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最后一道菜上来了。
在河阳县的正规宴席上,都习惯把鲤鱼作为最后一道菜,取“有余”之意。烹鲤鱼是宴席上最好的、最受重视的一道大菜。鲤鱼的做法很多,但是在富贵人家,一般采取糖醋的做法。
不等鲤鱼端上桌子,人们老远就闻到了一股甜甜的、酸酸的香味,不禁口水大增。等到鲤鱼端上桌后,在座的不禁齐声叫好!
所选的鲤鱼是龙吟河特产的四腮红鲤,个大不说,全身上下没有一点杂色,再配以高厨熬制的糖醋,色泽焦黄,浇在红鲤鱼身上,那颜色就能让人垂涎三尺!
徐烛端起酒杯,说声“请”,众人一饮而尽。这杯酒叫做“吃鱼酒”,须得由主家带头喝干这杯酒后,众人才能下筷叨鱼。
无数只筷子伸向糖醋鲤鱼。
鱼肉外焦里嫩,甜酸适宜,味道纯正。在众人的叫好声中,鱼下去一大半!这个时候,日军少佐突然停止了筷子,用手从嘴里抽出一个白色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众人都以为这是个鱼鳔。张啸天讨好地对日军少佐说:“太君,鱼鳔是最好的东西。”日军少佐不语。一开始他也以为是鱼鳔来着,但是咬在嘴里没一点鱼鳔的滋味。
日军少佐放下筷子,用双手把这个白色的东西展开,看到了上面有一行字。鬼子不识汉文,交给杨翻译看。杨斌全拿过一看,原来是片白绢,再看上面的内容,脸色立即变了,原来上面写的是:阳世三间为非作歹皆由你,阴曹地府古往今来饶过谁。
要不是日本人在场,杨斌全一定会把这个布条偷偷地销毁,免得让徐烛生闲气。因为这样的事情徐烛一年到头遇到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无头公案。但是这次不同了,因为有日本人在场,如果要随随便便地销毁,很可能惹得他们起疑。
于是杨斌全趴在日军少佐的耳朵边悄悄说了几句话,少佐脸色一变,随即对杨斌全小声说:“马上毁掉。”接着面露笑容,对着大厅里所有的客人说道:“徐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朋友,为他的健康长寿干杯!”众人纷纷响应,把这件事掩饰过去。杨斌全利用上厕所的机会把布条悄悄扔了。
宴会尚未结束,鬼子的传令兵就到了徐府,对日伪军头目们说要开会、快快地。徐烛顾不得别的,嘱咐了老仆几句,就匆匆忙忙地来到了日军司令部内。
竹内修臣刚刚从省城参加会议回来,连来带去一共五天多的时间。这次会议主要是确定秋季大扫荡的目标和方式。在河阳,于昭湘的游击队自然是他们要重点对付的对象。
“大日本帝国把主要精力用于太平洋战场,对于和平区要采取先抚再打,要迫降那些杂牌的游击队,化敌为友,敌为我用,对那些同皇军顽抗到底的人要坚决消灭。这次皇军要动用二万人重点打击山海铁路沿线的抗日武装,挡我者死,顺我者生……”竹内修臣侃侃而谈。
因为大部分人喝了酒来的,酒劲有点上来,不少人打起了瞌睡。这些打瞌睡的都是伪军头目,鬼子们却都强打精神听竹内训话。
竹内修臣训完话后,宣布解散会议,特地留下几个日兵中佐、少佐、杨斌全、徐烛商量机密事情。
竹内首先和颜悦色地对徐烛说:“徐君,打扰你的生日了。”徐烛马上站起来立正回答道:“为皇军效力!”
竹内满意地拍拍徐烛的肩膀让他坐下来,继续说道;“皇军对徐焕极为看重,他是我们大日本藤原家族的女婿,藤原先生是我们大日本的骄傲;省城里的大后正太郎少将是徐焕的连襟,他从踏入海右的那一天起就要求我们生擒徐焕。但是我们太大意了,我们曾经把他牢牢地网住了,但是没有想到煮熟的鸭子也能飞走。遗憾终生啊!——这次,上峰严令:不惜一切代价生擒徐焕。捉住徐焕,可以抵得上十个李红书和刘文武;捉住徐焕,山海铁路就可以长治久安。”
说到这里,竹内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从眼镜的上方向众人溜了一眼,继续往下说,“中国人向来讲究先礼后兵,对待藤原先生的女婿我们更应该如此。大后将军命令我们先劝降徐焕,实在不行才武力制服。现在我们需要有一个能言善辩的人前去会会徐焕和于昭湘,告诉他们利害关系,让他们知道这一次皇军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让他识得时务,明哲保身。”说到这里,竹内看着徐烛道:“徐君,你看谁能东去会会徐焕!”
徐烛摇摇头说:“我堂兄这个人我太清楚他了,一生为名所累,不是言语能打动他的。”竹内点点头说:“这个,我当然清楚,但是上峰要求我们这样做,只好死马当做活马医吧,大后将军这次还带来了足以制徐焕死地的东西,关键时候我们可以用一下——现在是谁敢去会会他的问题。”
说完这话,竹内又向在座的人脸上溜了一圈,看到无人主动请缨,竹内对徐烛道:“徐君,你去一趟?”
徐烛的脸色大变,他立即站起身来,红着脸对竹内说:“太君,您想要徐烛死直说就行,何必费这么大的事?!”
杨翻译也在旁边帮腔道:“太君,徐队长若去必死无疑。徐焕的暗杀队没有一刻放过他,他去不是自投罗网吗?”几个日军头目也在旁边帮腔。
竹内不满地看了看杨斌全,说:“那么,杨的,你去?”杨斌全的脸立即吓白了!
“杨的,不要怕,中国有句俗话叫做‘两国交兵不斩来使’,徐焕不会把你怎么样的。”竹内对于汉文化懂得还挺多。
杨斌全急得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急头赖脸地说:“太君,我不是怕徐焕,我是怕于老三啊,这小子,心黑手辣,他可不论什么套路,我要是碰着他就死定了,尤其是去说服徐焕投降这件事,他能枪毙我五回!”
竹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那几个日本军官也没有一个人主动请缨,都在那里低着头,一声不吭。杨斌全替他们说出了他们的心里话——他们不是怕徐明侯,他们是怕于昭湘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啊!
杨斌全看见竹内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忙说:“让张啸天去!”
杨斌全这小子这一招太阴了,张啸天去,基本上是有去无回。但是在这个地方推荐他去,正好符合了除了竹内之外的所有人的心理。张啸天太刁了,以河阳的土话讲他是端木锨头的好手,他从来不与于昭湘的游击队正面交手,只顾着扩充自己的实力,势力大了,不把杨斌全、徐烛甚至日军少佐们放在眼里,但是他把抢劫来的财物孝敬了竹内很多,甚得竹内的欢心——此时让他做替死鬼正合适。
但是竹内立即摇头否决。因为他知道,张啸天去基本上是送死,即使他活着回来,竹内也会怀疑他与于昭湘有了默契。毕竟,他是个别一个橛子拴着他的。
没有一个人敢去同于昭湘、徐明侯谈判,何景泗、伊仁伍的死还在他们心头萦绕,像抹不去的一缕阴魂。
竹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没等打的先趴下,真打起仗来是于昭湘的对手吗?竹内心中万念俱灰。
“欧阳贺可以去!”徐烛突然开口道。
他的话让在座的日伪军们大吃一惊!
谁都知道徐烛和欧阳贺交情匪浅,但是如此深的交情却换来这么个结果,不仅让所有人多看徐烛两眼。
杨斌全的心凉到了极点,心想:徐烛啊徐烛,你他娘的真是个伪君子,明里一把火暗里一把刀,幸亏你今天露出来了,让我提防着你点,不然的话,等我落井的时候,你还不会给我往头上砸石头吗?
徐烛的话让竹内也吃了一惊,他也知道徐烛和欧阳贺交厚。徐烛对欧阳贺“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就像一对亲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