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尘暗藏心底,瑶玉坐在铜镜前练习她最惯常的微笑。
景王府中,日子也算懒散,她起的并不早,但当她前去桃邀房前时,才知道还有人比自己更迟。
瑶玉敲门:“桃邀,你醒了么?”侧耳听到里面传来响动,试探问道,“我进去了?”
“别进来别进来!”桃邀声音急促。
“发生什么事了?”瑶玉不免担心。
“你先别进来,我马上好。”桃邀言毕好像在跟谁说着什么,声音低沉,她听不清。
接着房门打开,瑶玉正准备迎上去,脚下却移不动路,双眼直盯着眼前人。
“瑶玉。”天离朝他打了招呼,“桃邀正在等你。”
瑶玉转身望着天离离开的方向,忽然明白些什么。整个身子跃进屋内,关上房门。
“桃邀!”瑶玉不可置信,半惊半笑道。
桃邀已穿好衣服满脸绯红坐在床边:“我让他悄悄离开,他偏不肯。你可别说出去。”
瑶玉已走到她身边坐下:“让我不说可以,但你要告诉我,什么时候的事?”
桃邀低头一想,说道:“前日稍晚,我发现天离独自一人在外望月,便前去陪他。后来风大,我们便回到屋里。”
桃邀声音渐低,瑶玉却已渐明了,浅笑出声:“那我应该说句恭喜了。”
“瑶玉真讨厌!”桃邀噘着嘴,突然转了转眼珠,“没想到你竟懂这些事。我还是前天晚上才知道的呢!”
瑶玉抿嘴:“虽然云哥哥管的严,但我爱听戏,又好问,有次还不小心闯到别人家去……”口中说着,心上又猛然想起过去的自己。原来自己曾经那么调皮,遭人嫌弃,是云哥哥将所有事一一解决。水云护……云中君,瑶玉抬头望了望天,心中默叹,“云哥哥,如果我不是素荷转世,你还会那么对我么?”她永远不会知道。
“喂,你最近怎么了?总是说着说着就出神。”桃邀一拍她的肩膀,又眨着眼望着她,“我听说莫哥哥将自己关在屋里,一晚上谁都不理,看来你已经决定和流裳在一起?”
瑶玉听到莫郡引时心还是不由一恸,但她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知道怎样做才是最好:“流裳对我很好,我不想对不起他。”
“可是莫哥哥对你也很好啊?”桃邀不解。
“他的好,是因为另外一个人,因为素荷。”瑶玉回道,声音并无起伏。
桃邀眉头微蹙想了想,摇摇头:“但你就是素荷,难道还会吃自己的醋?弄不懂你们!”桃邀竟也学着叹了口气,“但你决定就好,我可一直在担心你。”
瑶玉故意朝床上看去,调侃道:“这就是你担心我的方式?”
“这件事不许提了!”桃邀站起身去捂瑶玉的嘴,两个人笑成一团,暂且将所有事抛在一边。
天离在院中遇见面上已恢复往日神态的郡引。
“怎么不见子歌?”
“他入宫了。”郡引回道。
天离愣了一瞬:“开始了么?”
“我方才走了一圈,李轩也不在府上。天可能变得比我们预想中还快。”郡引仰头,一片密布乌云。
子歌匆忙赶到寝宫,皇上已经驾崩。床边尽是哭泣抹泪的皇子,唯独他最后到。仿佛有人,故意让他晚来一步。
他跪在四皇子身侧,望着床上那人穷尽一生,在他心中留下的不过短短数年。他的悲伤来自于血缘亲情的剥夺,但对那个人本身,没有依赖与陪伴的情感并不让他为之痛不欲生。他的脑中还能思考,思考这份失落的来源。
“诸位王爷、皇子请去大殿等候,皇上留有遗诏待宣。”福荣德瞬间苍老数岁,走上前道。
众皇子依次迈出房门,唯有李寰和子歌留在最后。
子歌起身,走到床前俯看,仪容完好,不见眉头深结。子歌唯剩一声叹息,父子之情,再见未久又悄然而去,一时心中五味杂陈。
“二位殿下,请移步大殿。”福荣德又上前来催。
子歌转目看了仍跪地低头不语的李寰,朝福荣德点了头,离开。
李寰行至大殿,除了一众皇子外,官员大臣皆等在门外。大门未关,正是要将遗诏昭与众人。他因父皇驾崩思绪低迷,神情恍惚,好在忘忧已给他吃了定心丸,不用过多担心遗诏之事。他站在皇子首位,心中盘算该如何操办父皇后事。
福荣德立于高处朝下宣读手上诏书:“自古帝王统御天下,必以敬天法祖为首务……”遗诏所写套文,历代相似,所有人在意的只有一个,谁会是即位之人?
“景王五皇子李慕,人品贵重,才识俱优,必能克承大统。著继朕登基,即皇帝位……”
积少成多,哗然出声。众人虽觉李慕归来时期可疑,皇上又对他颇为宠爱,但当真要将皇位传于他,还是令人惊叹。
李寰已听不清福荣德接下来在说些什么,如同被人闷头一棍,嗡嗡叫个不停。怎么会这样!李寰呼吸急促。曲忘忧从来没有错过,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出错!
“布告中外,咸使闻知。”福荣德走下台阶,来到子歌面前,手捧遗诏屈身,“老奴给皇上请安!”
眼见事成定局,朝中亦无人敢言。他不能等,若等到回府后再问忘忧,子歌已成当朝皇上,介时回天乏术。
“本王要看遗诏!”他还是相信忘忧,一定是这其中出了问题。
“桓王殿下,老奴已将遗诏宣读完。先皇有旨,遗诏除景王殿下外,不可假手旁人。”
“如此一来,若你们做些什么勾当,岂非瞒天过海!”李寰心急,一时口不择言。
“桓王!父皇尸骨未寒,莫要在大殿如此喧哗的好。”子歌压低声音,语气却是锋利。
福荣德沉了口气,言语却是不可更改:“桓王殿下,老奴服侍先皇四十余年,一直忠心耿耿,先皇写下遗诏时老奴就在旁边。所说所言,没有半分假话。桓王如今要看遗诏,岂不是让老奴为难,也是对先皇不敬。”
“二哥,算了……”站在李寰身边的三皇子拉着他衣角。
不料此举却更让李寰气从中来:“景王殿下还未即位,皇弟们都忙着帮他说话,真做了皇上,眼中还有本王么!本王乃父皇长子,于情于礼皇位都该是本王的。”
“可是这里有先帝遗诏……”福荣德话未说完,被李寰打断。
“那就打开来昭示天下,本王绝无半句怨言。”李寰死死盯着福荣德,愈发觉得事有古怪。
子歌抬头,不经意间轻笑转身:“父皇长子……自古立嫡不立长,父皇无后,嫔妃中最高者除了贤妃就是湘雎夫人。而贤妃被贬为才人,似乎二哥的母妃也只是才人?”
朝下有窸窣笑声,李寰不由怒气迸发,引火烧身,朝堂之上受人嘲笑,一时情绪大动,竟出手向子歌而去。
他的功夫并不弱,朝中皇子武将,很少有人在他之上。可惜他面对的是子歌。子歌轻巧闪过,一路退到殿外,将李寰举动暴露众臣之前。子歌移步躲在一旁守卫之后,拂袖从李寰眼前扫过,夜染刀映入双目。
李寰不曾想子歌竟敢带刀上殿,大惊之下,抽出守卫佩刀朝子歌砍去。子歌亦抽取守卫佩剑,生生拦住他一砍,但却只是将他打开,不曾伤他。李寰回神,想起自己不可能是子歌对手,转而冲向福荣德,他一定要看到遗诏!
福荣德连连后退,口叫“救命”,但王爷杀奴才,谁又敢出手。眼见李寰手心即将碰到遗诏,身子忽而一挺,一种刺痛在体内蔓延。
李寰回头,子歌正在他身后,手中持剑,剑尖穿过心口,一剑毙命。他竟以为子歌并不想要他性命,却忘了他本是江湖高手,手法快准,如此时机又怎会错过?他无意间,陪他演了一场大戏。
“你果然……”李寰倒下去,殷血漫了一地。
忘忧错了,木子歌从来都有野心,不论江湖,还是朝堂。李寰瞪大双眼,无法瞑目。
众人瞠目结舌望着这一幕不知如何开口,亦不敢开口,不管遗诏如何,如同李慕身世一般,说是,便一定是。
“老奴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福荣德忽然跪地高呼,引得朝廷内外呼声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