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流香终于也不能逃避死亡的结局,无论之后他是因为一生的善良升入天堂,或者为了自己的迂腐步入地狱。他死了,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人间,有多少人会真的悲伤?不多!
因为他活着,他的英雄事迹不会被抹灭。但他死了,即便会史册留名,也只有会去读史书的人才能凭“自以为”发出感触!
人世的公道,现实的无情!隐恶扬善就是姑息养奸,谁又能真的去改正这身入民族血脉的陋习?
不过这本已经不再重要了,毕竟莫流香并不是这个故事的主角。本质上他和统称为“苍生而活的那些英雄”没有其别,都只是作为独立主角的陪衬而存在。如果不是因为“邪不胜正”的原始教条赐予了那些所谓“英雄”可以长生不死的光环,“故事”这种东西也许早就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所以,鉴于任何人或事,由于每个人认识不同,看法也会不一样,所以故事就只当故事好了,何必非要去吹毛求疵呢……?
莫流香的传人们以丰厚的家资为他举办了隆重的葬礼,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很多江湖人都来给这位同道前辈送行。但不可避免的,长女与其最杰出的孙子不肯为他送行,在今后一段日子里必然成为了江湖上的笑柄!
而对于这件事,可以想象会有一种人存在。他们对莫家人会谴责若未央的不孝,但对若未央又会强挤悲伤表示同情和理解!可不管别人怎么样,作为主角的若未央是都不会在乎的。
而他现在也的确没心思去注意一个和自己只有血缘关系的人死活,因为作为钦差南下的莫隽,在度过长江之际,与一群盘踞在此的官兵遭遇。
那些人对朝廷钦差全无恭敬之意,霸占着官道愣是不肯让路。而莫隽亲手杀了两个营官后,竟遭到了士兵的围攻。他当然不会在乎这些士兵,因为不仅他自己现在已经武功奇高,而且此行带领的两千锦衣卫,以及数百东厂精锐,足可以将这一晚兵马打得七零八落!
被地方官请去喝酒的军官回营后听说了发生的事,一时酒意上涌竟带着手下士兵去硬闯驿馆,导致死伤惨重。
一边是朝廷钦差,一边又是边关大将,地方官根本无力斡旋,只好通知隔岸的同僚,向对面军队通报。
南昌王的大队人马此时正由其两个义弟率领,王猛本身出身军旅,为人性急暴躁。可高深则是深谋远虑之辈,心知此时仍非举事良机,自然不便与朝廷钦差硬碰。而且莫隽乃当今皇上第一宠臣,此事本又错在自己。思量再三,高深只好就近先过江周旋,同时派人往杭州通知南昌王。
可这一切都早在若未央意料之中,先前他已经诓走了杭州城外的两万兵马,如今通报的士兵还没入城就已经尸首分离了。
南昌王此时尚在若府沾沾自喜,以为近日来和若未央的交谈颇为投契,此番极有可能会得到其相助。当然,事情一定也会按他所想相反去发展,而且他自己还完全被蒙在鼓里。
高深到了江南岸后,首先去安抚了混乱的军队,当即前往驿馆向钦差赔礼,希望可以暂时了结此事。但他才过长江,高猛因坐镇大军感到无趣,时常外出寻事。无意中得罪了一群路遇的江湖人,竟被人斩杀市井,连同十余个军官无一幸免!
七万大军突然失了主帅,各营军官互不相服,结果可想而知。一边高深听到了发生的事大为惊恐,只好先放下事故想回军营去安顿,但没想到几十士兵才过江,就被一群神秘人拦截,成了一地尸体。
而此时再次被派往杭州通报的士兵丝毫没遇到危险,而是直接就到了若府。
南昌王夫妻听说了发生的变故都不禁极为恐慌,竟没顾忌到之前负责传讯的士兵为何至今未见?
前来寻找若未央商量,而他们才疾步走进花园,就惊见若未央正和朱朝阳对坐谈笑。
此时夫妻俩势必还难以全部想明白,走到跟前,南昌王强忍急切:“原来公主也在此,失迎了!”
朱朝阳淡淡一笑:“南昌王兄不必客气!我只是来找若兄商量些小事,正想一会儿去看你和嫂子呢!”
见他夫妻面色急切,若未央明知故问:“看王爷和王妃如此着急,莫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该不会是府中下人得罪了二位,那还请原谅,稍后我必当重罚!”
南昌王听了急忙摆手:“哪里?哪里?若大侠多日来盛情款待,我夫妻感激不尽!正不知该如何酬谢呢!只是适才士兵来报,说军中出了些事故,我需要马上回去一趟,因此特来向若大侠告辞!”
二人听了对视一眼,若未央轻轻摇头叹气:“哎!事已至此,王爷回去了又能如何呢?而且,二位又以为可以轻易离开这里吗……?”
夫妻俩听了顿时如遭雷击,呆在当地满脸惊骇!
显然,若未央的计划进展顺利。故意放士兵前来把结果告诉南昌王,让他了解事情的严重性!而朱朝阳此时当然也不是恰巧在这,正是接到了若未央的通知才来的。虽然并非详细,但南昌王夫妻俩此时也能想出个大概了!
一生的心血至此毁于顷刻,南昌王心里的不甘和悲愤也是可想而知了。旁边的妻子早已满脸是泪,难以开口。
半晌,南昌王悲愤的看着若未央:“为什么?我与你何怨何仇,你为何如此害我?”
看着他,若未央缓缓摇头:“你、我之间并无半点私人仇怨,但我的确不希望你野心得逞!我不否认自己有私心,其实我并不真的关心谁当皇帝,只是希望可以平静的生活。而如今皇帝虽然昏庸无道,却并不会再令事态更加糟糕。但如果有人此时篡位,无论那个人是谁,是好是坏,势必天下大乱,我的日子也必然不会再好过。所以你可以恨我,但我并不在乎!”
南昌王听得心里大为绝望,颓然坐倒在地,和妻子相拥而泣!
半晌,看了眼朱朝阳,若未央又缓缓开口:“我不习惯道歉,至少我只是做了自己想做的。但我知道,你虽然不算好人,可也的确有造福天下之心。所以我虽然破坏了你的幻想,但也并不希望你死于非命。现在我可以答应你一件事,只要你肯交出兵权,我可以保证你夫妻能够平静的过完后半生。虽然未必还有高官厚禄,但一定也是衣食无忧的……”
朱朝阳听了不禁一惊:“若未央你想干什么?”
冷冷看了她一眼,若未央平静道:“我和你的交易只是让你得到兵权,而当初也说过让他以兵权保命,你认为我会食言?所以你最好也记住,只要他今天交出了兵权,我也许阻止不了有人杀他们。但是,我一定可以给他们报仇。而且,我也不会再能保证今天的皇帝能长命百岁了……”
他是在威胁,但也是谁都无法改变的!南昌王已经绝望了,他知道面对的人不是自己可以战胜的。如今一切梦想都落空了,除了至少保住性命,他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选择。
看着他颤抖着手掏出兵符,朱朝阳忍不住心头一震激动,可若未央却先伸手接过来。
“让你的人带他们走,我给他们衣食无忧的承诺,也由你去兑现!”
“你……”
虽然气恨,但朱朝阳也是别无选择了!
看着朱朝阳的手下带走南昌王夫妻,若未央正色道:“别以为你可以耍手段改变交易,我不会再对你发善心!如果你真的够聪明,最好不要挑战我的耐性!”
接过兵符,朱朝阳本来的一点热情也全被浇灭了。哀怨的看着面前让自己无所适从的男人,她恨透了自己的一片痴心!
“若未央!为什么你可以对所有人都很友善,偏偏对我连一点点起码的公平都不行?就算你心里从来没有过我的位置,可至少你说过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若未央听着淡然一晒:“我们是朋友,但我也说过,那是在发生这个交易之前。而且我还说过,不够纯粹的关系我宁愿不要。如果你希望可以平安的走下去,就最好不要再出现在我对面。因为我对敌人,是从来不会手软的!”
他的决绝让朱朝阳绝望,但每个人都该了解一件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可以有要求,但最好不要太多!尤其是女人,这里没有任何歧视在内,只是阐述一个事实!
古往今来有过女强人,如武则天,次如李清照,她们可以空前绝后的成为一代女皇,也可以创造出不朽于世的锦绣篇章。但她们都同样不拥有美满的家庭!
所以,如果渴望幸福,首先要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幸福是怎样的,然后一定要做好必定会失去一些什么的准备。绝对不要妄想可以用自己不注重的去交换希望,因为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
也许卓文君令后世女子羡慕,但她也必须忍受在史册记载中让丈夫的名字排在自己前面,这又是世上另一种不公正!可希望改变的话,也许可以,却没有人能准确的预测是在什么时候……!
一切小樱都看在眼里,但她早就习惯了若未央的冷漠,可却感到无法适应他此时的绝情!
“对她来说,你的确太决绝了!”
若未央看着她,面色平静如水:“我就是这样的人,当我们之间出现了交易开始,就已经只剩下交易了。一旦交易结束,也就什么都不剩了!”
小樱听了凄然一笑:“我从没觉得你对世人冷淡有什么不对!可现在我也觉得,世人对你的回避也没错!以为内你对一切的要求都太简单了,简单到我没法想象可能有人可以接受!”
若未央缓缓坐下,脸上多了点柔和:“人们鄙视禽兽,可是你见过禽兽之间互相攻击吗?从始至终,我一直害怕的只有和人相处,无论他们对我是好是坏。因为即便有人对你好,他们也会对你有所希望,那往往会是让人承受不了的。反而敌人对我来说更容易相处,因为可以不用去顾忌!所以,我宁愿永远一个人不去在乎任何人。可是说到底我也只是个人,我没法舍弃自己的女儿。否则如果没有清平的话,今天我就算还活着,也只不过是独自一个人躲在深山里与野兽为伍。因为我相信,只要我是无害的,亲手就不会伤害我。可对人,我没法有这种信心!”
小樱苦笑声,点了点头:“的确!我们东瀛武士从修行之初,多数都是在森林里野外锻炼,与野兽搏斗早就家常便饭一样。可是我们都了解一件事,野兽本身并不像我们所想象的可怕!因为只要它认为你是无害的,就不会主动来招惹你。可是人,你的无害只会招来被伤害……”
良久,两人虽相对坐着,可却谁都不敢去看对方!也许这一刻他们都在害怕,怕自己会伤害对方。可究竟为什么?也许知道,但谁都不敢真正去想清楚……!
不难想象若未央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假如他并不具备某些天生的能力,在人世间根本是寸步难行。不是因为他自私,而是因为他会承认自己的自私!
世人一向惯于相互指责,可往往又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甚至不许别人承认。因为绝大多数人每天都是在重复相同的生活,如果其中一个人承认自己有错,就等于把所有人都推向了深渊。
他不会因为勇气得到赞许,只会更加尝尽人世间的辛酸!就好像葬礼出殡的队伍,路上会有很多人围观。假如这时有人开口说“人都死了何必还要这么铺张浪费?还要阻碍交通!”
这时候,死者的亲属首先一定会对他怒目而视,甚至拳脚相加。而他们会自认为是孝道,却忽略了这正好暴露出自己缺乏家教。而同时其他的围观者会内心狂喜的欣赏热闹,但一定会为了表达自己的人性,对说了实话的人指责没有人情味。可他们心里却是在嘲笑棺材里的人死有余辜,因为他的子孙是如此粗暴野蛮,说明他不擅教养。
而且其实很多人都在内心里埋怨队伍的阻碍,却忘了死人本来是无辜的,而看热闹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在阻碍别人的道路?
也许“道理”这东西确实复杂,至少说来会令人不耐烦。但如果只是在心里问自己正在干什么?其实道理真是太简单了!不过能做到“吾日三省吾身”的人又实在真的不多。
人们都习惯从自己的角度去看待事物,比如:莫家门徒!
此时此刻,即使包括莫畅宁,也不免对弟弟的绝情感到“失望”!现在他不禁会想,也许一直以来自己都只是在自欺欺人,弟弟不接受自己,并不是自己想象的他想保护自己。而事实就是人们传言的那样,弟弟从一开始就看不起任何人。
因为固有的意识中,老人毕竟是爷爷,哪怕有一点点人性,让老人可以黯然离去都是应该的!可这种事没意义多说,因为这也仅仅是一些人从自身角度出发的认识,没有理由强迫所有人遵循照办,还必须当做理所当然!
总之莫流香死了,让他的子孙对若未央态度也发生了改变。而这本来并不是他希望看到的,可没有人会再去考虑他会怎么想。
诸人聚于一堂,莫仙玉身为莫家长子,此时他已有十足的理由继承父亲遗志!
“我看大伙儿也都别太难过了,毕竟以后的日子还得过下去。其实这事也不难办,大师兄始终是月影门掌门,一切就都按照原来就行了!”
诸人听了也没多想,便都点头同意。白守仁却是感到为难:“其实我虽然是月影门掌门,可一向都是遵照师父的吩咐行事,我自己实在做不来。我觉得宁儿已经这么大了,也是时候让他继承家业了!”
这话本无可厚非,可此时听在人们耳朵里,却不禁感到一阵扎心!因为他们都在怨怪若未央,可归根结底若未央的绝情源于莫流香的不肯放手!
白守仁当了三十多年的月影门掌门,可真正做主的始终还是莫流香。他本无意的一句话,却也正说明了莫流香生前的独裁!不过时间永远是可以磨灭一切的,任何情感、意见,甚至生命,都可以被时间终止!虽然过程可能会有点长,但人们还是擅于遗忘的,好歹可以不用去面对!
看向白守仁,莫仙玉缓缓安慰:“大师兄,你总归是当了多年的家,对很多事好歹也都知道该怎么处理。况且有三哥、四哥,小天他们帮你,大不了就先让宁儿跟着你学一段日子,也总好过让他突然接受适应不来!”
白守仁想想也是没错,当即也就点头答应了!
接着,莫仙玉又看向侄子:“宁儿!我当大伯的,本来有些话是不该说的。可如今你自己也该明白,你那个弟弟……,哎!总之你已经是大人了,也该学会依靠自己去生活。别忘了,你总归是咱们莫家的长孙。这家业无论怎么样,早晚都还是要交到你手上。现在我们趁着还能动可以帮你,但你自己也得知道上进呐!”
看看诸人,莫畅宁强忍心头烦躁,缓缓点头:“大伯,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会尽力学的!”
莫仙玉也明白他现在一时难从爷爷过世的悲伤里出来,又带着一份对弟弟的伤感,也得给他点时间舒缓,不能太强迫了!
当下诸人商量妥当,莫仙玉依旧掌管家中的产业,而白守仁师兄弟则合力操持月影门。莫畅宁就要两边跑,学做生意还要熟悉如何管理门派。好歹现在他这个武林盟主也只是个虚名而已,早就没人真的还当回事。江湖上的事自有江湖人去解决,他的确感觉自己也有点力不从心了!
可是他不着急,很多事也没多想,但莫仙玉却是想了很多。对他来说,身为莫家长子,他自问有责任为父亲和侄子做好承接。父亲去世了,自己要尽全力培养侄子能够继承家业。
可是他也明白,莫畅宁天分普通,一身内功也都是传自别人,本身武功并不很高,至少和他的身份确不相符。而自己和父亲的几个徒弟无论也都远不及父亲当年,更赶不上死去多年的弟弟!
多少年过去了,时间把他心里对弟弟的怨恨也冲淡了很多,现在他只希望可以为家中留下个能够继承基业的后代。当然,让莫畅宁早日成婚生子也是需要的,但那还不能急于一时。
可想要真正让他能够独立支撑家业,莫仙玉知道自己没办法帮上他忙。
才智或许不是能靠后天培养,但长时间积累经验也可以应付事情。加上侄子还有一众不乏才俊的好友,这是一份福运。可人生在世,绝大多数的事到了最后总还是要靠自己本身的能力去解决的!而能让侄子学到那些能力的,世上也只有一个人了!
说心里话,莫仙玉真的不想再见到若未央,虽然他也是自己的侄子!但无论如何,若未央是唯一可以帮上他自己哥哥的人。而且父亲毕竟已经去世了,若未央再如何也还是莫家的血脉,他再不愿意,也有责任为莫家承担一份义务!
这就是莫仙玉现在作为一家之主的想法,在他而言就是理所当然的。而若未央也理应那样去做,并且必须应该是从心里认可的!
世事如此,人心如此。世人注定要不断的遭受洗礼,因为他们终究还没能学会该尊重“自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