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声
数月后。
宏宇宙里,超乎常理的事情余涣箐已经见得够多了。人新世的离阳,那矗立着谢姬娜大教堂的诡异之地,小丫头骇人的威能赋予了他“宠犬”这一耻辱之身。在那里,他亲眼目睹一位少女屈服在大教堂门前,身处魔女们和蟾蜍怪的包围,光洁诱惑的裸体在恐怖中颤栗,仿佛一盘黏液涂抹的盛宴。他也曾飞越天穹、抵达从未有人类触及的外太空,怅然失落在太阳系的门槛前,为自己的弱小无力而深深自责;被他打入黑洞的“兄弟”的惨叫,无声地萦绕在他耳中。他见过肉 欲横行的水晶森林,还有虿女爆发后的尸山血海。但这些都没能让他预备面对眼前这番惊异与试炼——
满怀着不可名状的恐惧,以及即将窒息的压迫感,余涣箐缓缓撑开了迷蒙的睡眼。知觉从梦境中恢复的那一刻,冰淇淋的香甜扑鼻而来,逼迫他战战兢兢地看向自己那如镇大石的胸口。
她就趴在那儿!比凶残可怖的茵苔萝佩还要高大许多,有着绒毛细密、黑白双色的猫耳与猫尾,蜂蜜色的肌肤,碧绿色的双眸,苗条柔软的躯体像是来自炼狱的摄魄女魔。高高在上的神啊!这回我死翘翘了!
OK,卖萌到此结束。事情其实是这样的:余涣箐睡觉感觉有重物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惊醒后发现是猫咪女神芭丝忒全身光溜溜的卧在自己胸口上,显然是在梦游,且刚吃完冰淇淋的样子,还一个劲儿舔他的嘴——
完了,茵苔萝佩看见这个非弄死我不可……余涣箐小心地从被子下边抽出双手,用九根手指轻轻抚摩着芭丝忒的额头,想让梦游状态下的猫女神放松下来。可他还没来得及动手把猫神抱走,虚掩着的卧室门便被“砰”的一声踹开了—— 恼得浑身打颤的茵苔萝佩·拉芙克莱芙降临卧室门口,一手撑着门扇,小脸躲藏在月光的死角里,两道湛蓝的瞳光炯炯灼灼直射而来,烧得余涣箐心惊肉跳;她身上只穿了一件装饰着大量蕾丝的细肩带背心、一幅三重三叠褶边的衬裙,整个人比日常的洋装齐整状态足足缩水好几圈,瘦弱得叫人心疼……擦嘞!心疼你妹啊!她是来要你命的好不好啊!
“你个贱狗狗贱狗狗贱狗狗!大‘黄’狗!你想气死我!你对我不好!咱俩不是真爱!”
“谁说的啊!”余涣箐百口莫辩:“我不是……”
“闭嘴!你就是我的狗!我就是你的主人!不能让别人碰你!—— 芭丝忒你个工口猫!咋还不滚回神界去啊!”
猫神被吓醒了:“我似乎听到了信徒的呼唤……?”
“去死!”茵苔萝佩捞起余涣箐的拖鞋“嘭”、“啪”两声摔在她后脑勺上。
“呜……小丫头好粗暴……”
“少废话!快从狗身上下来!”茵苔萝佩变得跟泼妇一样。
“狗……?”芭丝忒奇怪地眯着媚眼仔细一瞧:“咦?怎么只有鼻子……?啊!H狗!”
“除了我还能有谁啊……”余涣箐无奈透顶。
“难道你实际的样子和这会儿一样,因为大鼻子挡着所以要拉的很宽才能看见?!咬着你说啊!”猫女神再度脱线暴走。余涣箐手忙脚乱地想推开她,慌得被子都踹飞上了天花板:“别别别别咬!别咬……哎呦!”
被猫神咬住颈动脉没神马大不了,亲眼目睹茵苔萝佩的黑化才是最大最骇人的噩梦——
“H—— 狗—— 去—— 死!!!—— ”
茵苔萝佩亮出一柄半人多长的加大加长柴刀,双手高高举过头顶,瞄准余涣箐劈头盖脑剁将下去。
次日上午。
遍体鳞伤的余涣箐呆坐在紫凌书院院长办公室里,办公桌上坐着气呼呼却又百般无奈的茵苔萝佩,被芭丝忒抱娃娃似地搂在怀里,隔着黝黑的面纱没羞没臊地亲来舔去。办公桌对面的沙发上,则是老农打扮的约翰·W·史密斯和他的老婆。
“咋的,小夫妻又拌嘴了?”W乐得合不拢嘴。
“甭提了。”余涣箐苦不堪言。
“早说过一山不容二(母)虎,老弟我经验之谈。你丫趁早把猫神陛下送回去不就完了?”
“哎!这事儿真的不赖我!”余涣箐叫屈:“明明她俩百合来着,老拿我撒气算咋回事儿?……算了不提这个了……小丫头不跟W君聊几句么?”
“……我再说一遍!不许亲!不许摸!不许舔!……”
“小丫头,好好亲……!”
“……算了。咱们聊。”余涣箐只当她俩不存在:“别光说我啊,你最近混的咋样?”
“我嘛还是老样子,就有一件新鲜事:你猜我最近见着谁了。”
余涣箐喝了口茶水:“最讨厌你卖这种关子!猜不着!”
“说出来吓死你。李月月!”
余涣箐一怔:“你说谁?”
“李月月你不认识?”W歪在沙发上傻笑。
“聂冉的干女儿?”
“我操,哪还有第二个李月月啊,当然是她!”W边说边比划:“你猜猜她现在在干嘛?”
“……你又来了!烦!”
“谅你也猜不着!”W摸出一只卷烟:“她在给老子当保姆。”
余涣箐一口茶水喷出去:“就她?她自己都需要人照顾吧?给你当保姆?你啥时候在哪儿见着她的?”
“你猜猜!”
“……你够啦……”
W尾巴都要翘到天上了:“看看!我就知道你猜不着!嘛,其实也偶然得很,老子转业后更名改姓,跟战场上一块儿死里逃生那几个弟兄合伙开了个农家乐,生意好得不得了。不是我发国难财,真是现在百废待兴,各行各业数不过来的空缺啊,真是满地都是钱、傻子都能赚……”
“跑题儿了喂。”余涣箐干笑着用指甲敲敲办公桌。
“嗷!不好意思。那个啥,眼看生意太大招呼不过来了,老子一想这可咋办?还能咋办?招人呗!老子现在有钱了,当老板雇伙计天经地义!结果三招两不招,居然把李月月同志给招来了!你说巧不巧?想当年她是聂司令的干闺女,见了老子颐指气使吆五喝六的,现如今居然低三下四跑来求老子给口饭吃!这可把老子给爽的啊……”
“呃,她没跟你说当时到底出了啥事儿?”余涣箐很是好奇。
这回W没那么嬉皮笑脸了。他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慢吞吞说道:“唉,要说也挺苦的。当时你和达蕾丝小姐被米-戈抓走,就剩下她跟那十六个遭殃兵在一块儿。你猜怎么着?那些遭殃兵一看你和达蕾丝小姐没了,想着自己横竖死路一条,干脆痛快一会儿是一会儿,于是一合伙把李月月给糟蹋了!”
“……”
“好在恶有恶报,这十六个混账东西后来全挂了,在紫凌书院保卫战的时候。李月月嘛遭了这么大罪,后来好容易逃到离阳周边一个难民营,咱们仗都打完了。聂司令死在核蟹里了,她认识的当官的全都死在核蟹里了,没人能罩着她了,她自己又没一技之长,吃饭都成了问题,全指望在难民营里卖肉换口饭吃,也真够可怜的。前半辈子享福,后半辈子遭罪,真是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我好心让她当了保姆,不过她那笨手笨脚的,就像你刚才说的,一顿不把饭煮糊我就烧高香啦。”
余涣箐不禁失笑:“你这哪是雇保姆,简直是请回来一奶奶。”
“可不是咋的!更要命的是她从前的**病还没改,整天浓妆艳抹的,到处追求高富帅,比以前更自作多情了,也不想想自己都多大岁数了。前不久她刚认识了个新男友,还没怎么发展就喜欢得了不得,天天在屋里自作主张给对方织毛衣。又一次她给人家打电话,那男的正和朋友一起在外面玩,可能是随口敷衍了她几句,你看把李月月给怒的呀,坐在地上乱踢两脚,抱着电话又哭又闹,抱怨说自己每天辛辛苦苦给人家织毛衣,人家却背着她在外边玩。说完把电话一摔,抓起织了一多半的毛衣撕成碎片,后来再也不和人家来往了,看得我都直无奈。”
“我晕,”余涣箐笑得不行,“李月月同志还这么个性啊。”
“你以为呢?”W端起茶杯咕咚咕咚一口喝干:“伺候亲奶奶都没这么费事的。我是受够了,你要她不?要的话我介绍她来你这儿工作。”
“叫她过来吧。我给她安排点儿活干干。”余涣箐笑道。
“中,我下午就叫她过来找你。”W又喝了口水,指指窗户外边:“刚我来的时候,见你们广场上支了口直径4米多的大锅,干嘛用?煮恐龙啊?”
“开学典礼上用的,”余涣箐说,“芭丝忒陛下出的点子,每年开学典礼做一锅‘巨’菜欢迎新生,当做是紫凌书院的校园文化。今年打算做一锅3吨多的海鲜乱炖,光是鱼肉、龙虾、贻贝之类的就买了快500千克,蔬菜是书院里自己种的。明年预计做一锅2吨多的炒菜,也有人提议拌一堆7吨重的水果沙拉,具体内容到时候再定。”
W脸都乐歪了:“咋的,用不用我派几个大厨来帮你忙?”
“好意心领。大厨我这儿就有,不敢耽误雁将军做生意。”余涣箐又喝了口茶,把目光投向W的夫人:“恕余某脸盲眼拙,敢问夫人是当时的哪一位?苏小姐?还是冷小姐?”
史密斯夫人妩然一笑:“余老师猜猜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