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地,子时后夜,除了些许哨兵来往巡逻,大部分军士已然沉沉入睡。忽然,只闻门口两名卫兵开口道,“这么晚了,少主还要出营么?”
那白袍公子点了点头,古怪道,“让开。”
“遵命。”两名士兵认清来者,不敢阻拦,当下侧身行礼,让此人通过。
“川儿这么晚了,还出营...”萧衍不想惊动守卫,轻功稍蹑,悄悄跟在女子身后。
片刻,一炷香后,李川儿缓缓行到了突厥牙帐门前,只见一个老者身着突厥服饰,斗篷遮面,不识模样,他抬手对着李川儿挥了挥,女子也没言语,只是慢慢走了过去。
“到了。”老者笑道,伸手从背后拿出一件黑色斗篷,给李川儿换了上,然后回头对突厥卫兵道,“这是汗王的贵客,令牌在此,你们查验吧!”
“哦!是荀大人啊!那就不必查了,来啊,放他们通行!”一个汉子仔细打量了男子片刻,然后笑道。
十余名卫兵身着裘布皮甲,听了那汉子的口令,赶忙退让,可夜里见着如此神秘的贵客,也不免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贵客?”萧衍此刻伏身躲在一处营帐后,悄悄注视着二人,“阿史那贺鲁这么晚了,还要和川儿商讨什么么?可是为何川儿不带上我们...”
二人入了牙帐口,一路鬼鬼祟祟,专门绕着小路而行,再过两柱香,才行到那金狼大帐前。
“进去吧。”那叫荀大人的老者淡淡道,语气冰凉,不含息怒,似乎不是对那活人所说。
“果然是见那贺鲁的。”萧衍一路蹑着轻功,偷偷观察着周围动静,忽然,一个黑影转过角落,也向那金狼大营悄悄行去。
“恩?还有人?”萧衍一惊,“这黑衣人也去那贺鲁的金狼大帐...”他左右思量,此事甚为怪异,也不多想,足下轻点,片刻闪至那黑衣人的身后,右手化爪,左手急出,一扣一点,就把那黑衣人穴道制住。他四下稍顾,赶忙抓住黑衣人望那无人的角落而去。
“呵!今夜倒是热闹,什么人都来这金狼大帐。”萧衍也不知面前到底是何人,当下伸手扯下了对方的面纱,不免眉色狐疑,紧皱难解。
那人现出面容,也是皱眉看着自己,好不惊讶。
“张猛?”萧衍脱口道,随后解开了对方穴道,“你怎么来了?你不是驻守千军大营的么?”
此人正是李川儿军中两大得力主将之一的张猛,只见他身着软甲,腰带短刀,见着萧衍也是好不奇怪,当下低声解释道,“我是跟踪少主来的。”
“跟踪少主?”萧衍不解,“你跟踪他做什么?”
“萧大人有所不知,我和罗石都是前军的先锋将军,那夜中军大营被刺客偷袭之后,我二人奉少主口令,每晚巡逻在这中军营口,今夜论着我带队,可...”张猛说道这里,也面露疑惑,‘可少主一人偷偷出了营,还不让我护卫他...”
萧衍此刻明白过来,原来他在帐中听见李川儿令护卫“让开”便是这张猛的哨队,“你也不知道少主为何来这突厥可汗的大帐么?”
张猛连连摇头,沉眉道,“这事说来也是奇怪,少主一般很少夜间出营,何况这是突厥人的地盘。再者就算他出营巡视,也该带上卫兵相随,退一万步说,少主要做些隐秘的事,也不能连萧大人也瞒着啊。”
“不错。”萧衍点头赞同,可随后想起什么,不免叹了口气,“军中有明言规定,将领不可擅离职守,张将军,你这么偷偷溜出营...”
“无妨。”张猛大手一摆,豪爽道,“为将者,就要护好君主的安危,今日少主反常,就算不允许我等跟随,我也要偷偷护卫,否则出了差池,全军上下就群龙无首了。”
“倒是个忠厚的将军。”萧衍一乐,“你家少主平日里鬼鬼祟祟的事做得多了,你每次都要跟着,就不嫌累么?”
“萧大人取笑在下了。”张猛答道,“少主做什么事,明的暗的,那是少主的事,我们为将者,只要护好他的安危即可,职责所在,谈何累与不累。”
“呵!有趣。”萧衍点头暗赞,又扫了扫四周,“此地是龙潭虎穴,不知少主为何半夜来这里...将军,你先回去吧,这里有我看着,你还有巡逻的实务,若被发现擅离职守,可得以军规处罚。”
“我张猛本就是福州一个打鱼晒网的穷人,那年中原饥荒,福州受灾,我全家五口食不果腹...”张猛叹道,“要不是少主出手相救,又把我们接往琉球居住,我张猛别说带兵,打鱼的命都没有了...”他笑了笑,心头感慨,“我老母孩儿,都是依仗少主的恩情才活下来。所以,我那时就发誓,无论以后遇着任何危险,我张猛都要护得少主周全,你别说这擅离职守,,哪怕豁出性命,我都不惧。”
“是个忠义的人...”萧衍心头生出敬佩,思索道“此地有我护卫,还是让他先回营地的好,否则一会事起,我又要护卫川儿,又要顾及这张猛,就不好办了...”一念想过,萧衍刚要劝说,忽然那金狼大中响起一声怒吼,“来人!有刺客!”
“什么?!”萧衍、张猛二人均是一愣,想也没想,疾奔而出,闯进那金狼大帐之中。
萧衍足下生风,还未等那句“刺客”音落,只眨眼间,便已闪进了贺鲁的大帐内。
抬眼看去,李川儿身披斗篷,不识面目,手握一柄马刀,赫然立在贺鲁的塌前,后者肩头带血,虎目怒沉,一手执着弯刀,弓身稳足,摆出应敌的架势。
“这!”萧衍看的大惊,他本以为这李川儿是趁着夜深,前来和贺鲁商讨些结盟的事宜,那刚刚一声“刺客”,定是其他人乘机下手,可无论是谁,萧衍都想不到,会是李川儿本人。
他未及多想,心念数转,“左右贺鲁不会听他的解释,此地不能久留!”想罢,他身影一晃,到了李川儿身后,右手急出,揽着女子入怀,可后者不断挣扎,力气颇大,好不奇怪。
“川儿!是我!别胡来,现在情形危急,快随我走!”萧衍低声在李川儿口边说道,随后足下几点,向帐外奔去。
此刻,张猛刚到营帐口,见着李川儿被萧衍抱在怀中,手握利刃,张猛立马明白了原由“少主,你怎么孤身行险啊!”
“快走!别问了,回去再说!”萧衍赶忙带着女子向黑暗中奔去,张猛叹了口气,随后跟上。此时,那贺鲁一声喊过片刻,营内陡然炸了锅,突厥士兵纷纷出账查看,亲兵更是捉刀带队,向贺鲁这边奔来。
三人绕路行了半柱香的时间,只见这营地的布置似成四象之数,若要偷偷出营,不得不经过那西面三队哨兵。
“张猛,你看着少主,我去制住这些哨兵。”萧衍沉言道。
“你去吧!小心些!”张猛扶着李川儿,揭开斗篷一看,忽然“咦”了一声,赶忙喊住萧衍,“萧大人!你看少主...少主怎么了?”
“什么?”萧衍刚要动手,忽然闻到身后低唤,他赶忙又回过头来,低眼看去,不免眉色紧皱,“眼神呆滞...双目无光...这是怎么了?”他赶忙伸手度入些许真气,忽然行到神阙一滞,“奇怪...有什么东西阻碍这气息的顺畅...怪不得川儿有些失去神觉...”他赶忙提出三分内力,玉虚心经混元百纳,萧衍早在那寇岛就悟出了海纳百川的内功,当下运气导入,传力反吸,眨眼就把李川儿神阙中那一团杂揉的气息收入自家体内。
“这...”萧衍不禁脑袋一沉,精神恍惚,片刻内功自行,调息化解,这才回过神来,“这是什么东西...有些像蒙汗药的感觉...却出自在经脉之中...”
“刺客在这里!”忽然,十丈外亮起数个火把,营内呼喊声,马蹄声沉沉而起。
“来不及了!”张猛心头一惊。
“只能杀出去了么?”萧衍双目生寒,搂着李川儿,单手拔出修罗心。
“不可...”只见张猛站起身来,把李川儿斗篷脱下,批在自己身上,然后转身道“萧大人,我知道你武艺高超,若是我去引开卫兵,你定然可以安然把少主送回营地!”男子语气透着坚定,分毫没有犹豫。
“你胡说什么?!”萧衍闻言大惊,抬头沉沉打量着面前的汉子。
“萧大人,我不知道少主为什么半夜行刺这突厥可汗,可如今事已至此,突厥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张猛听着四周沉沉的脚步声,赶忙解释道,“如果我们杀出营去,是可以保下少主一时,可若突厥人发兵来袭,我们三千守军离王庭不过三里,眨眼便到。”
“你什么意思...”萧衍瞪目看着对方。
“这里是金山脚下,离大唐边境还有几百里。”张猛叹道,“所以现在还不能和突厥人翻脸。”
“那怎么办?莫非你要?!”萧衍终于明白过来,“不可!”
“不!”张猛赶忙摆手,“你快带少主走,留下我伪装成刺客便可。我会佯作是吐蕃的奸细,志在挑起大唐和突厥的战争,你放心吧,无论他们怎么用刑逼我,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张...张将军...”萧衍也是明白过来,此刻若不想和突厥翻脸,也为唯有断臂求生,这刺客若不能是李川儿,那么总要有人顶罪,“可...可为什么...”
“萧大人,你武功盖世,以后留在少主身边大有作为,张猛没什么本事,带兵打仗也是跟少主学的,再者还有罗石在,前军无忧!”言罢,附近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张猛赶忙喝道,“萧大人!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我...”萧衍张口难言,几欲吐字,都只能愤愤咽下,“将军高义!萧某佩服!保重!”言罢,搂着李川儿,轻功斗转,横牙紧咬,利用张猛吸引卫兵的间隙,向黑夜奔去...
“少主!让张猛再护卫您最后一次吧!”说着,汉子跪倒在地,对着二人离去的方向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