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凌月根本就没想到莫璃会有这样的心思。
心口抵着一股怒火,她走到莫璃身前,凝眸看着她。“莫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怎么可能没有怀过龙胎。你可不要忘了,你的每一份脉案都在宫里存着。替你请脉的太医至少也有数十位。难道这些太医都能为本宫作假么?你可不要忘了,陛下未视恩宠,还曾请院判为你安胎……莫璃,你有什么心结本宫都知道。这么多年以来,本宫一直当你是妹妹,切莫在这样的时候犯糊涂啊!”
莫璃听了这些话,心里隐隐的不舒服。“皇后娘娘,奴婢卑贱,怎么高攀的起?”
她垂下头去,光洁的脸上缓缓滑落两行清泪。
“什么高攀低攀的!”阴凌月看着她悲伤的样子,心里只觉得烦闷。“本宫不管你从旁人处听了什么闲话来,也不管你有什么样的心思。总归皇嗣的事情,怎么可以马虎……”
话说到这里,阴凌月忽然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那种感觉,就像是寒冷的风攥紧骨缝里,让身体的每一寸都疼起来。“莫璃,你的孩子……怎么了?”
“皇后娘娘开什么玩笑。莫璃几时有过孩子!”莫璃冷着脸,慢慢的转向皇后:“太医请脉,都打着帘子。伸出去的手腕,不过是皇后娘娘您找来身怀有孕的女子。您将她安顿在永乐宫不起眼的厢房,哦,不对,应该说您将她们安顿在永乐宫不起眼的厢房,不就是为了她们之中的某一个人,能顺利的诞下皇子么!”
“你胡说什么!”阴凌月顿时就恼了。“莫璃,本宫已经说了,多年的情分,不预备就这么断了。可是你若是再这样诋毁本宫,那就别怪本宫不讲情面!”
邓绥却在这个时候淡淡的笑了起来:“皇后娘娘不必动气,这世上的事情,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黑的不可能说成白的,白的也断然变不成黑的。”
“邓贵人这话是什么意思?”阴凌月竖着眉头,沉冷的脸色显出了厌恶。“本宫主仆的事情,叫你看笑话了。”
“皇后娘娘误会了。”邓绥冷着脸,完全没有看笑话的得意之色。“陛下原本是想请莫璃过来对质,看看秀吉那丫头是不是真的有预谋的在陛下的酒里动了手脚。现在出现了这样的局面,是臣妾始料未及的。只是,莫璃如今的身份也是陛下的阴采女。她的话……臣妾心想是不可能不追究的。当然,一切全凭陛下做主。臣妾只是希望后宫和睦,不要在这个时候多生事端罢了。”
这个时候,阴凌月也完全明白了整件事情。
这一回竟然是她自己钻进了别人的圈套。
“看来妥冉和无棱的事情,邓贵人早已经心中有数。”
“皇后娘娘这话怎么说着说着又绕回去了?”邓绥莫名的看着她:“您这些日子身子一直不舒坦,臣妾即便知道无棱和莫璃的事情,也不好向您求恩旨。原本是打算等过些日子再暖和一些,臣妾就送妥冉出宫。待陛下恢复了无棱的身份,再让他们结成连理。事情忽然就进了一步,也是臣妾所没有想到的。不过这到底是好事情,看来是他们的缘分到了。”
不等皇后开口,邓绥又接着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处理好了,所以皇后娘娘不必为此困扰。现下臣妾觉得,应当请一位太医过来,替阴采女诊脉。当着陛下的面,有皇嗣就是有皇嗣,没有皇嗣就是没有皇嗣,自可以验证清白。至于阴采女口中的事情,臣妾以为,只要请陛下着人搜宫,便可以分明。永乐宫虽然大,但再隐蔽的内室也一定有迹可循。几个大活人,是不可能凭空消失的。”
话音刚落,邓绥就立刻转身望了一眼冷秋。
这个时候,冷秋原本是打算偷偷溜走的。没想到邓贵人忽然看向她,惊得她的心突突直跳。
“就请冷秋带路好了。”邓绥瞟了一眼郑众:“你带着人去,想必陛下也是放心的。”
“呵呵。”阴凌月饶是一笑:“本宫的永乐宫,几时轮到邓贵人说的算了呢?这却连本宫都不知情。”
“臣妾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身在这后宫之中,说与不说都是错。说多了错,说少了还是错。好想臣妾就没有对过一样。”邓绥笑吟吟的想皇后行了个礼。“邓绥心里并没有做主的意思,只是话赶话的说到这里,臣妾以为这么做是做好的。若皇后娘娘以为不妥当,就请您做主,只当臣妾什么都没有说过就是。”
看着面前这个面容姣好,身量纤纤的女子,阴凌月气不打一处来。回想起刚进宫的时候,她总是垂首低眉,夹着肩,低人一头的样子,就觉得这女人太会伪装了。明明就是只牙尖爪利的豹子,却要将自己伪装成一只温顺的兔子。
“陛下,臣妾宫里并没有阴采女口中的那些妇人。若是只凭阴采女一人的话,就让郑众带着戍卫搜宫,只怕对臣妾也是不公平。还望陛下三思。”阴凌月低着头,心里很不服气。
然而好半天,刘肇都没有做声。
皇帝到底是什么心思,众人一概不知。正因为摸不透,心里反而更加不安起来。阴凌月的手
攥着拳头,指尖抵着掌心最柔软的地方,后脊梁上一层冷汗。
“陛下,不然这样吧。”邓绥勉为其难道:“皇后娘娘的思量也是对的。毕竟是一国之母,若因为一些不能查实的事情,就这么冒然的搜查永乐宫,想必也是不妥。万一阴采女探知的事情有误,岂不是坏了皇后娘娘的名誉,也叫臣子们看笑话。臣妾觉得,还是先请太医来诊脉吧。若有皇嗣,那么着阴采女好好安胎就是。也倒省去了不少麻烦。”
其实刘肇就是等着谁先开口提这一茬。果然还是邓绥最知道他的心思。
他是想扳倒皇后以及一切与皇权作对的势力,铲除宫中那些居功自傲,又盘根错节的党羽。但“莫须有”和“无实据”却是他最担心的。
“郑众,你去,传太医。”刘肇忖眉:“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都请过来。朕就不信没有一个人敢说实话。”
皇帝发话的同时,阴凌月特意的看了一眼莫璃的神色。
只见她安然从容,眉心里透出一丝坦然,竟然真的没有一点慌张。
心里暗叫了一声不好,阴凌月有一种计谋落空的不祥预感。她辛辛苦苦才让莫璃怀上的那个孩子,或许早就已经没有了。根本就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
想到这里,阴凌月就无比的怨恨。
然而更让她不安的则是,邓绥盯着冷秋盯的很紧。想让冷秋不知不觉的退下去处理那几个孕妇的事情,根本就不做不到。
也是奇怪,这件事阴凌月安排的十分隐秘,根本不可能让莫璃察觉。
可是莫璃究竟是什么时候得知此事的呢?
这一会的等待,和好几年光景一样漫长。阴凌月的衣裳都被冷汗打湿了了。贴在身上的感觉,就好像敷了一层冰一样,难受的让她说不出话来。
太医到了之后,她就默默的退到一旁,由着太医为莫璃请脉。
这期间,谁都没有说话,每个人的脸色都绷的很紧。
郑众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他趁着这个功夫,把殿上不相干的人都打发了出去。
心想这种不光彩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所以除了冷秋和他自己,殿上再没留下一位宫人。
而这个时候,太医也纷纷为莫璃请完了脉,个个脸上都是很奇怪的表情。
阴凌月有些按耐不住,径直走到了太医之前:“阴采女的龙胎是否安康?”
太医们个个低着脑袋,谁都没敢抬头看皇后的脸。
“本宫的话难道你们听不见么?”阴凌月的语气显然充满了苛责之意。“阴采女的龙胎到底如何?”
邓绥特别的无奈,沉了口气走上前立在皇后身侧一步的距离。“皇后娘娘是问,阴采女手否怀有龙胎,龙胎是否安好?”
刘肇轻咳了一声之后,才有太医喏喏开口。
“启禀陛下,微臣等人并未察觉阴采女脉象呈显喜脉的症状。就此可以判断,阴采女并未怀有龙胎。”
“胡说!”阴凌月顿时就恼了:“怎么可能没有怀上龙胎。从阴采女怀上龙胎开始,脉案都清清楚楚的放在那里。你们现在却说她没有怀上龙胎,这怎么可能!”
实际上,阴凌月是可以确定莫璃怀有身孕的。
不单是这些太医的话,还有她之前下足功夫调制的坐胎药,都可以确保莫璃一定怀上了皇帝的孩子。更何况几个月前,莫璃和她之间根本就没有任何隔阂。好好的孩子,怎么可能说没有就没有了。
“都下去。”刘肇冷喝了一声。
太医们吓得脸色发青,连忙行礼告退。
“陛下,等一等,臣妾还没有问清楚。”阴凌月十分的惶恐:“阴采女究竟是没有怀上龙胎,还是龙胎早就已经滑胎,太医还并未说清楚。”
“有什么区别吗?”刘肇沉冷的目光,鹰隼一样的落在皇后的脸上。“不管莫璃因何蒙宠,自那时起就一直在你身边被你照顾。她是真的没有身孕,亦或者有过身孕,如今腹中都没有朕所谓的皇嗣。皇后如何解释这件事?”
“陛下,臣妾当真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臣妾日日都叫太医替阴采女请脉,日日都往她房里送安胎的良药、滋补的汤羹。可她从来就没有告诉臣妾,她的孩子有所不适。更没有告诉过臣妾,她根本就没有怀上皇嗣。如果要解释清楚这件事情,只怕还要阴采女自己开口才行。臣妾也很好奇,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没有就没有了?阴采女,你到底要如何解释?”
“臣妾一开始就说的很清楚,并没有怀上皇嗣。”莫璃笑得很是诡异:“皇后娘娘若不是自欺欺人的以为臣妾怀了,那就是故意为之的欺骗陛下。至于个中究竟,无需臣妾多言,还是请不喜爱圣断吧。反正这些话也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再说皇后娘娘您也不愿意承认真相,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搜宫吧!”邓绥见缝插针的来了这么一句。“是非曲直,只要一查便知道究竟。”
不等阴凌月转过身去,恶狠狠的看着邓绥,就听见皇帝开口
。
“那就给朕好好搜一搜这永乐宫。”
“陛下!”阴凌月忙不迭的快步上前,一股脑跪了下去:“臣妾当真是冤枉啊陛下。莫璃明明怀有身孕,那孩子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翼而飞了。臣妾明明细心的照顾,即便没有功劳,也总归是辛苦吧,却要背负欺骗陛下的罪名。臣妾当真是百口莫辩,可陛下明鉴,臣妾绝不敢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情。陛下,您就是臣妾的天,臣妾怎么可能存心欺骗您。这分明就是别人做的圈套……”
“是不是圈套,朕自己难道不会判断吗?”刘肇冷着脸,十分的不高兴。“还是你觉得事到如今,十个人就能诓骗朕。而朕竟就是个没有脑子的,任由你们欺瞒摆布?”
皇帝勃然大怒,邓绥自然也跪了下去。
三个人齐齐道:“陛下息怒。”
“息怒?”刘肇冷漠道:“先把秀吉那个贱婢给朕碎尸万段,泄了愤再说!”
“陛下!”邓绥连忙劝道:“她是该死,可念在秀春昔日殷勤伺候的功劳,就请陛下网开一面吧。”
“邓贵人以为秀春那个贱婢,就有资格为她的姐姐抵偿罪过?”阴凌月冷声道:“没有将她挫骨扬灰,陛下已经很仁慈了。”
“那就赐她一条全尸,乱棍打死即可。”刘肇果然还是改变了主意。
这一开口,更是让阴凌月尴尬万分。她是在帮他说话,但他却只顾着邓贵人的脸面。
“陛下……”阴凌月开了口,却觉得满肚子的话都倒不出来。 WWW●тt kan●¢ ○
而这个时候,似乎说什么也来不及了。
郑众已经得令,领着一众戍卫开始搜宫。就连这庄严沉闷的正殿上,也有戍卫来来去去的寻找着被藏起来的人。
这让阴凌月十分的恼火。
“陛下,您怎么能因为他们的几句话就这样对待臣妾呢?”
“皇后娘娘说笑了。”邓绥从容的侧首凝视皇后满是怒气的容颜,勾唇道:“陛下从来不会因为旁人的话而对您有所微词。实际上,陛下是用心来对待皇后您的。兴许是您急怒攻心,一时忘了这一层。”
阴凌月冷笑了一声,凝神看着邓绥:“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本宫领会陛下的圣意也要邓贵人你来转述了。难不成你觉得没有你在其中,本宫就听不明白陛下的言辞吗?还是你觉得,唯有这样做,才能显出你的不同之处来?”
“皇后娘娘多虑了。”邓绥捏着腕子上的一只白玉镯,笑吟吟道:“臣妾只是不想皇后您盛怒之下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惹怒陛下,回头想起这些事情,倒是叫您自己心口疼。如果皇后娘娘不喜欢,那臣妾缄口不言就是。娘娘总犯不着为这样的事情而生气。”
话说到这里的时候,莫璃忽然站了起来:“陛下,您这样找,根本就无济于事。不如让臣妾试试看。”
这突然的举动让邓绥有些吃惊。原来莫璃真的这么痛恨皇后,巴不得一下子就能将皇后铲除。只是,她从前也是真的忠心耿耿。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的心忽然就变得这么坚硬起来。
“也好吧。”刘肇淡然的看着她:“那你就去好好找找。”
“诺。”莫璃行了个礼,转身往殿外的方向去。
阴凌月凝眸走到她面前:“莫璃,你真的要这样糊涂吗?”
“皇后娘娘,臣妾自觉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清醒。”
“那好。”阴凌月知道她已经无药可救了,就懒得再浪费力气。“你喜欢找,就慢慢找,好好找。只是根本没有的事情,本宫看你如何能找到。”
“皇后娘娘,臣妾凑巧也想奉劝您几句。”莫璃仰起头,与她对视,一个字一个字的慢慢道:“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能这样理直气壮臣妾着实佩服。只是谎言总会被拆穿,到时候您可千万别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冤枉臣妾陷害您。”
她往前走了一步,错开皇后的肩膀,步子轻快的走出了殿去。
而这个时候,邓绥则很从容的走到皇帝身边,端起了暖路上热着的水,为皇帝续了茶。“陛下先喝一口水润润喉吧。”
“唔。”刘肇端起茶盏,与她对视一眼。眼底的流光忽然就温暖起来。
这一幕被阴凌月看的一清二楚。那温热的目光丝毫不需要任何准备。只在她看向他的时候,一下子就温热起来,那么自然而然的流露。
她忽然明白了,她真的输了。
不是输在莫璃的反叛,也不是输给了命运让她不能有孕。而是输给了这个叫邓绥的女人。
这个女人用了最快的速度,毫不留情的夺走了皇帝的心。夺走了她的夫君,让她一下子就跌进了不被宠爱的深渊。
所以无论是什么事情,无论是什么时候,只要这个女人出现,她费尽力气也终究无可奈何。
阴凌月低着头,默默的注视着他和她,心里的恨一点一点的流露出来。
既然你们这么绝情,那就等着瞧吧!
我阴凌月偏不信,这世上还有我得不到的东西!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