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妃知道她要说正题了,只是勾唇而笑。
“一个月前,臣妾小产,没能保住陛下的骨肉。”阴凌玥脸上的笑意缓缓的卸下,忧伤噙满了双眼。“这一个月来,陛下温和关怀,不曾有半点责备,叫臣妾心里更加不安了。”
“唉!”梁太妃长叹了一声:“这事我倒是听说了。可惜了那个孩子。只是生死有命,也不是谁能控制的事情。既然没有缘分,也就不必强求。”
说到这里,梁太妃细细的看她一眼:“你的脸色瞧着不错,想是身子也恢复的不错。到底你年轻,又是陛下钟爱的贵人,孩子早晚会有的。就别为了已经无法改变的事情难受了。”
“多谢太妃开解。”阴凌玥垂下头,略微一笑:“臣妾前来,倒不是为了孩子的事情,而是为了邓贵人。”
“哦?”梁太妃疑惑不已:“她怎么了?”
“许……太妃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阴凌玥稍微一想,道:“臣妾的孩子,是在嘉德宫没有的。那一晚,臣妾违拗圣旨瞒着陛下给三日不曾进过食的邓贵人送了些饭菜过去。哪知道,邓贵人与臣妾一言不合,起了龃龉。后来邓贵人旧疾发作,臣妾孕中受惊,也不知道怎么,孩子就……邓贵人也因为这件事情,被陛下禁足至今,都不曾解禁。”
“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梁太妃是真的不知道。只是听送东西的奴才和娟安提了一句,说阴贵人小产了,还是个女胎。“那么你今日过来是……”
阴凌玥瞧着这位梁太妃,看似漠不关心宫里的事情,但其实她心里什么都和明镜似的。是个不好对付的角色。所以这些年,她把持后宫,也并没有苛待这位太妃。但凡是能给的,都尽量给最好的。就是提防有一日,她自己得用上这位梁太妃,而对方却不肯施以援手。
“臣妾是想请太妃……”
“等等。”梁太妃略有踌躇,打断了她的话。“你方才说那邓贵人三日不曾进食,所谓何故?”
稍微一愣,阴凌玥连忙道:“陛下在邓贵人的房中,搜出了厌胜之物。那东西上的字迹是邓贵人的,写着臣妾的生辰八字。于是陛下就遣散了永乐宫的奴才,将邓贵人囚禁起来。后来是邓贵人身边的一个奴婢,认了罪,陛下也就还了邓贵人清白。”
纵然是轻描淡写,但是梁太妃还是从阴贵人的话里听出了疑心。
“她身边的人做了这样的事情,难为你还肯违拗圣旨给她送吃的。”
“那邓贵人按辈分来算,其实是臣妾的表姨。自然,也是陛下的表姨。”阴凌玥垂首恭敬的说:“臣妾只是顾念这一层亲情,不愿意见她受太多委屈才会这么做的。即便是因此失了龙胎,臣妾也没有后悔。若非那一顿饭送的及时,想来邓贵人早已经……她身子不好,有心悸症。”
“陛下责罚于她,倒是你护着她。既然如此,你这回来我这里,所为何事?”梁太妃有些糊涂。
阴凌玥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的说:“臣妾知道,后宫不得干政。所以前朝的事情,臣妾从不敢多问也不敢听。只是这一次略有不同。这一个月来,臣妾屡屡见到陛下愁眉不展,却无从安慰。
方才臣妾的兄长入宫请安,臣妾才斗胆问了他一句,得知陛下不悦,乃是与清河王有关。于是臣妾才唐突的来到太妃宫里叨扰。还请太妃能劝说陛下,解了邓贵人的禁足,召回在嘉德宫伺候的奴才,让一切如常。”
梁太妃听了这番话就更加糊涂了。
“清河王与朝着的事情,和解邓贵人禁足有什么关系?”
“太妃,臣妾是怕若因为邓贵人的事情,使阴家与邓家生出什么误会,那岂不是要危及朝政吗?何况厌胜之术的事情已经找出了元凶,而臣妾小产只是个意外。邓贵人自己也险些送命。既然如此,倒不如赶紧平息这件事情,也好让陛下能全身心的投入朝政,不再为后宫里的事情心烦了。这也是臣妾的心愿。”
“你当真是懂事。”梁太妃不禁啧啧。“只是这些话,你自己去劝说陛下,陛下未必不肯听。又何必到我这里多跑一趟,费了这么多事?”
阴凌玥仰起头,眸子里闪烁着泪光:“太妃有所不知,其实臣妾心里还是有些别扭的。没有孩子那一晚发生的事情,臣妾有些记得,有些不记得。几次想要劝说陛下解了邓贵人的禁足,都开不了口。如果说是为了孩子,臣妾不愿意就这么算了这件事。可如果说是为了陛下,臣妾什么委屈都能承受,什么事情都愿意去做。只怕,要臣妾自己对陛下说明这件事,臣妾难免会有悲伤之色。万一陛下怜惜臣妾和孩子而不允,岂不是白费了臣妾的苦心。而太妃您的话,陛下多半是肯听的。”
“还真是难为你这番情意了。”梁太妃不禁在心里掂量这件事。也不得不承认,这个阴凌玥,比她以为的要聪明太多太多了。
阴凌玥红着眼睛,委屈的说:“臣妾知道这样叨扰太妃的清静不应该。可臣妾着实不希望因为一己之私,让陛下为难,延误了朝政。也不愿意见到邓氏与阴氏反目,破坏了朝廷的安定,成为千古罪人。何况正如太妃所言,已经改变不了的事情,再想也没有用。臣妾只能尽力而为将这件事情化解。还望太妃成全。”
说到这里,阴凌玥起身跪了下来。她把头垂的很低,浓密卷翘的睫毛轻轻的覆下一片阴影。看上去那么的楚楚可怜,也那么的叫人心疼。
梁太妃沉默了片刻,终于是点了头:“如此,也就照你的意思去办吧。稍后,我自会去见一见陛下,孰轻孰重,也都会向陛下言明。只不过陛下是否恩准,那却要看陛下的心思了。”
“多谢太妃成全。”阴凌玥喜上眉梢:“臣妾若得太妃相助,那这桩心愿一定能达成。”
“瞧着你这样瘦也是不好。自己的身子自己要当心。”梁太妃虚以委蛇的关怀道:“陛下身边,全赖有你这样事无巨细的操持。正因为如此,你才更得要好好照顾自己。须知道你可是陛下心头之宝,哪怕有半点闪失,陛下都要心疼不已。“
她这么一说,阴凌玥不由得红了脸。“臣妾哪里有这般娇弱。陛下待臣妾好,臣妾心里明白。太妃也这般待臣妾好,叫臣妾无以为报。”
“陛下喜欢你,我这老婆子也喜欢你。”梁太妃不由得细细看着她:“你这丫头聪明懂事,善解人意,有你为陛下
看着这后宫,自然也而是陛下的福气。”
说到这里,梁太妃心里难免失落。当初她没能成为先帝的宠妃,就连姐姐的命也没保住,可谓输了个彻底。如今她勉强的活在这乐成殿中,看似是尊贵无比的太妃,可实际上,皇帝也根本就不把她这个“罪人”放在眼里。
若不是她执意揭穿窦太后的身份,可能陛下还会顾念窦氏的好,而轻饶了窦氏一族。可偏偏她怀恨就是要为姐姐报仇,生生断了陛下与养母多年的情分,也断了她自己的前程。
“太妃……”阴凌玥瞧梁太妃有些出神,不由得轻唤一声。
“嗯?”梁太妃收回了心思,冲她一笑:“罢了罢了,你身子弱,早点回去歇着。”
“那臣妾就不叨扰太妃的清静了。”阴凌玥恭敬的从腰间摸出了一个织锦镂花的袋子:“这是臣妾闲来无事的时候,亲手为您做的,还望太妃不要嫌弃才好。”
“你素来心灵手巧,你做的自然是最好的。”梁太妃笑着看了一眼,又温和的叮嘱:“只是针线活做久了最伤神,你回去之后好好歇着,少做一些。”
“诺。”阴凌玥起身告退,心里舒畅了几分。
待到梁太妃把这番话说给陛下听,陛下必然借着这个由头放了永乐宫那一位。
一旦她重获自由,接下来的诡计才能施展。
这一次,邓绥若是还能活,那就真的是老天无眼了。
可陛下怎么会叫一个不忠不贞的贱人活在宫里,还许以高位,哼!
想到这里,邓绥脸上的得意之色就更弄了。
娟安从一旁走来,正好看得清清楚楚。未免阴贵人不舒坦她这双眼所见的内容,她索性躲在一旁,待她走远了才返回殿中。“阴贵人这是送了什么好东西给太妃,怎么看着这么晃眼啊?”
“还能是什么?”梁太妃根本就没有打开那锦袋来看。“无非是值连城的东西。”
“用这东西来取悦太妃,可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奴婢还当这阴贵人是聪明人呢。”娟安却有些好奇。
“那你就拆开来看看。”梁太妃看出了她的心思,笑着道。
“诺。”娟安将那锦袋打开,里面竟然是一对不起眼的耳坠子。“这是什么?”
“这……”梁太妃顿时就愣住了。“这东西怎么会在她手里?”
“太妃……”娟安很久没见过太妃这样惊讶的表情:“这到底是什么?”
“这是……”梁太妃沉默了片刻,才缓缓的说:“这是当年我还是个小小的美人时,先帝送我的一对耳坠子。可是,因为窦氏妒恨,硬生生的从我耳朵上将它扯下来踩碎丢弃……”
“那时候,阴贵人还不在宫里。她怎么会知道这样的事情,又怎么会知道这耳坠子的样式。还有,她赠予太妃这样一对耳坠子,欲意何为?”娟安不由得浑身发冷:“奴婢总觉得这阴贵人当真是有些不同了。根本就不似从前咱们看到的那样。”
“是啊。”梁太妃幽幽长叹:“她这是要告诉我,昔年我被都是夺走的一切,如今她都能悉数归还。咱们的这位阴贵人,野心可见一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