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个月,后宫当真是安静极了。
皇后缠绵病榻,根本就管不了后宫的事情。
也正因为如此,邓绥才能安安稳稳的过上几天舒心的日子。打点着后宫的细碎事,忙而充实就不说了。
这一个月来,皇帝几乎日日都来,再没去过旁人宫里。
“你这是笑什么呢?有什么喜事?”邓绥放下了手里女红,看着满脸春意的妥冉,好奇的问。“怎么近来好像看你总是满面桃花的样子,是有什么好事我不知道吗?”
妥冉的脸唰的红起来:“贵人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怎的好好的取笑奴婢。奴婢不过是替您高兴罢了。陛下近来可是日日都来,比上朝还准时。足见陛下心里放不下贵人,奴婢在想,兴许很快,您这儿就有好消息了。”
“去你的。”邓绥羞红了脸:“青天白日的,怎么说这样的话!”
“奴婢这是在为贵人高兴呢。”妥冉的笑容比蜜还要甜。看见就让人觉得舒心。
“不对劲啊。”邓绥笑笑的看着她:“从前你也为我高兴,但这脸上的笑容可没有现在这么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可不许瞒着我。”
“哪有什么事情瞒着您啊!”妥冉低下头,双颊滚烫起来。这几日,无棱对她的好,简直都要把她融化了。那种滋味可是妥冉从来没尝过的,真是如同把蜜糖嘴含在嘴里一样。
“小姐。”思柔忽然推门进来,一脸的焦急:“不好了,永乐宫的戍卫来了,说是要带妥冉走。”
“什么?”邓绥一脸的茫然:“永乐宫的戍卫?”
妥冉也是满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看了一眼邓绥。“贵人,奴婢去看看。”
“别。”邓绥沉了口气,皱眉道:“看来皇后的病是好了。”
“皇后的病好了,后宫就没有安稳日子过。”思柔气鼓鼓的说:“小姐,这显然不是冲着妥冉来的,而是冲着您。无论怎样,这一回您都不能心软了。”
“那是自然。”邓绥的话音刚落,巩台就挡着一群人来到门外。
“你们不能进去,我还没有回禀贵人。”巩台自然拦不住这些永乐宫的戍卫,但他也不肯轻易就这么让路。“嘉德宫有嘉德宫的规矩。”
“滚开。”其中一名戍卫恶狠狠的推了巩台一把,身子一让就走了进来。“拜见邓贵人。奴才等奉命带妥冉回永乐宫,还请邓贵人配合。”
“奉命是奉了谁的命令?”邓绥明知故问,疑惑的看着那戍卫。
“永乐宫的戍卫,自然是奉皇后娘娘之命。”那戍卫一脸的得意:“邓贵人不必怀疑,您若不信,自管亲自去问皇后娘娘。奴才不过是奉命行事,可不敢有一字虚言。”
邓绥略点一下头:“你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命令你们这样行事唐突的闯进本宫的闺房,无视嘉德宫的规矩,硬生生把人就这么带走?”
那戍卫不禁有些尴尬:“皇后娘娘只是吩咐奴才等一定要将妥冉带回去,其余的事情,自然没有多说。”
“既然不是皇后娘娘让你们坏了宫规的,就这么闯进来,本贵人可不能熟视无睹。”邓绥脸色一沉,唇角的笑容便一扫而空。“来人。”
“邓贵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皇后娘娘病了一个月,就连她身边的人都失了规矩。本贵人替皇后娘娘操持后宫诸事,若是不能教好你们规矩,岂不是辜负了陛下与皇后的信任。”话音落,邓绥便对巩台递了个颜色。
巩台连忙领着嘉德宫的戍卫进来。
“未经通传硬闯嘉德宫,还唐突了本贵人。有一个算一个,每人重责三十板。行刑完毕,再来执行你们该做的差事。”邓绥一声令下,嘉德宫的戍卫便两人按住一个,将永乐宫的人都拖出了厢房。
紧跟着,便是板子打在身上的声音,以及戍卫的怨怼之语。
“邓贵人,我们是替皇后娘娘办差,您不能这样对我们。”
“邓贵人您这样无视皇后娘娘的威严,根本就是以下犯上!”
妥冉心里有些不安,皱眉道:“贵人,为了奴婢不值得得罪皇后。不如就让奴婢跟他们去。”
“去是要去的。”邓绥并没有半点不安。“也谈不上得罪皇后。我与皇后之间,注定了只有一个人能留在陛下身边。既然这争斗非死不休,再怎么逃避,躲避都不可能息事宁人。只可惜这个道理,我现在才明白。若当初心里就有数,也不会任由皇后屡次欺辱,还连累了那么多无辜的人素依妥冉,无论如何这一回,咱们都必须应战而不是退缩。其实早就已经退无可退,对么!”
妥冉点了点头,还是没想到皇后会因为什么事情找麻烦。越是想不到原因,就越是让她忐忑难安。
“巩台,你去准备辇车。我现在就去永乐宫面见皇后。”邓绥朝妥冉点了下头:“走吧。咱们得打起精神来好好和皇后周旋。思柔,你留在宫里打点,一定要多留意外头的动静。”
“奴婢明白。”思柔忧心忡忡的说:“小姐您可一定要加倍小心啊。”
“放
心。”邓绥就着妥冉的手上了辇车。
“贵人,要不要禀明陛下,万一……”妥冉心里不踏实。
“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想必陛下也会有所耳闻。咱们倒是不必着急去做什么。”邓绥心想,如果没有万全的把握,皇后不会冒冒失失就让戍卫来嘉德宫闹事。既然皇后想好了如何应对,那么陛下在不在,这一场仗都要打。
果不其然,待她到嘉德宫的时候,皇后整暇以待,一副威严的样子。
“臣妾来迟了,还请皇后恕罪。”邓绥面不改色的行了礼。
“免礼。”阴凌月沉眸:“你来不来倒是次要,本宫是有些要紧的事情要向妥冉问个明白。”
“皇后娘娘容许臣妾多说两句。”邓绥饶是一笑,略显愧疚的样子:“方才臣妾自作主张,教训了永乐宫的戍卫,替皇后管教了下人。事先未经皇后娘娘允准,唐突之处还请您多多担待。”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阴凌月还不知道戍卫被赏了板子的事情。
“臣妾正在闺房里做女红。戍卫们就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来。连让巩台传话的功夫都不给,着实吓了臣妾一跳。臣妾心想 ,娘娘您病了足足一个月,身边的人都失了分寸,也不能由着他们这样胡来。且臣妾问清楚了,这并非是娘娘您授意,命令他们硬闯嘉德宫的。所以臣妾就代为管教了那些侍卫,每人赏了三十板子。到臣妾过来,板子还没打完,不过这时候应该快了。”
邓绥温眸看着皇后:“毕竟是永乐宫的人,用刑之前没请示皇后娘娘的意思,还望您恕罪。只是正因为是永乐宫的人,竟然狐假虎威的做出这样的事情,败坏了娘娘您的威严,臣妾不得不硬起心肠,好好给他们一个教训。也省的后宫里那些爱乱嚼舌根的小人,以为是皇后娘娘您有这样的盛气,怂恿这些不知轻重的奴才硬闯臣妾闺房,污损了皇后娘娘您的名誉。”
“邓贵人口口声声都在为本宫的名誉着想,又处处为本宫尽心。本宫感激都来不及,如何会责怪。倒是本宫没用,身子不济,连身边的人都看不住了。”阴凌月心里恨的不行,脸色却没有丝毫的显露。“只不过今日要处理的事情,远比硬闯嘉德宫严重许多。邓贵人你的精神都用来替本宫操持后宫诸事上了,竟然忘了该怎么好好驭下。如今你的婢子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就不足为奇。”
一脸的茫然,邓绥凝眸看着皇后:“臣妾着实不知道身边的人做了什么严重的事情,还请皇后娘娘明示。”
“你自然不知道。她有心瞒着你,又怎么会让你知道。”阴凌月的话音才落,就听见戍卫的脚步声。“不过你马上就会一清二楚了。”
被戍卫押进来的不是旁人,而是皇帝身边的无棱。
妥冉一瞬间就明白了皇后的心思,整个人都不好了。“皇后娘娘,这件事情与邓贵人无关……”
“住口。”阴凌月敛眸:“你这不知羞耻的婢子竟还敢在本宫面前造次。本宫没有问,轮不到你开口。”
“皇后娘娘如此的兴师动众,不知道奴才所犯何事?”无棱是被戍卫押着进来的。他功夫不弱,却挣脱不开这些人。
邓绥不禁宛然一笑:“看来皇后娘娘对臣妾极好。”
“这话是怎么说?”阴凌月一脸鄙夷的看着她。
“押送无棱进来的戍卫个个身手不凡,就连身手不错的无棱也挣脱不开。可皇后娘娘派去永乐宫的戍卫却个个草包,轻易就被臣妾赏了板子。足见娘娘您是为臣妾好,不愿意让这些厉害的戍卫惊吓着臣妾。当真是用心良苦。”邓绥与皇后虚以委蛇,眉目之间完全是淡漠的态度。
“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浪费功夫。”阴凌月脸色越发的严肃:“还是说说你身边的婢子,勾引陛下身边的宦官这件事情为好。冷秋呢,把证据都呈上来,省的叫邓贵人再浪费力气去调查这件事。”
“诺。”冷秋快步上前,将证据呈于邓贵人面前。“贵人请看,这便是妥冉亲手缝制的香囊、鞋袜,都是给无棱的。而这些东西也都是从无棱的厢房里搜出来的。想来邓贵人认得妥冉的手艺,也就不必奴婢详细解释了吧?”
邓绥随意拿了一个香囊来看:“那又如何?”
“这样的东西,妥冉为何不送给别人,却偏偏要送给无棱呢?还有……邓贵人昨晚上兴许是睡得比较早吧?”冷秋不禁有些得意。
“话里有话啊!”邓绥侧目睨了妥冉一眼,看她担忧的样子,便知道所言不虚。“既然是要明着处理这件事了,有什么话不妨摆在台面上说清楚。”
“那就要问问妥冉了。”冷秋嫌恶的白了妥冉一眼:“不知道昨晚上在无棱的房中,妥冉睡的可好?若是这些东西不足以证明妥冉姑娘的不知廉耻,敢问邓贵人,数十名戍卫彻夜守护在外,可否能当做人证呢?若是让他们逐一描述昨晚发生了什么……不知道邓贵人是否好意思听进去。”
这让邓绥大为意外。她知道妥冉对无棱有情,也知道无棱已经不似当初那么不解风情。却不知道两个人浓情蜜意的到了这个程
度。
“皇后娘娘未免也管得太多了吧?”无棱很不客气的来了这么一句。“奴才虽然卑微,可到底也是陛下身边的人。皇后娘娘就这么把奴才押送到永乐宫,却不问陛下的圣意,恐怕有些不妥。”
“后宫的事情,本宫自然会处置好再禀明陛下。”阴凌月心想,不出手则已,既然出手了,这件事情任是谁都北向搬回一局。“你身为陛下身边的宦官,竟然与妃子身边的近婢私通,还是在宫中这样明目张胆,叫本宫如何能不决断。漫说是讲你押送永乐宫,就算是就地斩首,陛下也不会责备本宫妄动。此乃宫规!”
说到这里,阴凌月禁不住得意起来。“邓贵人不是一向最看重规矩么?方才还因为永乐宫戍卫不懂规矩而动了板子。那么现在本宫却要问邓贵人一句,这件事该当如何处置呢?”
不等邓绥开口,阴凌月又道:“其实本宫完全可以捉双直接将两人送去陛下面前,只是碍于颜面,才等妥冉离开之后,将无棱擒获。本宫做事,绝不会像邓贵人你这样不稳重。由着性子胡来。要知道,后宫的事情才是关系到皇家名誉的事情,这些污言秽语,倘若传到朝堂之上,陛下的威严都要受损。不过你说的对,本宫病了一个月,身边的人都失了分寸了。幸亏有你在,如今铁证面前,本宫就将此事交给你来处理。你可万万不能有失偏颇,辜负了陛下与本宫对你的信任啊。”
好厉害的手段,邓绥只觉得后脊梁发冷。她这是给皇后了一个极好的借口,让皇后拿着她的矛来攻她的盾。“怪不得皇后娘娘身边的人这般失了规矩,却原来,皇后娘娘一早就已经吩咐好了他们该怎么做。”
“邓贵人果然聪明,这么快就顿悟了。”阴凌月这时,眼底的笑容才逐渐的深邃明亮起来。“要不然为何拿住无棱的人伸手如此不凡,而去你宫里办事的那些,就仅仅只是草包呢!”
宽大的衣袖下面,是邓绥攥着拳头的手。她以为自己有陛下的恩宠,有些小聪明,就能与皇后抗衡。却原来她的每一步都在皇后的预料之中。
“怎么?”阴凌月好奇的看着她:“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办么?你入宫转眼也有一年多了。替本宫打点后宫琐事的日子也不短了。方才听你说的头头是道,以为一切都在你心中,怎的这会儿却像是霜打的茄子,完全没有一点精气神了?”
妥冉心里恨得不行,她不愿意见皇后这样羞辱邓贵人。“是奴婢的错,与贵人无关。一切全凭皇后娘娘发落就是,奴婢没有任何怨言。”
“本宫已经说了,本宫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阴凌月转眸瞥了一眼妥冉:“你已经入宫伺候这么多年了,本宫以为你会是个耳聪目明的,却不想竟然如此不堪。闹出这么大的事情,连累你的主子受过。”
“皇后娘娘这么说,当真是叫臣妾无地自容。”邓绥垂首道:“只是有些事情,皇后娘娘您并不知情。臣妾以为现在就下结论,还太早了一些。即便妥冉是臣妾的人,可无棱却是陛下的人,臣妾连自己的人都没能管教的让皇后娘娘满意,如何敢做陛下的主。”
阴凌月猜到她会有这样的举动,并不觉得有什么稀奇。
“邓贵人以为陛下能救这两个不知深浅的奴才么?还是你觉得只要你开口,无论是什么事情陛下都会替你摆平?殊不知宫规就是宫规。”
“贵人,是奴婢的错,是奴婢连累您了。”妥冉心急的不行,她知道这件事情不过只是个开端。皇后这么做,就表明是有所准备,只怕后面的事情才更难应对。并且,她也很清楚,落在皇后手里,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与其看着邓贵人被皇后折辱,自己也要受尽折磨,倒不如一了百了。“皇后娘娘有句话说的很对,是奴婢做错了事情连累了主子。既然是奴婢的错,奴婢愿意一力承担。只是求皇后娘娘念在无棱是陛下的人,又是受奴婢的勾引才会发错,就宽恕了他。”
邓绥当机立断,走过去一把拽下了妥冉头上的银簪子。“你敢乱来,我就先刺死自己。”
“贵人!”妥冉被她吓得不轻,脸色惨白。“您别这样,奴婢一条贱命不值得……”
邓绥没有做声,只是凝眸看着她,十分坚决。
“好一个主仆情深啊。”阴凌月勾唇笑道:“邓贵人可知道妥冉的身份么?本宫是说,她的真实身份。”
听皇后这么说,妥冉更为震惊了。“皇后娘娘您……”
“妥冉是陛下的人。”邓绥直言道:“她是陛下吩咐留在臣妾身边伺候的人。臣妾入宫之初,也是她替陛下留意臣妾的一举一动。皇后娘娘大概是想告诉臣妾这件事吧!”
她竟然知道,这让阴凌月有些意外。“看来你什么都清楚。”
“臣妾与陛下没有秘密,就如同陛下一定会信任臣妾一样。”邓绥凝眸看着皇后:“妥冉的事情,还是请皇后娘娘稍安勿躁,待陛下前来再行处置。否则若娘娘的心思不合陛下的心意,怕这事情就不好收场了。”
“邓贵人,你太放肆了!”阴凌月猛然起身:“你真的以为本宫不能处置你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