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静了下来,洞房内只剩下孔明和黄阿丑二人。
只要揭去那大红盖头,新娘的“庐山真面目”就会露出来。孔明的手已触到盖头,又缩了回来。结婚前他只是远远地见过阿丑,朦朦胧胧中看得不真切。丑是肯定的,但丑到什么程度他并不晓得。
孔明想起了齐宣王的夫人无盐女,她的大名叫钟离春,却很少有人提起,只知道她是个丑陋无比的女子:前额突出,眼睛深陷,喉结粗大,背驼腿瘸,头发黄乱,肤如黑漆。黄裳(阿丑大名)吾妻,不至于如此吧?
孔明随手翻了一下案上的书,是宋玉的《神女赋》,有几行十分剌眼:“须臾之间,美貌横生……貌丰盈以庄姝兮,苞温润之玉颜。眸子炯其精朗兮,瞭多美而可观。”
丑媳妇免不了见公婆,何况丈夫?孔明合上书,闭上眼伸手揭去盖头。睁眼看时,黄裳正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所幸没有无盐丑。泰山黄承彦的话在耳边响起:“闻君择妇,吾有一丑女,黄头而色黑,才堪相配,肯容纳乎?”
“‘黄头而色黑’,一点也不假。”孔明轻轻地叹了口气,“若是无才,可是赔到家了。索性试她一试。”
孔明想到这里,目光变得柔和了一些,说:“阿裳,刘皇叔三顾茅庐,请我出山,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呢?”
黄裳不语,做了几个动作:左手握拳,右手包之;双臂展开,如抱大球;左掌三砍,右手搂之。
“夫人,请明示。”
“你不出山,永无出头之日;你一出山,如日东升;你佐刘皇叔,三分天下,必据其一。”一串话从黄裳口中吐出,倒是燕语莺声,十分娇媚。
话有理,声音甜,孔明心里舒服了许多。
“亮久乐耕锄,不愿卷入是非争斗之中。”孔明故意摇了摇头。
“孔子所谓‘危邦不入,乱邦不居’,差矣!天下大乱,何邦不危?何邦不乱?普天之下,安有静土?孟子云:挟泰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凭夫君之才,辅佐刘皇叔,不过是为‘长者折枝’而已,而非‘挟泰山以超北海’。不然,夫君腹内诗书千万卷,不过为谈资增色罢了。男子汉大丈夫,不能顶天,至少要立地。至君尧舜,也不枉一世为人。”黄裳立起,虽然丑却英气逼人。
“夫人之言,一语惊醒梦中人。亮多有怠慢,请恕罪!” 孔明深深地鞠了一躬。
“言重了!我不求荣华富贵,只求夫妻之间,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黄裳忙向丈夫还礼。
“今晚是你我大喜之日,不该谈这些经天纬地之事!”孔明一笑。
“三才天地人。人在天地之间,岂能不谈天地?”黄裳也一笑。
“执子之手。”孔明脸微红。
“与子偕老。”黄裳脸大红。
烛影摇红,情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