中法印立时闪出一道耀眼的红光,紧接着只听头顶如滚雷般爆响不断,惊愕中抬头看去,我和师兄顿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却见头顶静静倒悬着的无数根钟乳石柱此时竟突然纷纷炸裂开来,爆出一团团深红的血雾,纷飞的石块碎屑伴着倾盆血雨“哗哗”直下,瞬间便将清澈透亮的湖水染成一片沸腾的血潭……看着这简直就像是深夜恐怖电影中吸血鬼开人血晚宴般的情景,我只觉胃里一阵剧烈收缩,几欲呕吐,师兄也是面色发青,好不到哪儿去。

然而奇怪的是,虽然头顶暴雨倾盆、石屑纷飞,祭坛上却连一丝血花都没溅上。眼看着血红色的湖水渐渐快要没过祭坛,那柄透明古剑突然大放异彩,耀眼的光华瞬间盖过昼夜二珠,将整个洞穴都笼罩在一片刺目的深红之中……

这红光来得快,去得更快,仅仅数秒后,便倏然敛去。洞内顿时又陷入一片黑暗,只剩下昼夜二珠还在放出微微的萤光。再看周围,原本沸腾的血湖竟已干涸见底,露出了一大堆散乱的钟乳石碎屑,而头顶那片密密麻麻的钟乳石也一根不剩,只留下一片空阔的弧形壁顶。

就在我和师兄茫然不知所措间,突听“呛”的一声轻响,那把不知何时已殷红如血的古剑仿佛活过来般猛的从石座上跳出,周身忽明忽暗地绽放出妖异的血光,悠悠然飘荡在数米高的半空。仔细瞧去,只见透明厚拙的古朴剑身内仿佛长满了蜿蜒如网的经络血管般,随着血光的闪烁而不住收缩膨胀,隐隐还能听到心脏跳动般的“通通”声。

“嘎嘎嘎,终于大功告成了……”

埃菲尔这突如其来的笑声吓了我和师兄一跳,却见她正绕着石座来回走动,仰着头前前后后地不住得打量着那把浮在半空的古剑,忽而爆出一阵刺耳的尖笑,忽而又感慨万分、老泪纵横,简直就像是走火入魔一般无法理喻,连我和师兄的高声呼喊,她都置若罔闻。

见她如此疯狂地转了十几分钟后下失去耐心的师兄抱起那颗金蛋叹气道:“羽,咱们自己走吧,先把蛋里面的人质救出来要紧。我看她一时半会儿是没法恢复正常了。”

刚偷偷摸到洞口,正沉浸在悲喜交集中的埃菲尔却突然吼了一声,“你们想去哪儿?放下那颗蛋,我还没让你们走呢!”

我们只得又转回身来,愁眉苦脸的师兄忍不住哀号道:“婆婆,您就饶了我们吧,我们还要赶时间呢……”

“赶什么时间?那颗蛋一旦破裂,里面的女孩立刻就会死亡,并且会马上被传送到专人看守着的转生台上,让你们白辛苦一场。你们以为那帮绑匪是一群笨蛋么?他们早已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然会随便就把人质交到一个怪物手中?”

“……”这番话虽说危言耸听,可看师兄突然严肃起来的表情却似乎很有可能,我小声问道:“难道复活真的还能提前预约不成?”

“可以的,有一种深蓝色的宝石就能提前预定复活,只要将沾过自己血液的宝石提前置放在指定的转生台上就行,不过有时间限制。只是这种宝石非常罕见,我也仅仅只找到过一颗而已,却因为乏人问津而不得不贱价卖给了政府。”说到这里,师兄叹了口气,

“如此看来,我们不陪她疯到底,是救不出人质了。”

“你才疯了呢!”年龄颇大,耳朵却一点也不背的埃菲尔咆哮道:“我的工作已经完成,接下来就看你们的了,都给我回来!”

再次回到祭坛上呆看着那柄依旧笔直漂浮在半空的古剑,我纳闷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难不成要给它讲一千零一夜,直到把它骗下来?”

“别跟你师兄一样没点正经……”埃菲尔填怪地瞥了我一眼,“现在你们要做的,就是将你们的血洒到剑身上,如果它承认你们是它的主人,你们之中的一人自然会生出感应。”

想不到这个世界居然也有滴血认亲的风俗传统……我和师兄依言咬破手指,就准备将血弹落上去。

岂知埃菲尔瞪眼叫道:“这点血哪够?一点诚意都没有,要最新鲜的动脉之血才行!”

无奈之下,我们纷纷割破腕动脉,真气微微催逼,两道鲜血顿时如箭般激射而出,喷洒在殷红闪烁的剑身上。一听到埃菲尔说“够了”,我们又赶忙用真气生肌止血,生怕流多了一滴出去。

等了好一会儿,直到那剑身将我们二人的鲜血吸食得涓滴不剩,我也没察觉到任何所谓的感应。扭头看向师兄,却见他正呆呆地盯着那柄巨剑,恍若魂游物外般无声念着一些莫名奇妙的词汇。我诧异地凝神细听,才发现他念的竟是落羽神恋曲的心法口诀,仅只有间或的几句相同,其他却是闻所未闻。

眼见古剑认主,我心道这趟总算不虚此行,刚想问问埃菲尔是不是已然大功告成,猛然间眼前蓦地一花,头晕目眩中仿佛有一股巨力狠狠将我吸拽上半空……

昏眩过后,我诧异地发现自己竟已漂浮在空中,而前方不远处就是来时的甬道入口,脚下祭坛上正有三个人呆呆地看着我……咦,我自己怎么也在下面?

这如灵魂出窍般荒诞的感觉令我不由得惊恐万分,张口欲呼,却仿佛置身梦境一样,怎么都叫不出声来。

就在我惊慌失措之时,只听脚下的师兄喃喃地说了句,“这真是太奇妙了……”紧接着浑身一震,猛然醒了过来般抬头四望。

见身旁的另一个我一动不动,他不禁关心道:“羽?你没事儿吧?……婆婆、婆婆!他、他怎么连呼吸都没了?!”

“别急,他此时正附体在那把剑上。”埃菲尔阻止住慌了神的师兄,抬眼看向我道:“看来这把灵剑已经承认他是自己的主人了。”

您确定没弄错么?我……我怎么觉得它现在是要做我的主人啊?

仿佛猜透了我的心思般,埃菲尔对着我轻声道:“别慌,冷羽,你先静下心来,好好听听它想告诉你些什么。”

听着她轻柔的声音,我努力平静下来,闭上眼睛,倾听着可能会随时从身边迸出来的任何声响。

不一会儿,一阵铮铮的古乐果然自耳畔轰然响起,急促的乐声激昂凝重,却又悲壮铿锵,竟充满了浓浓的杀伐之气,宛若密集沉闷的鼓点般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恍惚间,我仿佛随着乐声激烈的起伏突然被带入一个奇怪的时空,耳畔霎时充斥了各式各样奇异而巨大的声响,惊异地睁开眼睛,一幅骇人的景象立时跃入眼帘……

龙!铺天盖地的龙!就像是倾泻而出的洪水般,整个世界都被吞没在一片龙的海洋中!大地被它们汹涌如潮的奔跑践踏得仿佛地震一般颠簸起伏,就连天空也被它们遮天蔽日的翅膀卷得狂沙漫天、混沌不堪,震耳的嘶鸣声如海啸一般雄壮浩瀚连绵不绝,映衬着如血的残阳,竟似是自地狱喷涌而出的火红熔岩般席卷着世间的万物。

突见一个银发少年置身在这龙的海洋之中,一把流光溢彩殷红如血的巨剑悬在他身前,晃出一道绮丽炫目的光盾将他牢牢守护在汹涌的龙潮中。随着镜头不住地拉近,我赫然发现那把巨剑竟就是祭坛之上的这把古剑!而那个少年,居然与我长得颇有几分相似…

“老大!裂缝正在急速加大中!有些垃圾已经跑出来了!!你快下命令让我们冲进去吧,我和兄弟们都等的不耐烦了啊!……”一个似乎熟识却又无比陌生的声音在我耳边突然响起。

“妈的!叫你等着,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难道你以为里面很好玩么?!那些玩意儿可不是吃素的啊!”

听到这里,我猛然间醒悟过来,这熟悉的对白已不是第一次听见了……对了,当时我也是陷入幻觉之中,只是以那个少年的眼睛在惊异地注视着这一片充满了混乱和恐惧的异世界。

就在这时,镜头如预料般蓦然一转,刚才还混乱如沸的场面突然之间便沉寂了下去,此刻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尸横遍野的凄惨景象。整个大地都被浑浊的鲜血染得漆黑如墨,就连天都被这片浓浓的漆黑映得诡异狰狞,寒风悲鸣,银月如钩,只剩下断断续续若有若无的哀号声在大地上回荡。

那把早已被鲜血染黑了的巨剑,此时正静静地插在一个庞大如小山般的王虫头上,而那王虫头部无数对燃烧着炽烈仇恨的复眼还在怒视着身前这片漆黑的大地,在它的身后,竟躺着无数与它一般巨大的虫尸,层层叠叠,漫无边际,一直铺向遥远的天边……

“阿烈!阿烈!……你还活着么?!阿烈!……你在哪儿啊?!你说话好不好!阿烈——!……”

只见那少年漫无目的地在巨大的虫尸间来回奔走,纵声疾呼,仿佛在呼唤着自己生死未卜的兄弟般既惊恐又绝望,被悲伤撕裂了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划破凄凉的黑夜,却久久不见回音……

正惊诧于这重现脑海的一幕,镜头却又猛的将我带回了静谧深广的洞穴中。

只见祭坛上的另一个我正手持巨剑狠狠劈向一旁的埃菲尔。

血光乍现间,整个洞穴都随之轰然崩塌了下来,接下来便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冰冷的空气急冲入肺叶的沁凉让我猛然间清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又站在了祭坛之上,正大口大口地拚命呼吸着久违了的空气,淋漓而下的冷汗令我浑身一片冰凉,心脏依然在遏制不住地剧烈跳动着。

好容易深吸口气,胸腔内一股极为抑郁的窒闷却又让我忍不住低头干呕起来。

一旁的师兄连忙上前轻拍着我的背脊,诧异地向埃菲尔问道:“婆婆,您不是说他不会有事儿的么?”

“当然不会有事儿,你看他又没死!”埃菲尔白了师兄一眼,又轻声问我道:“冷羽,你刚才都听到了些什么?”

“我……我……”仿佛溺水的我好半天才平复下急促的喘息,慢慢将刚才所看到的一切都告诉了埃菲尔。

“嗯,前面那些巨龙啊什么的,应该是这把剑自身的记忆,后面那段,可能就是它暗示你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了。”埃菲尔沉吟道。

“啊?您是说要我在这里杀了您?”我难以置信地瞪着她,“您没跟我开玩笑吧……”

“如果这是灵剑的命令,就算是我也无法违拗,毕竟这是解开封印所必需的一环。”埃菲尔耸了耸肩,“除非你是在骗我。”

“可是我还看到整个洞穴都塌了啊!就算您可以大义凛然地直面死亡,我和师兄还有人质也不想被活埋在这个洞里啊!”

“对啊!就算要杀,也最好找个风景宜人,空旷幽静的地方……”师兄连连点头,见埃菲尔瞪他,赶忙赔笑,“至少会让您死得开心点嘛……”

“放心吧,我相信到时侯崩塌的,将不仅仅是这个洞穴而已……”埃菲尔笑嘻嘻地看着我们,“毕竟这整个世界都是由我一手创建起来的。”

“您的意思是……”我脑子一时没转过来。

却见师兄猛的抱起那颗金蛋叫道:“等一下!婆婆,您赶快开门,等我出去了,你们再动手!”

“在我启动封印直至封印解开之前,整个世界都暂时处于封闭的状态,谁也无法随意进出。”埃菲尔爱草能助地看着师兄道。

“开玩笑的吧?”师兄惊叫道:“那人质怎么办?!要是她死了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了半天?!”

“放心吧,你们不会有事的。这个世界崩毁后,会立即恢复原本的模样……”

“哦……”松了口气的师兄又忍不住好奇道:“原本的模样?是什么模样?一片草原?还是茫茫大海?千万不要是一团还没成形的熔岩星球啊!”

埃菲尔抬头,状似极为认真地想了半天,咳嗽一声道:“呢……我忘了……”

“……”刚看到曙光的我们,又齐齐挫败地低下头去。

“好了,别婆婆妈妈的了,要杀就干脆点,你们到底还想不想救人质了?”埃菲尔厉声喝道。

没办法,拯救人质的重责便似是一座无形的大山般压得我们无力反抗,即使是赴汤蹈火也只能咬牙认命。扭头看了一眼巨剑,才发现它正横卧在石座之上,依然是红光耀动,生机勃勃。拎起那把剑来试着舞了舞,只觉收剑时轻灵如鸿羽,挥出时却又沉猛如泰山,偌大一柄巨剑,竟能让任何人都随心所欲挥洒自如,真不愧是一柄异世界中才有的上古神器。

看着面前正微笑不语注视着我的埃菲尔,我举起剑来,却又无力地放下,着实是无法下得了手去。

师兄在一旁拚命鼓劲儿道:“别犹豫了,羽,反正无论如何都要砍一刀,早砍晚砍横砍竖砍不都是砍么?想想她当时是如何非礼你的!想想我们在浴血奋战的时侯,她却在海边干什么!再想想她每次捉弄完我们后那得意的坏笑声吧!不要再犹豫了,闭着眼睛砍下去吧!!”

“巴卡洛尼亚将军,想不到你对我竟是如此地心怀怨恨啊!”埃菲尔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师兄道。

“不不……我这不是怕您因为害怕太久而导致心肌梗塞么……”师兄赶忙尴尬地支吾道。

犹豫半天的我把心一横,咬牙道:“师兄!还是你来吧,我实在下不了手……”

“啊?!”师兄的手刚碰到巨剑,如同碰到烧红的烙铁般惊叫着退了开去,“不行不行,我可不敢……像我这种敬老爱幼的模范青年,怎么可能干出如此令人唾弃的事情?”

“呸!你刚刚不还在拚命怂恿我么?再说了,你算是哪门子的青年啊?”我上下打量着他道:“别废话了,既然刚才叫得那么起劲,那就赶快来吧!”

骑虎难下的师兄颤抖着手刚接过剑去,却立刻假装拿不住般失手掉落在地,接着又蹲下身去装模作样地拚命抬了半天后,才可怜兮兮地看着我,哭道:“抱歉,不是师兄无能,而是这剑实在太重,看来这沉甸甸的重担,只能由你一个人来扛了……”

我气得直想将他一脚踹飞,怪不得师父总动不动就感叹人心不古,世态炎凉,原来就是被这个靠不住的师兄给气的啊!

就在我们愁眉苦脸地盯着那把剑时,一只小手自身旁将剑拾了起来,轻灵地在空中挥舞了两下后,随着一阵刺目的红光在身旁一闪而逝,突听一个清丽可人的女声笑嘻嘻道:“既然你们都不舍得下手,那就我来吧!”

扭过头去,争见埃菲尔正怜爱地抚摸着那把巨剑的剑脊,仿佛对着自己的孩子般轻声细语道:“果然,你猜对了,你的主人不舍得杀我呢……”

听着她的声音仿佛突然间年轻了几百岁般,我和师兄登时如看到鬼一般猛的向后窜了出去,心惊胆战道:“……你是谁?”

埃菲尔好奇地瞅瞅我们道:“我就是我啊!”说着自顾自地便持剑猛然朝腹中划落。

在我们的齐声惊呼中,宽厚的剑身竟如刺破水面般毫无阻滞地穿透了她的身体……

顷刻间,她整个人都被一团无比耀眼的红光吞噬,连带着那柄巨剑一起幻化成一道模糊的光影。紧接着,便是一阵天崩地裂般的巨响,地动山摇间提心吊胆地护住金蛋的我们,惊奇地发现四周除了我们之外的斯有景物,包括那正不住晃动中的光影,都慢慢如溶解般化作一片细腻的五色彩砂不住流淌下来,穿透过我们的身体,“沙沙”地汇聚成无数道清亮的光溪,淌进脚下闪烁着奇光异彩的湍急河流之中……

渐渐的,随着洞穴中的一切光影全都化作沙砾坍塌殆尽后,那漫无边际的蔚蓝天空与大海竟也开始缓慢地化作一大片蓝砂,细腻如瀑般由近而远地呈环形塌陷下去,直到耀眼夺目的太阳也在纯净的蓝砂瀑上化作一道七彩流砂,为这即将流逝的色彩平添了几分动人的绚丽后,便仅余一片空洞无比的黑暗,默默蚕食鲸吞着整片苍穹……

当最后一片细砂也流入光河之中后,整个世界除了脚下还在不住旋转着的巨型流光漩涡外,就孤零零的只剩下我们二人一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