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血龙刃

对面,“杀手之王”王如寇以双掌分拂开萧菩萨那一对兵器,正要上前取对手性命,忽全身一震,呆了一呆,然后仰天喷出一口血,那血沫在宫中灯笼火把照耀下,如雾散开,在红雾中幻出一条血龙,昂首扬鬣,向虚空中游去……然后,王如寇缓缓地向前仆倒下来。

在仆倒的王如寇身后,站着一个人,一个蒙着黑面巾的人,这人如从夜幕深处闪出的鬼魅,旁人只顾看两人相斗,竟未在意这人什么时候现身。待大家看清他时,他已这样偷袭王如寇得手,把王如寇如摧枯拉朽一般推倒,从王如寇背后现身在众人面前。

“你、你这是使的是‘血龙刃’!”一个女子的声音怒声叫道。

红拂一凛:那是绿绮在揭发蒙面客偷袭“杀手之王”王如寇的武功。

“血龙刃”绝技,那不是宇文家族的绝传武学?

正在红拂思忖间,却听那蒙面客冷笑一声:“枭氏余孽,还来生事!”说话间,人化一缕黑烟飘出,袭向绿绮。

绿绮身子一凝,便要接招。

这时却从斜剌地飞出一人,喝声“随我走!”一拉绿绮的手,带着绿绮向外飘去。

那蒙面客出招击了个空,大叫一声:“好样的,哪里走?”叫喊声中,向绿绮与一个带着绿绮的人影追去。

那人影身形极其矮小,看在红拂眼里,依稀是当年“独孤城”中号称“四奇”之一的绝顶杀手“南方烈火牌”“朱雀”南宫禽。

南宫禽轻功“贴海飞”是南海台风怒潮中练成,逆台风怒潮尚可贴海飞行,一旦到了平陆无风涛之阻,自是施展开这绝世轻功,如行云流水,水银注地,无处不可到了。

蒙面客追南宫禽与绿绮,但见前面两人身形百变,忽东忽南飘忽不定,中间还出人意外来个向回绕穿,人们欲看清两人下落,却听远远传来一声长笑,如珠落玉盘,虽在远处,犹清晰可数,声声悦耳:

“破野头家的奴才,追得上姑奶奶,赏你吃果子儿!”

这声音听在红拂耳中,不由心中一宽:原来真是“朱雀”南宫禽!

南宫禽的杀手绝技是“烈火牌”,绿绮与南宫禽在一起,自是再无生命危险了,说不定,那宇文家族的高手,被两人诱出,联手除去也未可知。

经此一闹,已到半夜三更时分了。宫中刚才围追堵击诸人,正欲怏怏然准备散场,忽见宫外东南方向火光一闪,随即在东南方向传来喧闹人声,一时不息。

红拂心中复一惊:难道,绿绮她们出去,又遇上了强敌围攻?

正在红拂惊疑不定之时,却见一个小黄门飞奔出来,用那童子鸡似的未变嗓的声音尖声叫道:“今日值长是谁?”

这小太监年虽不大,从飞奔出来看的轻功,倒也颇有根基。

这时便有一人越众而出,沉声应道:“禀公公,宫内值长薛世良在此。”

那值长是宫内宿卫的轮班值殿的宿卫班头,一身甲胄,国字脸儿,倒也威风凛凛。

小黄门把手中拂儿一挥,发声道:“皇上问,宫外那喧闹声,是怎么回事?”

值长薛世良应道:“禀公公,小的们也刚发现宫外火光与人声喧闹,详情不知端的。”

小黄门闻言,哼了一声,以示对这答案不满。

薛世良忙道:“请公公稍候片刻,小的这就去了解情况。”

薛世良急急向外奔去。

众人望向宫外火光亮处,但见那火光在远处隐隐,既不见更旺,也不见减息,似是稳在那里了,听那人声,虽有喧闹声,似是夹杂着人嘶马叫,但也不见如何惊天动地,声音有所高低起伏。

众人正猜疑不定之时,却见一行人从一座宫殿中也走到外面来了,为首之人,身穿黄色龙袍,正是皇帝。

皇帝身边陪着美人吴绛仙、袁宝儿两个。那吴绛仙原是殿脚出身,所谓殿脚,乃是皇帝乘龙舟游行运河长江时,拉纤摇船的精壮船夫纤夫。那龙舟装就得华丽非常,又高大又精美,俨然一所行走的宫殿。因而这拉纤摇船之人,便称为殿脚:意谓让宫殿行走的脚力。地方官如原江都官员王世充等为了讨好皇帝,特在挽皇帝所坐的龙舟换上一色的好看的女人,拉纤的,摇船的殿脚,都是娆娆妖妖的美船娘,把个皇帝看得眼花缭乱,目迷美色,乐不可支。

吴绛仙就是其中一位美女殿脚,因手脚灵便,腰身灵活,长得又齐整,又划得一手好橹桨,又有气力,被安排在皇帝眼前摇船。不想被皇帝看中,唤入舱中作那好事。那吴绛仙本是结过婚的,又有气力,在床上与皇帝颠凤倒鸾,有一等一的手段,把个皇帝弄得神魂颠倒,飘飘欲仙,一经幸过,再难忘怀,便收入宫中作了美人。

皇帝将身半倚在身材高挑脸儿雪白的吴绛仙身上,一旁俏巧娉婷地立着会作诗的美人袁宝儿,那宝儿却是一个大眼睛小圆脸的美人,五官精巧,如同画中的观音美菩萨。袁宝儿将眼微睃了一睃以身承着皇帝嘴角似笑非笑的吴绛仙,那双俏目微微一颤,随即凝定,望向远方,嘴角淡淡浮出一个小小的梨涡,别具一番风情。

红拂心中暗叹,这狗皇帝虽然无道,倒会鉴别欣赏美色。这吴绛仙与袁宝儿,可真是各有各的妙处,换了红拂自己若挑人相伴,一时也难以割舍定夺。

红拂将身子往宫殿角落阴影里微缩了一点,以免引人注目。这时宫中四周被惊扰出来,陆陆续续,三五成群,或零零散散的宫女宿卫太监,怕也有数百人之众。大家见皇帝出来,自是一片寂静,谁也不敢担惊扰皇帝的罪责。

却听皇帝漫声发问道:“今日值长呢?值阁裴虔通呢?外面怎么啦?火光隐隐的。”

小黄门恭声道:“奴才来,没见到裴大人,值长薛世良已到宫门外去了解情况了,叫奴才在这里稍等,他马上回来禀报。”

正说话间,一行人急腾腾而至,为首一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身材高大的侍卫军官,眉目间透着精明霸悍之气,后面跟着刚才出去的值长薛世良以及另一个值长许弘仁及几名仗剑执枪的宿卫。

那侍卫军官见皇帝也被惊扰出来,脸色一改为恭敬之色,急趋皇帝跟前,行礼道:“区区小事,不意惊动圣驾了!微臣裴虔通迎驾来迟,还望恕罪。”诚惶诚恐之色,恭恭敬敬之意,在说话间表露无遗。

皇帝见了裴虔通如此说,不好再怪罪这位跟随自己多年的老侍卫,声音转为和缓:“外面火光隐隐的,发生了什么事?”

裴虔通轻轻一笑,道:“草坊失火,外面人正在救火。”

皇帝笑:“怪不得,朕看那火光虽然不熄,却也大不起来。是城东司马将军屯军之所的马草场吗?”

裴虔通陪笑答道:“圣聪神明,正是司马大人那边。司马大人已组织大批人马灭火了,估计再过一会,应该把火尽灭了吧?”

吴绛仙轻笑一声:“司马大人若万人大军还灭不了一个小小草坊之火,明天这武贲郎将的官职该改我来当了。”

袁宝儿闻言,飞目看了吴绛仙一眼,娇声笑道:“是啊,咱们吴美人可是灭火圣手!”那话话中含话,一语双关,巧妙刁钻,不无醋意诮讽。

皇帝闻言,哈哈大笑,把手一挥道:“好嘞,呒没事体,都散了,进宫去伐。侬的好觉,全被迭场火光给搅黄脱嘞。迭个辰光,该去好好补补回龙觉嘞!”

皇帝这时所说的,竟是一口吴语。世人传闻确然不假,皇帝迷恋江都,连说话也都多用吴语了。

皇帝说着,把手揽向吴绛仙腰里,便要进宫。

袁宝儿见状,又是一声娇笑:“万岁如此,那宝儿就回自己院里去了。”

皇帝一笑,把袁宝儿也一把揽入臂弯,左拥右抱,笑道:“美梦被搅,更需伲两家头加倍偿还。伲两家头,啥人耶跑不脱。”

随着皇帝的笑声,皇帝先与两个美人入内,其次是宫女,太监,一一鱼贯而入,最后一行人全已进入一处迷楼入口,留下那个传令的小黄门守在宫门口,转身望向场内。见皇帝已改内,随着裴虔通、许弘仁、薛世良分别下达命令,宫内宿卫分头值宿,执行侍卫任务,宫女、太监、没被安排任务的宿卫,也都渐渐散去休息。

红拂见众人正在散去,心里暗舒了一口气,正想要动,身边忽有一个侍卫掩来。

红拂身形一转,反手擒拿手施出,人随即贴上,一招“锁喉手”锁向侍卫咽喉。

但这招出手极快的“锁喉手”被对方及时出手,握住手腕,对方低声喝道“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