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回

诗曰:

风过处云散天开,雨停处花落满怀。UC小说网:Http://闻不得醉人箜篌,梦不到青山云外。

诸位看官请了,今日席前龙井幽香,堂下桂花荣华,各位红光满面,想来是福气万千。咱们说了这许久,那朝中又待如何?这就回去打望一眼,再做道理。

堂上朝会方过,皇上退朝回宫。王太师不紧不慢退出殿外,却见个眉清目秀小太监躬身立在廊下,正冲他展露笑颜。这一对眼儿,王太师挑眉就笑了,却不让他过来,只管自袖中伸出手来转得一转,这便去了。小太监躬身颔首,也就不远不近跟了去。

王太师一路便往太后寝宫而来,那小太监也紧随其后。入殿时小太监立在门外,王太师一只脚踏在里头儿,另一脚却留在殿外,回身笑道:“你也进来。”

那小太监微微颔首,跟了进去。门外侍卫太监俱是久见太师之人,是故无疑,倒是对那个小太监多有好奇。这便私下询问,方知是前阵子才入宫的,近日里大大受宠的太监小弗子。论起来他入宫年纪也不小了,闻说先前还做个甚麽奉召的官儿。只是不知怎地突地净身入了宫,皇上似是十分喜爱他,特令福公公教他礼仪,专门儿留了他做身边儿使唤。那些太监宫女便又感叹,何时能得皇上垂青,便也算是飞黄腾达了。

看官们皆知,在这宫中,一切人便都是为着那九五之尊而设,故此身家性命荣华富贵,俱在那一人。女的能得皇上垂青,便是飞上枝头;男的能得皇上嘉许,自此官场顺当。便是个小太监,亦能在宫中呼风唤雨。说来便也是可怜,这皇上当的,倒是替他人做嫁衣的了。

闲话休提,这王太师缓步入殿,身后跟着小太监小弗子,只见太后正背身歪在榻上,身侧宫女缓缓摇扇,便知是在安睡,这就挥挥手,叫宫女退下了,他自个儿往一侧架子上取了本集子,自顾坐下翻阅,连眼角都没看过别处。那小太监只管躬身立着,并不多话。殿外众人屏气凝神,屋内之人不言不语。只见案头香鼎,袅袅生烟。

过得小半个时辰,太后身子一动,口中嘟囔了一句:“现下甚麽时辰了?”

“快交巳时末刻,太后好眠。”王太师盯着集子,缓缓翻过一页。

太后却是一愣,这就翻身起来,满脸惊疑之色。待看清是王太师,稍稍松了口气:“太师便来,也知会一声。”这便叹气,“若是叫人编派了去,还不只要说甚麽出来呢?”这就皱眉起身,却见个小太监过来跪了奉茶,这就接过饮得一口,只觉着温热适度,微微带涩,提神醒脑,其后又回甜,分明喉清爽。不觉斜眼打量他,“你是哪个宫的?怎的以前没见过你?”

那小太监跪了下来:“回太后娘娘的话,小的叫小弗子,目前跟在皇上身边儿伺候起居的。”

太后打量他一眼,转目望着王太师。王太师略略点头,太后这就松口气,仍盯着他眼睛道:“小弗子,你跟在皇上身边儿,那近日皇上身体如何?”

“回太后娘娘的话,皇上勤勉朝政,近日因着边疆战况挂心,故此每日上朝。夜里批阅奏折直至夜深,小的们都心疼,催了几回子了,又怕皇上恼,只好日日炖着冰糖雪耳梨花粥,看着皇上用的一口了,小的们这心才像踏实点儿。”

那小弗子老老实实躬身答话,太后听着他一番言语,不由笑了:“不愧是王太师找的人,句句都绵里藏针似的,状似说了不少,却是一句也无啊。”

王太师亦笑:“便是如此,方能骗过那些个火眼金睛啊!”言罢捻须一笑,微微颔首。

那小弗子这便抬起头来,只见一张俊脸唇红齿白,两只眼睛汪着一泓秋水,便是笑得恰到好处,多一分近伪,少一分似奸,行礼也规规矩矩的,不多话不卖弄,端的是看着灵秀可亲。

太后这便招手让他过来给自个儿梳头:“既是王太师领了来的,本宫便不当你是外人。”这就自铜镜中打量他面色,“皇上终究是皇上,耳边听得多是好话,大臣们都是往小了说往好的说,你听这些甚麽,不管大小的都来和本宫说一句,便也算是本宫这太后关心些儿子吧。”却又苦笑道,“说来也是惭愧,这做母亲的便是这般才能晓得儿子想甚麽做甚麽,可不悲哀?”

那小弗子恭恭敬敬道:“太后安心,小弗子省得。”却又道,“太后说得可不是当真麽?便说前几日吧,皇上不是为着祭天的事儿大发雷霆麽?当时大臣们都不敢言语,王太师忠君体国还想说些甚麽,却叫赵大人给拦了。喝退了大人们,独独留了这赵壑赵大人…”

太后一挑眉头:“留他做甚麽?”

那小弗子便是一笑:“太后面前,小弗子不敢放肆。”

太后一瞪眼:“恕你无罪,还不快说?”

小弗子吐吐舌头方道:“皇上留了赵大人,也没几句话,便把赵大人给…”

“给怎样?”

“给,给弄了一回子呗。”小弗子轻声说时斜眼打量太后面色,见她不温不火方又道,“皇上却是很久不曾与赵大人如此这般燕好。赵大人承受不住皇上雨露恩泽,这就晕了过去,总总在宫中歇息了两日才能上朝呢…”

太后摆摆手,似是不在意道:“这些个繁杂琐事儿的,便罢了吧…”却又话锋一转,“只是闲着没事儿听你说说这些个也好解些烦闷…”这就抬眼一笑,“本宫看小弗子你也是个伶俐孩子,这麽着吧,没事儿便来本宫这儿坐坐,茶饼甚麽的,有的是。”

小弗子呵呵一笑:“那先谢太后恩典了。”这就跪下去端端正正磕了三个头。

太后挥手叫他退了方道:“就是这个孩子?”

王太师一脸肃穆:“是。”

“先是你荐入宫去,皇上不中意扔给了赵壑,赵壑当是个烫手山芋交予那个甚麽哈乞萨的,如今哈乞萨死了,本宫便也当他是死了。怎的好端端的又在宫里?”太后皱眉。

王太师轻声道:“如今他得赵壑信任。”

太后一愣,随即笑着摆手:“怎麽可能?赵壑那人疑心病甚重,怎会轻信你的人?”

王太师眯眼一笑:“做戏的事儿,这孩子最是能耐。赵壑他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自以为捏着呢,谁晓得他是自个儿被拿捏了。”

太后缓缓一笑:“太师啊,你的心,本宫便是从来不懂呢。”

王太师看她一眼,故作慎重道:“太后放心,老臣忠于朝廷。”

太后深深望他一眼:“罢了,打从这一朝起,你便是韬光养晦的,当本宫不晓得麽?”就又叹气,“你想的事儿,本宫不是不知道,帮也帮了,只是拿主意的最后还是皇上。皇上的性子,你也晓得,不要偷鸡不成蚀把米。”

王太师朗声一笑:“太后多虑了,此事皇上是势在必行,由不得他。”就又低眉侧目,“更何况,如今有王弗居在他们身边儿,多的是机会。”

太后却浑身一抖:“若非万不得已,还是莫要兵行险招。”

“此刻还不是时候儿,老臣也不想如此。”王太师只是一顿,“不过于太后而言,却无甚分别,横竖您百年之后都是入宗庙的,四时馨香少不得您那份儿。”

太后面上一红,却又如死灰一般道:“太师,你便是怨恨本宫?”

王太师看她一眼:“太后又多虑了。有这功夫与老臣计较,不若想想怎生对付赵壑。”

“赵壑满头的小辫子,还怕抓不着机会?”

“太后啊,赵壑是很多纰漏,可疏而不密,不足以致死。况且他人在朝中,安着齐瑞儒那小子的人心人脉,这就是个天大的难题。更何况,有皇上在,他便是再大的罪过,也死不透的。”王太师眯眯眼,“上回子小春儿的事儿,皇上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由着我们放手去做。论起来,也不过是想提点一下赵壑。可见在皇上心里,赵壑的分量比咱们想的还多。”

“那你与瑞暮怎生说的?”太后叹息,“这个孩子,心眼儿也不少,会甘于受你摆布?”

王太师哈哈一笑:“太后这话可杀了老臣千百遍。”便又凝眉,“太子殿下心有丘壑,不可小觑。但毕竟年轻,很多事儿还得依仗老臣。”

太后摇首:“功高震主,你还是万事小心。”

王太师本欲言自个儿早有应对之策,却闻得太后语中殷殷之情,不觉心中一软道:“是,老臣明白。”

太后便晓得话已说到了,也就不再多言,只道:“有空了便来走走。”

王太师嘴唇一动,却不曾上前,反是退后一步躬身道:“老臣先行告退,太后保重自个儿。”

太后望着他背影而去,眼中不觉一痛。忙的仰首望着窗外,见得叶落枝枯,不觉悲从中来,忍不住落泪,却又慌得掩住口鼻遮了,幽然一叹。

诸位看官,这里里外外的都不晓得谁是真来谁是假,这赵壑壑三郎眼瞅着便是风口浪尖上的,究竟这小弗子是何人,他在赵壑与皇上这儿要做甚麽,咱们下回“园中萧索满目荒凉 榻侧久空无人垂询”再说!

小老儿还是很中意太师和太后的,多般配的一对儿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