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是何地界儿了?”杨承整了整衣袖,把身子坐得更直了些,看向左右跟随的众人,“进入齐鲁管辖范围前务必分散开,乔装而入。”
“殿下……恐怕我们这么多人……”实在是难。
身旁跟着的侍从欲言又止,这位殿下终究还是在宫里面呆的久了,连令下得都想当然。
勒住马头,杨承知道在场大部分人对于自己的能力都报以怀疑的态度——更遑论当中还有皇帝派来监视自己一举一动的。
“自荐几人随我同行,其余人等驻扎在外,听候调遣。”杨承不同于李平安,无论出生时候皇帝和皇后一族的矛盾已经尖锐到了何等地步,杨承的文武老师都依旧是举国上下最为顶尖的。
换而言之,其实即便到了今日,皇帝也并没有真正意义上的放弃这个儿子。
杨承的用处,远远不只是挡箭牌。
又或者皇帝心中归根究底对于这个儿子,还是有着那么一点儿恐怕会一直带进坟墓里边儿的“父子之情”,总在欲杀之后快的时候出来作祟。
“是。”
侍卫左右应了声,杨承也便没有了额外的半点情绪。
城外青山连衰草,城内是未曾见过的故乡,杨承多想去看看舅舅和舅母相遇的地方,传说母亲照顾当今圣上病愈的那间屋子。
到头来多少真情,多少算计,未曾付之一炬。
可枯草爬满了屋檐,顺着砖缝长出来,再无人照料,也用不了几年就要消逝在人间。
“这里是人间么?”琴音催人眠,骤雨日夜访。渊唳云半梦半醒间见山岚漫卷,似乎下一刻就要把整个儿破庙环绕进来,“西北哪里会有……这样的湿润?”
“这里是地府么?”
都传说地府冷森森,日夜不见光,渊唳云不敢说自己是个好人坏人,可那些大奸大恶之辈还未被锁魂下来,自己又为何……
“这里……”
渊唳云醒来第一时间看到的就是裴鸣月,后者目光落在渊唳云面前不远的地上,谈不上担忧,也算不上漠然:“是噩梦罢了。”
“这一路上忙着行路,你也该多休息休息。”
人心中有事,自然会多梦。
裴鸣月近来梦也不少,见渊唳云恍恍惚惚靠在墙边睡着,便知后者这个梦不会安稳。
风吹进破庙内,原本稳定的篝火扬起长长的火舌,直往二人身边的干草堆追去。
先一步抛开了寺门和身边的干草,抬头看看火光攀上泥塑贴金的佛家造像。
金汁滴在白玉莲台上,造像上原本的裂痕隐隐约约有了扩大的迹象。
“走罢,看来今日是停留不得了。”
旧寺恐怕早就走过一次水,有半扇院子早就成了灰土瓦砾,辨认不出原本完整的模样。
那一场火之前,这里应当并不萧条。这时节年生的荒草还没长起来,供人来往的碎石路宽得两人同行尚有余量。
便也刚巧和旁边的植被分隔开来,即便二人熄不了燃起来的火,也不至于变成放火烧山……
“走罢,不会有事的。”
渊唳云天生是带着良善的,而平日里那一层凉薄或许正来自于曾经的遭遇。
裴鸣月明知医病也要医人心,可是在前者这里,裴鸣月有时候倒觉得自己才是被医的那一个!
黄沙难起风雨色,关隘内外人如囚。
离开是身不由己,留下也是身不由己,多思者多梦,又何尝不只是因为梦里还能短暂的确信什么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