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蹲下,一本一本的捡。
有两本书是线装的,老师的收藏的民国版书。握在手里,有种沉重感。她小心的翻看,生怕有丝破损。还好,并没有。
仿佛记得爷爷书房里也有这个版本,只是不真切。最近都没有去看爷爷奶奶,她想着自己是因为忙碌,其实是骗自己的,她有点儿不敢回。连柳荫街都不敢回,乌衣巷更不用说。怕,心里住着的妖怪,被看穿……以前写论文的时候,最爱泡在爷爷的书房。想要什么书,随时查找。记得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读书,后来念中文去,有个学期,老师开了一门课,专门讲《红楼梦》。什么甲戌本、庚辰本、程乙本……老师讲到这些版本的差异,她竟然随口就能讲几段。老师就有点儿惊喜——起先是上课时,能得到学生回应的愉快;慢慢的,把她当成了自己的门生。她一直觉得自己笨笨的,可只有这一样,读书是过目不忘的,也爱看书。就这么点儿优点,被老师看重,后来攻读硕士、博士,都追随了老师。
邱潇潇那时候在读经济系,听闻她拜到陈教授门下,开玩笑说陈教授又多了一只门下走狗。什么叫又多了一只?她就气他胡说八道。陈教授十年没有带过研究生了。她骂潇潇,说怎么不滚去T大,死皮赖脸的非要来P大。
就潇潇说,我不是你的跟屁虫嘛,你在哪儿,我在哪儿。
她说恶心鬼。你一辈子的愿望,就是从你开始,不要“工程师治国”?你这样的跟屁虫,白给都不带要的。
潇潇唇红齿白的,一笑,贝齿闪着光,都能耀人眼……他笑着说景自端你这个没良心的,你有顾惟仁了,就不要哥们儿了。
堙她愣一下,脸上就烧起来了。
嗯,她有顾惟仁了……
一片阴影投下来。
她抬头间,铁河已经蹲下身,伸出手去捡那些资料。
“我自己来就好啦。”她想阻止。心里又一阵懊恼。真是,她总是出状况。
他抬眼,瞅了她一眼,手上却没停。
她抿了唇。
她以为他又要说她。
他动作很快,散落的纸张一会儿就全在他手里了。他站起来,厚厚的一叠资料在他的大手里,竟然显得没那么多、没那么重了。
他进去开了灯,把资料给她放在书桌上,随手翻了翻顶上的那几页。
“真的要给胡适招魂了。”他低声道。嗓子疼,声音有些低哑。他尽量的不显出异状。
她果然没有听出来。
她把书放下,听他这么说,有点儿意外。
他看她一眼,“我不读书,不代表不看新闻嘛。”
她笑了一下,“我论文要用的,跟那没关系。”
“开题了?”他问。
“嗯。”
他点头。
“这个学期你的课多嘛?”他又问。
她点头,“还好。”
其实是不怎么好,一周五天都有课,每天都在不同的地方,她大概会很辛苦。
他看着,知道她又没说实话。
眼前忽的就是那晚的情形,在顾惟仁面前的她,在她父亲面前的她——眼圈儿是红的,眼里全是泪光,手心里抓着能抓住的东西,死死的,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到身子发颤……只是说不出。
终于掉下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她手背上,砸在地上,是她终于一个人的时候。
华语第一言情小说站——网为您提供最优质的言情小说在线阅读。
他记得自己是从她身后抱住她的。
也是第一次,她没有一丝犹豫,回身紧紧的拥住他。
像是在海上漂了很久的人,抓住了一根浮木;下一步再漂到何方,她也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暂时是安全的。
他也知道。
可是阿端,对你来说,我只是一根浮木,却不是个能倾诉的人,是嘛?
他望着自端,胸口闷。
他知道自己终于是找到了气闷的理由。
在她伤心的时候,她不会来找他……
“佟铁……”
铁河站的离她很近,她感觉的到他身上灼热的气息……似乎是有点儿太热了;他的目光,也似乎是多了很多东西;话也多……
铁河“嗯”了一声,“你脸上。”他抬起手来,她的嘴角,有一道红痕,是烫伤的痕迹。
她急忙抬手掩住。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被铁钎子烫伤的。
眼神里有一丝慌乱。
他看到。
可是没在意。在意的是她的伤。
脸上的,身上的,心上的。
她有伤。
可是,伤到的时候,不需要他。
手垂下来,他觉得有点儿冷。
“家里有獾油吧。”他说。那个,应该不是放在药箱里,是在厨房。“我下去拿。”
她拦住他。
“没事。”她说。
又是没事。
他皱了眉,忍耐的,“阿端。”他看着她,脸色比早上出去的时候,看起来好了很多,“下去吃饭吧。”
她其实不饿。
可还是跟他一起下楼。
陈阿姨做了四菜一汤,十分的精致。
她就喝汤,翡翠白玉汤。
他也吃的很少,而且很慢。
他吃饭,向来是风卷残云,两碗米下肚,站起来就走人,根本不啰嗦的。这会儿,才吃了半碗米不到。
她留意到——他今天,好像很没精神。
吃完饭,他就上楼了。
她帮着陈阿姨收拾好碗筷,轻声的问了句:“今天有什么事吗?”
陈阿姨摇摇头,看着自端的脸上,“哦”了一声,打开橱柜,拿出一只小瓶子,褐色玻璃的。
“擦一点儿。刚才小铁还在说,给你找獾油。别用那些烫伤膏了,见效慢的很。这个,擦了很快好。”
自端把药瓶拿在手里。愣了一会儿,才打开,用小棉花棒蘸了一点儿,靠着感觉,涂到伤口上。有点儿疼。她包里是有烫伤膏的。惟仁也看到,上车的前,塞到她手里的。她中间是等了他一会儿,以为他是去卫生间,可是,原来是去买药了。心里暖暖的,涩涩的。却并没有去打开那药……獾油的味道有点儿怪,涂上了,又有点儿发热。
她微微的叹了口气。把药瓶放回原处,和陈阿姨聊了两句。陈阿姨末了说:“今儿小铁回来的可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