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位看官,上回书说到这眼看蒙托不达神的祭典渐入□□,可这赵壑依旧不见所踪,绥靖王齐瑞儒心中焦急,王弗居看不过去,这便悄悄与他言语,正说到这赵壑苦心孤诣,老早便埋下伏兵,齐瑞儒只觉满心疑问,这就忍不住开口。
王弗居只轻道:“我也只晓得那些道士还了俗,便是去了何处甚是难料。而季大人有否去兵部、得了何职便是皇家隐秘,皇上不曾说,太师自然也不晓得,但想是有大用。故此太师多加留心…便查得他们陆续出关了。”
齐瑞儒一愣:“这…”
王弗居叹口气道:“王爷明白了?”
齐瑞儒心头震动又岂是一点儿半点儿,半晌方道:“你意思是…这回子是太师与皇叔联手…”
“这也不是甚麽稀罕事儿。”王弗居苦笑道,“起初我便也想不明白。为何太师要力挺哈乞萨,便是我跟在这人身侧如此久,也只觉着他…便是个粗人罢了。虽是英武,却不善权谋,于人心之道便是直来直往,压根儿不懂迂回试探,心里想甚麽便说甚麽,真不知他脑子怎麽长的。…也罢,便是如此我方才容易动作。”
齐瑞儒皱眉道:“可三皇叔分明是…支持蒙托尔的。”
“这便是他们高明的地方。”王弗居叹口气,“大王子哈乞萨以为得了太师的助,便安心候着,且有我在侧,便如替烈马戴上辔头一般。而蒙托尔得了赵壑之助,更是自以为是洋洋得意,这便多的是空子了。仅以赵壑来这儿的事儿说,我原也没想到他真来了。可赵壑与北戎一族影响可见一斑…自他来了,哈乞萨便是心神恍惚,总觉得太师一端不牢靠;而蒙托尔更是对你百般示好,恨不能把你捧上天上去…这便是赵壑与太师的手段了,让他们各自觉着胜券在握,却也变数颇多。王爷您想,若您是北戎大王,会如何?”
齐瑞儒这便如醍醐灌顶顿时愣住:“好家伙,原来…一开始便不是为了甚麽狗屁不通的大王子还是二王子继位,便是冲着老家伙来的!”
王弗居这就笑了:“王爷说的是呢…”
齐瑞儒这便忍不住打个抖。感慨这赵壑分明是与太师势同水火,然于朝政一事却是公私分明,为着西北安宁,不惜与太师共谋。他自然是晓得太师别有居心,故此先叫父皇晓得这事儿,摆明了要在西北用兵,却又不能大张旗鼓。而秘折一事婉转告之太师,便是不认同他赵壑,也要卖皇上三分薄面。太师自然不能如何,只得默许了这个点子。皇上看明白这一点儿,才将王弗居交给赵壑要他发落,而赵壑这便心领神会立时寻个因由将王弗居又给了哈乞萨…如此绵延不绝,便是有了茬子立时补回,当真是因势利导,三人智谋之较可见一斑。然太师又怎会心甘情愿,故此王弗居到了哈乞萨身边,他定有自个儿打算。若是赵壑之计不成,便可趁机进言,将之置诸死地!
齐瑞儒忍不住打个抖,如今方想明白为何三叔在病中尚要他出使,甚至悄悄出宫随了他来。原先以为他是担心自个儿,心中还窃喜。如今再想,分明是他不放心太师与王弗居,更担心此计不成反倒叫北戎有了可趁之机。三叔三叔,你心里想的还是这囧朝江山,想的还是父皇能安稳高卧,你心头便当真一点儿都没有我麽?枉费我如此敬重你,你却连实话也不肯说…罢了罢了,你连自个儿都狠得下心来,又怎会在意旁人呢?
齐瑞儒这就无声苦笑,王弗居见他这个模样,当他还是不懂,这便着急。却又不能明言,只得轻道:“王爷莫要着急,上次送赵大人离去的那个我识得他,便是叫做穆萨江的千户长。他亦是王太师的亲信,在北戎埋伏多年…”
“你说甚麽?”齐瑞儒这就瞪大眼睛,“穆萨江?”
王弗居便有些惊异的望着他:“王爷,认识他?”
齐瑞儒这就急得差点儿跳起来:“你可晓得,当年便是这个穆萨江杀了三叔的父亲!”
王弗居一愣,齐瑞儒连连跺脚:“穆萨江当年是姑父手下一名降将,姑父为人谨慎小心,对他多有提防…估摸着便是如此才叫他投降王太师一边儿吧…”这就摇头,“姑父战死时,就是他投敌,引兵围住姑父所在…事后先帝斩杀他在京妻子奴仆一百余人…”这就苦笑,“好吧,如此真是血海深仇。”
王弗居一愣:“你这意思是王太师明知他投敌了还与他私下联络,这,这可是叛国啊!”
齐瑞儒看他一眼:“你以为你那个世叔是甚麽好人不成?”
“不,这不可能。”王弗居嘴唇一哆嗦,“太师便是天下最正直之人,怎麽可能…”
齐瑞儒看着他道:“他救了你,你自然感激他。可他亦是利用你,想你孤身在此,若有不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谁来救你?别指望那些所谓他的眼线。既是看着北戎的眼线,亦是看着你的眼线,若你有不妥,只怕第一个死的就是你!”
王弗居这便面上青白,瞪大双眼:“不,这不可能…”
“便是要我告诉你麽?”齐瑞儒面上冷笑,“原先他送你进宫是做甚麽?是做我父皇的男宠。父皇不要你,太师不会杀了你?若不是我三叔将你送至哈乞萨身侧,你有命活到今日?”
王弗居皱眉道:“这不过是赵壑他顺水推舟。”
“便是顺水推舟又如何?”齐瑞儒亦是皱眉,“正因三叔想到哈乞萨忌惮他不敢轻易对你下手,你在京中方能留下命来。待得太师再见哈乞萨,定下相助之计,你又成了哈乞萨的男宠,可他说过甚麽?便是女子亦有名节一事,王太师可有替你想过?这便不说了,倒是他送你到此,好歹哈乞萨看在这份上才处处维护你,不然你以为你能平安到如今?”
王弗居脑中显出的是在京师,赵壑几番言语,不由心内绞痛,这就喃喃道:“难怪太师一定要我命穆萨江送他…”
齐瑞儒大惊:“你说甚麽?这是太师的意思?!”这便急得跳起来,拔腿想跑。
诸位看官,这便也晓得内里乾坤了。太师分明是不愿赵壑独占圣恩,但迫于当下情势不得不与赵壑同谋,但心底更加愤恨。借着大事要成,一心一意要置赵壑于死地。便是赵壑死了,亦是于大事无碍。纵然日后皇上追究起来,他亦可推脱得一干二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甚至还会落下两滴清泪来说甚麽天妒英才云云。横竖赵壑明面上是私自出京,皇上再如何也不能昭告天下,这赵壑便是死了亦是连名都留不下!
齐瑞儒想的正是如此,心头只觉凄苦,三叔,三叔,为着这天下,你便明知太师会有杀招亦是甘愿赴死,可值得麽?无论先帝或是父皇,当真只得你拿命来换麽…难怪先帝死前一直跟你在一处,难怪父皇如何被你忤逆亦是不愿放手…只为无论如何,你总将这家国天下放在第一的。也就无怪人说,壑三郎之于囧朝,便如第二个皇帝一般。
可怜可叹可悲,这赵壑便是叫齐瑞儒心急如焚,王弗居见他如此连忙按他坐下,颤声道:“王爷不可大意!如今赵大人命悬一线,若你有不妥,只怕…只怕…”
齐瑞儒见他面如死灰,却还勉力相劝,这就只得定下心来:“我便无妨,你速速拿我令牌,调令…”
王弗居苦笑道:“真有王爷令牌,那些士卒可会听我的尚未可知。便是听我的,都中了药手脚酥软,又有何用?反叫北戎有了口实,当心他们拿你祭旗!”
齐瑞儒这就皱眉:“难道坐以待毙?”
王弗居眼咬牙道:“我且试试找哈乞萨。”
“找他?”
“哈乞萨虽是鲁莽,但光明磊落,若他晓得这些曲折,定会嫉恶如仇…况且,他眼里心上甚麽时候儿少得了赵壑呢?”王弗居苦笑道,“我这个男宠只怕是有辱使命了。别说宠了,哈乞萨连我的手都没碰过。”
齐瑞儒看着他脸上隐忍之色,便也感叹,这也是个苦命人。这便柔声道:“你且不要多想…眼下最要紧是救三叔。”
王弗居便起身望哈乞萨而去,行了一步却又笑了:“真想不到,我竟也会有救赵壑的一天。”
齐瑞儒看着他背影,便又皱眉,细细思量对策。便是三叔当真遭遇不测…不,不会,定然不会!三叔福大命大…
只心底里叫苦,眼下便是虎落平阳被犬欺,龙游浅滩遭虾戏。这个北戎王,莫非他早已了然于胸,这才对自个儿拉拢蒙托尔一事不闻不问,对王太师与哈乞萨之事不理不睬,甚至是装着一概不知的模样装聋作哑?齐瑞儒这就恨恨一捏拳头,抬头望见王弗居面色铁青行过去与哈乞萨而与数言。只见哈乞萨脸上亦是数度变色,最后一咬牙,回身吩咐自个儿亲兵几句,王弗居似松了口气,哈乞萨这就拍拍他肩膀,却也无言。
齐瑞儒正胡思乱想之时,台上蒙托尔的大戏却已唱完,接着便该血祭蒙托不达神。一般而言都是以俘虏或是特定之人为祭品,绑住那人手脚放在祭台上,生生以利刃割开胸膛,将热气腾腾犹自跳动的心取出献于神灵。原先三叔给他讲到这段时曾笑言自个儿虽是打赢过他们的大王子,却从未见过那祭台。便是有生之年定要看看那祭台,定要亲自躺在上头看看是否真如戎族所言可听得蒙托不达神之神谕。
越想越觉凄苦,这便眼中氤氲,忙的擦擦,就见蒙托尔一摆手,下头就有两个戎兵架了个人上来。齐瑞儒心道,不知是哪个倒霉鬼。那蒙托尔又叽里咕噜念了一串咒语,一圈人为着这祭品且歌且舞,最后将这人抬上祭台,用绳子牢牢捆住。蒙托尔这就举起利刃,一刀将将那人胸前衣襟挑开。
齐瑞儒哪儿心思看这个,只管看着哈乞萨那边儿有何动静。却见一个亲兵匆匆躬身而来,贴着哈乞萨的耳朵耳语几句,哈乞萨立即变了脸色,不顾一切就往祭台上冲。齐瑞儒这就不由跟着立起来往上跑。下头儿顿时乱了,却看见哈乞萨冲在上头一刀隔开那祭品绳索将他抱起,抚开他额前散发。齐瑞儒一望之下,便如五雷轰顶!
诸位看官便都看出来了,这祭品便是赵壑壑三郎无疑,可他怎的又成了祭品,如此混乱之下,这几人又如何逃出生天?咱们下回“争不争只在朝夕来不来只在早晚”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就是贴不上,怨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