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佳去支教的学校地处秦岭南麓的山区,坐落于群山环抱之中,进山的道路崎岖不平,交通极为不便。
大年三十的下午两点左右,林深在换乘了火车、汽车、拖拉机三种交通工具之后,才赶到了宁陕县下辖的龙王镇。这里距离任佳的学校还有十多里崎岖的山路。
望了望天色,林深和当地老乡打听好进山的道路后,也不敢在镇里停留,把带来的三个包一个背在背上,左右手各提一只就踏上了进山的山路,剩下的路林深只能搭乘自配的“11路”了。
据当地的老乡说,平时每天还是有顺路去山里的拖拉机,只是今天正是年三十,恐怕是不会有人进山了。如果林深能快些赶路的话儿,应该能在天黑的时候赶到,所以林深是片刻不敢停留。
林深走了一段的山路,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做山路崎岖不平,再加上林深带来的三个大包,快速赶了一段路后的林深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林深一个人在山里也不知道走出了有多远,而下午四点多的时候天色就渐渐地黑了下来,山里面也明显地感觉越来越冷,只是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任佳,林深的心里面却是一片的火热。
又翻过了一个山包,远远望着依旧连绵起伏的大山,林深不由的想起了韩愈《示儿》中的名句:“云横秦岭家何在!”此时,林深的心情似乎和韩愈是一样的,只是心境上却是完全不同。
终于,在天边的太阳缩成了一个模糊的亮点时,林深赶到了任佳去支教的那个村。
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远远地林深已能看到村口有着两个老人模糊的身影,在夕阳已将燃尽的时候,他们似乎还在村口对着林深这边的山路张望着什么。
当看到林深这个陌生的面孔时,老人淳朴的脸上挂满了失望的神色。林深并没有上前去向村口的老人打听去学校的路,而是按照任佳信里的描述一路找去。
并不是林深不想同老人去问路,或许是因为“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吧!越是接近任佳的学校,林深的心里面越是紧张。
走过老人身边的时候,林深隐约听到两个老人操着当地的关中口音议论着。
“这是谁家的蕞娃.?”其中一个老汉问。
“应该不是我们村的!”另一个老汉回答。
“不会又是来那个啥的吧!”
“支教!”
“对!是支教!去年来的那个蕞娃可倭也的很!”
“哎!外乡的都知道来这里支教个啥的,本家的却是连过年都不回来看看!”
“穷呀!”最先说话的老汉深深地叹了口气。
后面两个老人的对话随着林深走得远了,便再也听不清楚,空气中只还飘散着老人无声的叹息。
村子并不大,一条土路便横贯了整个村子,想着马上能见到任佳,林深不由得加快了前进的脚步。可纵是如此,夜色降临的脚步总还是快过了林深的步伐。林深还未走到的时候,天已彻底地黑了下来。
任佳教书的学校,位于村的西头。说是学校,但当林深真正看到这所学校的规模时,还是使劲儿揉了揉眼睛。
虽然任佳信中早有提及学校的规模,虽然学校还是挂着一块儿证明学校身份儿的牌子,林深还是被占地只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只能称为大院的学校给惊着了。
林深努力平复了一下或许是因为赶路而略显粗重的呼吸,缓缓地走到学校半掩着早已残破不堪的门前,把左手的提包放到地上,正要推门进去的时候,却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欢快的歌声。
“郎对花,姐对花,一对对到田埂下。”一个清脆的童音,唱得正是《对花》!
林深推门的手停留在了推门的动作上,伴随着黄梅曲调欢快的乐曲,林深似乎又回到了和任佳在班里元旦晚会同台现唱的情景。
童音缭绕,思绪翩飞。林深的心中猛地一阵儿的抽动:“真的好想你呀!”
轻轻地推开陈旧的木门,生怕惊动到里面的人。木门虽然陈旧,但上面却没有沾染一丝的灰尘。
林深推门的动作虽然已经非常的轻柔,但木门显然已是经过太多的风吹雨淋,门轴处还是发出“吱吱呀呀”地刺耳声。
随着林深推开门,十数道目光也随之落在了林深的身上,一时间林深成了众人的焦点。
林深也没想到门后面就是一个大院子,而此时的院子里正整齐的围坐了十多口子人。林深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同时也注意到这十多个人大多都是十岁左右的学生。
当看到林深这个陌生的面孔,大多数人目光中原有的期盼也变成了失望,唯有一道目光牢牢地盯住了林深,发亮的眼睛在暮色中仿佛要带起漫天的星光。
本来略显嘈乱的院子里,一瞬间就静了下来,本来正在上演的节目也因为林深这个陌生人的闯入而暂时停止下来。
“对不起,打扰了!”林深一脸憨厚的笑容。
任佳缓缓地站起身来,有如踩在棉花上地走到林深的面前。只是几步路的距离,任佳却感到一阵的头重脚轻。
“你来了?”任佳轻轻地问,一年来所有的思念似乎在见到林深的这一刻起已归于平淡。
任佳并没有投身到林深的怀里,林深也没有张开双臂去把任佳揽到怀里,或许是因为林深手里面还拎着两个大提包,又或许两人早已经历过太多的离别,更或许在两个人的心里一直都未曾别过。
“来了!”林深的回答也是轻轻的、淡淡的,就像是一碗清淡的蛋花汤,却总是有着令人割舍不去的味道。
“来的正好!一起参加我们的新年晚会吧!”任佳把林深带到院子中简陋的会场。
林深这时才注意到,围坐在小板凳上的同学手上都举着一根儿蜡烛,忽闪的烛光给黑夜带来点点的灵动。
“烛光晚会呀!你们还真有创意!”林深夸赞了一句。
“这里还没有架设电缆,所以村子里面晚上是没有电灯的!”任佳低声解释说。
“没有电?”林深实在没有想到这里的生活水平居然如此的落后,这些都是任佳在信里不曾提及的。
“嗯!我们平时都靠这些蜡烛照明。若不是春节,我们还真舍不得这么奢侈。”任佳表述的很平淡,似乎早已适应了这里夜晚的黑暗。
林深一阵儿的心疼,猛地把包放在地上,在包里一边翻找,一边说:“我包里有带手电的!”
手电在同学们围坐的空场中投射出一道炫目的光柱,这个偏僻山村的春节联欢晚会也因为林深这个不速之客的加入更加欢腾起来。
“任老师,这就是手电吗?”一个孩子好奇地问。
“是的!”
“好漂亮呀!这比天上的月亮还要亮!”童音是质朴的。
“好了,同学们!我们接着表演节目!”任佳拍手招呼说。
于是,孩子们自编自演的节目又开始上演。任佳也给林深找了一个小板凳,让他坐在了自己的右手边。
“你男朋友?”坐在任佳右手边的一个年轻的女老师用手肘碰了碰任佳问。
“嗯!”任佳深深地点了点头,眼眸中闪烁着骄傲的神采。
“一看人就很好!”那个女老师并没有去称赞林深的样貌,却是用了一句最淳朴的赞语。
“还好!就是有点傻!”幸福在心的港湾里荡漾起涟漪。
“傻点好!”女老师的话依旧中肯。
林深在旁听着两女悄声地品评着自己,故意装作在很认真地看着同学们表演的节目,其实耳朵一直支棱在任佳身边。
虽然这里的舞台简陋的只是一块空地,虽然孩子们身上的衣服都已经破旧不堪,虽然演出的节目都很简单,但林深却觉得这是今生看过的最华丽、动人的春节晚会,只因为这群质朴的孩子,还有身边自己一生的挚爱。
林深进来的时候,晚会已经开始,只是略微的停顿后晚会就又有序的进行。
“这个给你!”任佳悄悄地递了一个罐头瓶子给林深,似乎怕是影响到场地中央孩子们的表演,所以任佳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
“这是?”林深接过罐头瓶子,借着蜡烛的微光看到罐头里面似乎盛满了一种绿色的食物。
“你先尝尝!”任佳又递给了林深一个勺子。
林深打开罐头,拿起勺子盛了一勺放到嘴里。绿色的食物入嘴,有种酸甜的味道,虽然卖相并不好看,但很是好吃。
林深忍不住又盛起一勺放入嘴里,仔细品味了一下,不敢确定的说:“猕猴桃?”
“可以呀!居然能尝得出来!”任佳第一次吃这东西可是根本猜不出它是什么东西。
“猕猴挑可是水果之王,有丰富的营养价值,可是很贵的!你这里怎么会有?”
“这是山里漫山遍野的都是这种野生的猕猴桃,虽然个头不大,但吃起来味道还不错。”
“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这都会自己做罐头了!”林深想起过去的任佳可是连饭都不会做的,不由感慨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