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琪说的这块地位于村前二里多。这里原来是块好地,洪武年间王百万在龙吟河北面大兴土木的时候,所需砖瓦太多,而附近有没有砖瓦窑,想想与其劳师动众地从远地方运来,不如就地取材,为此王百万在凤鸣村前花大价钱买下了五十大亩的上等土地,在上面建窑烧制砖瓦自给自足。
至今窑址尚能依稀可见:好土被挖出来烧了砖瓦,这里自然就成了一个大洼。从凤鸣村流出来的街水有一大部分先流经这里,再从此地流到龙吟河里。洼里芦苇遍地,泥鳅成堆。当年于继祖在世的时候从别人手中买下这个地方为的是每年从里面挖出淤泥当做肥料,除此,再没有别的想法。现在,当李琪提出这个建议的时候,商志忠和商怀德都觉得可行。
说干就干,李琪他们吃过晚饭,就用牛皮绳子摽起了两个大号水桶,准备好靴子、大镐、锨等必备工具。
择日不如撞日,在正月里干这么大的事情他们也不找风水先生看看日子,第二天一大早就动手干了起来。
李琪首先在大洼的周围走了一圈,选好了一个最洼的地方。李琪用大镐把厚厚的冰层砸开,然后搬出厚厚的冰块,又用锨向下挖了挖,掏出里面的淤泥,形成一个两米见方的水池。然后李琪和商怀德两个人一人一边拽着用绳子摽好了的水桶,一桶一桶往外攉水,攉出来的水顺着旁边的小沟淌进三里之外的龙吟河。
三个人轮流着休息,歇人不歇马。水洼里的存水不停地流到池子里,尽管不见池子里的水有所减少,但是上午结束的时候,于昭湘看到水洼的冰层下面明显出现了空隙。中午吃饭的时候,于昭湘特意让李云霞用大块的猪肉烩了满满一大锅硬面火烧犒劳三个觅汉,那一顿饭,三个人把用两斤猪肉十个火烧烩成的饭食吃了个干干净净。要知道凤鸣村的硬面火烧可是一个半斤重!吃罢午饭他们几乎没有休息就又下了手。
第二天是凤鸣村大集,他们几个人的壮举引得来凤鸣村赶集的人驻足围观,所有的人都以为这是在挖淤泥呢。
当天晚上于广源听说了他们的壮举,在为儿子高兴的同时,不禁担心这件事能否做成,他怕做不成被别人取笑。
不放心的于广源来到了大洼,倒背着手围着大洼转了一圈,对他们的做法不置可否,只是临走的时候对李琪他们说:“我准备了烧肉卷饼等着你们回来吃。”
很快,他们几个人的所作所为传遍了整个凤鸣镇。因为正是春闲时期,越来越多的人跑过来看热闹。好几个壮劳力试探着问于昭湘他们可不可以过来帮工,他们不要钱只要一日三餐管饱就行。
于昭湘是韩信将兵多多益善,不加思考就同意了。这样一来无形之中加重了广源夫妻、李云霞、老吴的负担,李云霞和公公婆婆需得不停地擀饼蒸馒头,老吴需得不停地杀猪宰羊拾掇兔子,一只二百斤重的肥猪几天就吃完了。于昭湘自己喜欢吃肉也认为别人喜欢吃,所以一日三餐不仅白面馒头侍候,而且保证顿顿有肉吃。
到第五天的时候,干活的人达到了五十。反正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来干一天的活挣三顿好饭吃——好多人是抱着这个念头来的。
于昭湘当然明白这些人的心理,他让这些一年到头难得吃几次肉的汉子们大大地过了几天瘾。前四天一律是猪肉烩火烧,别人吃得津津有味,于昭湘却觉得有点腻味。第五天吃完晚饭的时候,于昭湘溜达到场院里找李琪。
四个觅汉当中于昭湘和李琪最合得来,这不光是因为岁数差得少,更是因为他觉得李琪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东西吸引着他。
“小李子,今晚去打点野味怎样?”李琪对于昭湘向来相信,叫他干啥就干啥,不像商怀德似的瞻前顾后。
“行!”李琪没有二话。
说走就走,于昭湘没有拿枪,也没有拿套子,而是让李琪找了两把铁锤子,他自己又从家里找了块白布,把锤子和白布放进羊皮袋里就出发了。李琪莫名其妙地跟着他走,不敢细问。
漆黑的夜晚只有星星在闪烁,干冷的西北风吹得脸生疼。走了大约十里路,前面地里出现一些白色的东西。于昭湘赶忙拽住李琪,把他拉进不远处的一条小沟里,告诉他此行的目的。
原来去年一入冬的时候,他到凤腹埠以北很远的地方去打兔子——因为离家近的地方兔子已经很少了。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西北风刮得呜呜响。经过一片麦地,于昭湘突然看到地里有一大群白色的东西在那里走动。一向胆大的他走近一看,原来是一群白羊在那里啃吃麦苗。只见羊在吃麦苗,却不见放羊人的踪影。他到处找放羊人,最后在一个小沟里看到了裹得严严实实正在睡觉的老汉!看到这种情形,于昭湘猛然想起前几天村里有人说自家的麦子不知道被什么啃了的事情,他的心里一下子豁然开朗了。当时他就想扎古扎古(方言:惩罚)这个放羊人,现在家里这么多人在帮自己干活,都在等着吃肉,此时不扎古他更待何时?
李琪有点担心,小声问于昭湘:“你敢肯定放羊的睡了?”于昭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白布披在身上,说了句:“你等着,我去看看。”悄没声地混入了羊群之中。
李琪呆在小沟里大气也不敢喘,过了约有一袋烟的工夫,于昭湘回来了,对他说:“睡过去了,别说现在杀羊,就是把他杀了,他也不知咋回事!”说完递给李琪一块白布披在身上。
两个人披着白布猫着腰,三步两步进入羊群,一个人拽住一只大羊,摸出随身携带的的锤子,照着羊脑袋使劲砸下去,两只羊还没来得及叫唤就脑浆迸裂!于昭湘把白布搭在肩上,把羊搬起来放在脖子后面,羊的前后腿正好搭在他的左右两肩上。李琪照葫芦画瓢把羊扛起来就走。走过牧羊人身边时还能听到他鼾声如雷!
“这样做是不是损点啊?”在回来的路上,李琪问于昭湘。
“你懂个屁,这叫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草怕严霜霜怕日,恶人自有恶人磨。”
两腔羊让这些人大大地过了一把瘾,尤其是老吴亲自做的羊肉,让这些一年都难得见几次荤腥的人下去好几年了还念念不忘。
很多人看到于昭湘不惜白面饽饽,不惜杀猪宰羊来伺候干活的人,都认为不值。
韩晋的老爹,整天游手好闲,对于凤鸣村这么大的事情,他自然也来看热闹。看到于家的白面馒头尽着吃,看到老吴忙着杀猪宰羊,脸上露出不屑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广源也是,不管管自己的儿子,这样折腾图啥呢,图希剃了头风凉吗?”——韩晋没有来帮工估计与他的老爹大有关系。
第六天上,洼里的水已经很少了,只有无数的碎冰躺在那里,往外攉水的人由原来的三十多人减少到四个人,大多数人都到洼里面去,把砸碎的冰块运出来。冰块掀起来之后露出了窝在下面的鱼,有鲫鱼,有黑鳝和黄鳝,最多的是泥鳅。
众人穿着靴子在泥浆里捞鱼,很快,各种各样的鱼就装满了十几个水桶。本来准备好烩火烧的于昭湘迅速改变主意:今天吃鱼。
不到一上午的工夫,洼里的冰块就被清理的干干净净,他们把洼里残存的水都顺到岸边的蓄水池里,再把蓄水池里的水攉干。
中午的时候,老吴炖好了满满一大锅鲫鱼汤、用大酱红烧了十几大盘黄鳝作为菜肴。众人都在于家后院的客厅里就餐,几十个人把客厅挤得满满当当,李氏和儿媳李云霞忙里忙外出来进去地端菜送饭,于昭秦的两个儿子也跟在李云霞的后面帮着拿东西。
吃着大饼就着美味的鲜鱼,每个参与干活的人心里干劲十足,客厅里不时传来一阵阵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