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寰全身都在颤抖,不知是生气还是伤心。他一直极力压抑着自己,直至回到桓王府。只有在一个人身边,他才能放肆自己的所有喜怒哀乐,只是他还没有明白这一点。
曲忘忧似乎闻到空中弥漫着一股悲愤,他伸出手起身将李寰拥在怀中,抚摸他的头。他的伤心,有过而不无及。
“忘忧。”李寰望着他,双目通红,“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指的自然是子歌。
“我无法揣测人心,但不管子歌在打什么主意,他错了。”曲忘忧停下来思考要不要告诉李寰接下来会发生的事。
“忘忧,说清楚,我现在没心思猜。”
曲忘忧浅叹:“清凝姑娘会成为圣上后妃,这是她命定之事。”
“她嫁于本王,一样可以!”李寰强辩。
“这也就是为何仪灵愿与你同盟。”
李寰忽而打起精神:“仪灵呢?她定能帮本王。”
曲忘忧摇头:“她不在了。”
“不在?她死了?”
“对我们来说,她与死无异,再不会出现在我们身边。”
“所以她不会帮我?”
“她不会帮任何人。”
李寰已由伤心转为细想,他不能让清凝就这么成为父皇的皇妃。
“忘忧,你是本王军师,一定有办法!”
曲忘忧低眉思量:“办法确有,只是……”
“只是什么?”
“皇上让王爷操办此事,若是清凝姑娘不见,少不得又要怪罪到王爷头上。”
李寰却大喜过望:“此计甚好!只要能救凝儿,挨父皇一顿责骂又如何。”
李寰喜形于色,忘忧却痛彻心扉。几番夜间梦回,床畔已无那人,也曾暗自低泣。他以为自己能抵挡这种想念,以为在他身边便可一世无忧。怎知忘忧难忘情,他虽看不见,但李寰对清凝的好,他心如明镜。他想过,这样未尝不是一种好结果。李寰迟早会娶一个女子为妃,至少仪灵为他安排了这场缘分,他们都该认命才是。
可笑,他刚才竟想到“认命”,他自视英才,通晓六界,是非绝不认命,如今竟有此念,果真世道沧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将她藏在何处才不会被父皇发现?”李寰又有新虑。
他实在不必担心,忘忧已算出当朝皇上阳寿将近,溘然长逝不过朝夕。但此等天机他不能说,否则仅是知晓对李寰来说也是不能承受之重。
“若让皇上和子歌皆无法找寻,只有一个地方。”曲忘忧道。
“哪里?”
“这里。”
“桓王府?”李寰吃惊不解。
“忘忧可摆一法阵,将清凝姑娘置于其中,纵有术法奇人也破不得。并且,此法阵能使来往之人皆忽视其存在,故不会有人说出。”忘忧佯装盯着李寰双眸,“这是忘忧能想到,最好的办法。”
李寰虽有担忧,仍是同意。他清楚曲忘忧的能力,虽是不懂法术的凡人,但总有机妙之法。也是,知晓一切,又怎会不知各派法门。
“凝儿醒了么?”
“王爷为何不自己去看。”
“你陪本王一起。”李寰未及多想,脱口而道,“你一走,本王就心生忧虑。事情办妥前,不要离开我。”
曲忘忧愣住,思绪又被提起,他怎会拒绝。李寰亦奇怪这种话怎会由他说出,但他脑中似有什么不愿去想。他回身看了一眼忘忧,确定他跟着自己后,朝清凝房间走去。
“姑娘,姑娘!你没事吧!”才行至门口,就听屋内传来丫鬟叫声,李寰忙快步踏入。
清凝似乎刚醒,半躺在床,脸色惨白。李寰屈身细问:“凝儿,怎么了?”
“我……做了个梦。”清凝捂着头,头疼的紧,醒前似乎还想着的事,现在全然忘记,“我怎么在这?”
“你已经昏睡一日,吓坏本王了。”李寰说着,又想起皇上所言,心如针扎,“你独自在外,不知为何晕了过去,是本王派去保护你的人带你回来的。”
“我一个人在外面……”清凝试着回忆,似乎是有这件事,但她在外做了些什么,根本记不起来,“头很痛,想不起来。”
“那就别想。睡了一天,东西也没吃,曦儿,让膳房送点吃的来。”
曦儿福身后离开。忘忧站在李寰身后,默默凝视二人挽手相谈。李寰适才所言还在他耳边萦绕,此刻却犹显多余,他转身,退到房外静候,一边四望寻觅适合藏身之处。
子歌清楚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走到这一步,他比任何人更加心痛。只是此举可成两个目的,一是断了李寰心思,二是找机会将清凝带离。若能将假冒哥舒娥儿之人逼出最好,纵不出现于他也无碍。他已决心亲自阻拦,以其武功加上宫文弦相助,宫中救人并非难事。
虽安排妥当,但他仍心有担忧。这步险棋他走的太难,无人能预料将会发生什么事。倘若……倘若弄巧成拙,清凝当真嫁给皇上,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子歌心思沉重,脚下如踩千钧,走了很久还不见景王府影。
一身锦衣华服,行路者都不禁刻意回避他半尺之外。往日,任何烦心之事他都可与清凝一吐为快,但如今却不知该向谁说。小八,还是流裳?子歌摇头,他们自己的事都已忧虑不安,又哪里能再理他。子歌虽如此想,潜意识中恐怕依然将李轩流裳二人视作少年,不可同语。这或许是他的弱点,好在,他对对手从不轻视。
信步而走,又走到当初与清凝分别的客栈,而他们竟从未好好话别。客栈安置的方桌旁坐着一个白衫公子,背对长街。
子歌未语,一步步走近,坐到他身边。他承认自己十分惊讶,竟能在此见到天离。天离和桃邀失踪之事他听瑶玉说过,经过这些事,再见仿若隔了数年。
天离自然也看到他,首先映入双目繁复衣饰,与曾经子歌的简单畅快截然不同。
“景王李歌?”
“李慕。”子歌回道。
天离笑起:“是谁都不重要,我只想问,你是否还是那个木子歌?”
“你觉得呢?”子歌反问,他好奇他们去了哪里却只是道,“瑶玉想了你们很久。”
“一些事情耽搁了,现在才回来。”天离毫无相告之意,“瑶玉呢?”
“她不见了。”
“你们没有找她?”
“那人身法在我之上,天地浩淼,如何去找。”子歌亦瞒下清凝所诉瑶玉无恙之事。
两人一时陷入沉默。他们曾是并肩作战的伙伴,但从来不是朋友,在对方心底的距离让他们在没有瑶玉流裳在身边时显得尴尬。
“我会去找她。”天离道,伸出手心幻出一物,“有人让我将此物交给你,时刻带在身边,必对你有益。”
那是一颗宝石,明晃泛出红光。子歌取出夜染刀,天离稍稍施法,宝石便镶嵌刀鞘之上。红光湮灭,化为漆黑,相称且不招摇。
“多谢。”子歌没有拒绝。他看出天离风尘仆仆赶来找他,只为了此物。
“你不怀疑?”天离心奇。
“你是瑶玉朋友,我相信她。”
天离安静望着子歌,若说有人能做人间帝王,那定是子歌无疑,他的睿智毫不掩饰。天离不由生出钦佩,一种对王者为尊的景仰。
“你不问我是谁交予你的?”
“问了,你会告诉我?”
“不会。”天离回答,“凡人不该认识他。”
“所以我们没有问。”子歌抚着剑鞘,“我只知道,如果你想害我,根本不需要这么麻烦。”
天离由心而笑,起身欲离:“瑶玉安然无事,莫郡引救了她,你自可放心。”
子歌亦站起:“景王府就在城中,希望来日能再见。”
此言倒令天离想起些事:“若是来日,我与郡引有事相求,不知你可愿相助?”
子歌闻言,心中恍如明镜,霎时明白他们为何来到京城,又为何总出现在自己身边:“若我答应,是否能知道到底是何事?”那样一个人也需要自己的帮助,子歌双眸不禁泛出亮光。
天离左右侧目:“这里玉龙混杂,不如你自己去看。”言毕,右手并指停在子歌额头两侧,待他同意后,指尖轻点,将郡引所求人皇玉玺解除封印之事告之子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