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肖子鑫厅长才慢慢平静下来。
沙婧的手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另一只则揉搓着他的前胸,一双好看的聪明伶俐的眼睛一直紧张得观察着他的脸,不知说什么好。在她看来,任何人对突然袭击一般传来的生养自己的母亲的噩耗都会如此反应,就好像一颗原子武器突然在头脑里爆炸一样的感觉吧?都会一下子崩溃到大脑一片空白的傻子状态而肖子鑫厅长的反应,则更是如此,完全出乎意料,她有点儿吓着了,这么一个坚定不移的人,睿智型的男人,他的一瞬间失态和痛苦不堪的模样,那种泪水突然直下的情景,可以说是她这辈子头一回看到……,
“你……没事吧……肖厅长?”
又过一会,她轻轻询问道。
肖子鑫微微点下头。泪水,再次扑面而流
“是伯母……她老人家……?”
“是的。对不起……我太悲伤、太悲伤……”声音,是从肖子鑫的胸腔深处滚动出来的,他突如其来的悲痛欲绝,不,好像声音是从里面挤压出来的那种,瞬间就让她感觉到已经十分且喜欢的那种洪亮大气的男性声音喑哑了,只剩下刻骨铭心的痛楚那种。看最新章节请来“”
“我能理解,肖厅长,我完全理解你。要不要我给朋友打个电话,你要赶紧订票吧?这个时间了?应该来得及?”
“不,”肖子鑫厅长迅速擦拭一下眼泪,抬起头,“不用了,我给部里同志打电话吧,他们会帮我办好……”
肖子鑫厅长给公安部有关同志打了个电话,很快,那边就有了回音,告诉他,明天北旧往k省的最早班机是3:20分,已经确认订好机票,“希望你节哀顺变,好好休息一下,明早有专车接他去机场。”
“谢谢,谢谢。”
这一夜,肖子鑫厅长无论如何也是无法入睡了,他的大脑深处迅速刮起一场风暴,母亲的模样,母亲的一切,都在风暴之中轮番滚动展开肖子鑫告诉沙婧,他太爱他的老母亲了,他说,他家乡的老百姓一般都说,母亲是伟大的,无私的,而对于他和老母亲和感情而言,更是如此自己这辈子,如果说真心愧对哪一个人的话,那么只有他的老母亲,为了他吃了太多痛苦、无法言说的那种隐性痛苦……
沙婧理解地点点头,似乎听出了一些内在的东西,但他们母子之间到底有哪些感人肺腑的情义,却还一时半会无法知道。她十分想听,可又觉得不是时候。本来,她在肖子鑫打完电话之后,心里就一直在犹豫不决,是否自己这个时候应该尽快离开这里啊?她知道肖子鑫很快即将上任公安部某副职领导了,自己越是喜欢他,越是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和关键时刻影响到他,更不能害他,如果公安部一会儿来人,或明天早晨来接他的人看到他房间里有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还是公安部下属某警方杂志社的一个女编辑部副主任,传出去会怎样?
这是很可能的,公安部领导已经知道了情况,不会不连夜派人或亲自到宾馆来看望他……
可是,她又放心不下,这种关键时刻,自己走了,丢下他一个大男人,又会怎样啊?
正在迟疑不决,电话响了,果然不出所料,公安部主要领导亲自给他打过来的,表达心意之后说马上过来看望他,希望他尽量想开一些,不要太难过……
“肖厅长,我得走了,”沙婧站起来说,眼睛突然红了,眼泪,大滴大滴的眼泪也没来由地突然扑簌籁扑下来。“我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更不能影响到你……”
“好吧,你回去开车注意点,慢点开。”
肖子鑫厅长点头,起身要送送她,她一把拦住,不让他送,走到门口她忍不棕头轻轻哽咽道:“肖厅长,代我给老人家多磕一个头吧……我会再联系你。”转身匆匆忙忙走了,显然是哭了。
肖子鑫收回目光,也开始收拾自己一发而不可收的悲伤心情,太突然了,他来厩党校培训班学习的时候,走的急,但之前在厅里还往家里打过电话,询问父母有没有什么事情或困难,老父亲却是一个劲儿地报平安,他也就以为家里二老一直安好,也没有想太多。而如今,他恨不能立马飞回老家娘娘寨,再看一眼自己这辈子最爱最欠的老母亲……
他静静地等待公安部有关领导的到来,眼前,却仍然飞旋着自己儿时和母亲的影像……
一幕一幕,记忆犹新啊
………
对于自己老母亲的家世,大学生时代一次暑期回乡肖子鑫特意询问过,老母亲和老父亲开始不愿意多说什么,只说过去的事了,说那些干什么,没用。可肖子鑫不听,越是不说,他越好奇,后来经不住软磨硬泡,一些家世还是给他问出来了,慈爱的老母亲在肖子鑫的心目中留下了太多太多印记。
母亲霍玉英是辉南县小金川山沟里一户贫苦人家的女儿,12岁作为童养媳到了悬圃县肖家,肖家当时是当地的一个大户,开着皮铺、米店和杂货铺,儿女众多,家里很有钱,有好几个买卖,人缘也好,即使是下船厂——ck89————都好使……
肖子鑫的姥爷则是个猎户,一辈子指望挖参打猎为生,养活一大家子人,兵荒马乱年代,日子越来越难过,不得不把小女儿卖给了肖家。幼小的霍氏一到了肖家,就开始和其他儿媳妇们轮班做饭,伺候一大家子人洗涮、衣食住行,是一个极其善良勤劳的小闺女,因此很得肖家上下人喜欢。
日子过得也算是顺心遂意,至少有口饭吃了,家里人也因为她的原因而从死亡线上挣扎了过来。对于母亲而言,真正的苦难正是从生肖子鑫开始降临……
而对于肖家来说,苦难则是从解放开始……
不用说,肖家即使是在当地再没有罪恶,再人缘好也不行,对老百姓善良,一解放,立马就成了罪大恶极的阶级敌人——ck89——肖子鑫的老母亲,到了肖家之后,尤其是后来跟肖子鑫的老父亲圆房之后,基本就成了一个生育机器……这个大家都懂吧。过去的人,没娱乐活动,男女在一起晚上没事就造人是个乐趣。
过去那样的年代,一个大户人家,有钱有势,还要有人,媳妇也多,各房的孙子孙女更是一抓一大把,一跑一大群那种。
如今的80后90后的孩子估计很少见了,也想象不到那时候到底应该是个神马样子。
没关系,只说这肖家吧。
霍氏一共给肖子鑫的老父亲“肖老蔫”生下了十一个孩子,肖老蔫别看“蔫”,在造人方面能力一流,男女都有,到了肖子鑫这里,已经达到第十一个了,如果不是母亲后来的那个病,估计他也不会是肖家最后的那个十一了。按说,人多不怕,孩子多也没问题,反正有得是钱养育他们,更何况人多力量大,用不上几年就又起来一茬子人,年复一年,用不了多久,单就肖子鑫这一枝就应该和上辈人一样人丁兴旺、五谷丰登、形势大好了哈哈哈。
可是,您还别忘记了,咱们上文已经说到解放了,解放大军不仅打跑了蒋军、抓住了那么多追逐他们的有钱人,分他们的财产和大小老婆,给穷棒子欢乐,歌唱,感谢,不久又不知什么神人发明了一些新名词,其中之一比如说:地主、富农、富裕中农、下中农、贫农、赤贫呵呵。呵呵。
过去富得流油,那大多是靠祖辈、祖父辈们几代人勤劳致富、省吃俭用积累下来的,没有什么那些人后来一遍又一遍所宣传的那么罪恶滔天。勤俭持家,本是中国人祖辈流传下来的国风啊……
但是到了肖子鑫的几个哥哥姐姐降生之后,家道忽然中落,解放时,据说肖家的绵羊票成箱子成箱子一下子全都一夜之间成了废纸
土地也没收了,不是他们自己的了。
于是乎,到了肖子鑫落生来到这个世界悬圃县某乡娘娘寨时,实际上他们的家庭早已成为赤贫。穷光蛋。
日子过得七裂八瓣,虽然老父亲老母亲一辈子勤劳,但是日子仍然过得尴尬。
肖子鑫后来上学尤其是上高中、大学期间,有一段父亲“肖老蔫”是靠着偷偷摸摸跑到县城去卖血支撑他读书的……诶,不说敢罢
这些年来,这些情况,有些肖子鑫后来断断续续知道了,但更多的事情,令人和痛苦不堪的事情,两位老人家是不会跟他说的,这也是儿子肖子鑫到政府当官之后,尤其是还在官踌得风生水起,官越做越大之后,两位老人却从来没有显摆过,在家乡人面前历来都是笑呵呵的根本原因之一。
老母亲、老父亲每次见儿子肖子鑫回乡,晚上众多亲友包括那么特意赶来的乡长、书记之类离开之后,灯下都会一遍又一遍端详自己的儿子,一遍又一遍刻意嘱咐肖子鑫,在外面官场上混官,不要为难那些、想见他的老百姓,能帮忙给他们办的事情,一定要记得帮忙给他们办啊……
肖子鑫厅长也就一遍又一遍老老实实、勤勤恳恳地点头哈腰,答应,答应,说:“妈,我记住了。”
“嘿嘿其实我一直就是这么干的啊。”
农村人,尤其是要在乡上有个亲属什么的当个小官,那就相当牛逼了,更不要说有人在上面县城、省城当官,当大官了,其实不然,“肖老蔫”和他老伴儿肖子鑫的老母亲又何尝不懂得现今这个混沌邪恶的社会到底是个神马样子?不明白,他们也就不会每次都那样千叮咛万嘱咐儿子了……
别人的儿子,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他们只希望自己这个真心给他们老肖家光宗耀祖的儿子,既然手上有了那么大的权力,那就至少要对得起乡亲们,对得起老百姓
没别的意思,他们也不懂神马大道理,宣传得他们几十年来也越来越脑残,好在他们在这一点上十分清醒。
“你给大家作好事,就是给自己积德啊”
“人,不能欺天。”
这个也不多说,不宜细说,大家各自领会。所以,后来肖子鑫上大学之后回家无意之中询问两位老人,老人家心里想说,一吐为快,后来想想又怕给儿子日后招惹什么不好的事情出来,就不想说,但越是不说,肖子鑫这个一根筋还越是,最终还是几乎全盘给问出来了,心里从此以后也对于自己的老父亲、老母亲尤其是老母亲更是充满了一种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荣使命感
这,或许也可以解释成为什么在他当了悬圃县一个小小的信访办科员、后来居上又当了悬圃县政府办的综合科长、办公室副主任、县委办副主任、当了那么多年悬圃县、大国县的县、常务副县长、长和如今的省以来,一直心里实实在在努力在为老百姓做事,对他们感激涕零的一个根本原因吧?
母亲,他就是把那些屁民当成了自己的老母亲一模一样的人,他心里常常自责的是,如果他不当官,自己的老母亲有难事找到当官的被人弄来弄去,不当人待,他情何以堪?
所以他刚一参加工作到信访办时就有倾向,就敢为那些的老人在省报写稿揭露呜不平
所以他才在当公安局长和如今当厅长期间一见到黑社会欺负人就肯定要狠狠打击
有权力,为什么不好好替老百姓办点事情啊?
不说了,有点儿跑偏?
肖子鑫厅长印象和感受最深的是,母亲年轻时候长得非常漂亮,那个时候农村的大姑娘小媳妇不叫漂亮,夸人长得好看叫长得“俊”,是那一带乡村十里八屯有名的一枝花。
到现在,肖子鑫厅长的宽大豪华型办公室里还悬挂着一张褪色且放大的上个世纪一个陌生漂亮年轻村姑的大照片
那,正是他如今刚刚去世的老母亲:霍玉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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