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七,早间响雷,乌云漫天。
风火山本是雷击频发地区,按严副大队长和吴辉本意,此时不宜动用三辰天时浑仪,可丁文仍坚持己见。
在这方昏暗天地间,风雨交加,闪电时隐时作,三辰天时浑仪的光芒显得格外醒目。
一直倦恹恹的嘟嘟忽然抖擞,吼出一声。
小家伙这是怎么啦?丁文还在疑问间,一个队员前来报告,山头东北侧出现一道峡谷。
这个消息来得太突兀,在场几人都怔住,丁文一怔之后隐有激动。
在风火山转悠了七八天,每个人深知附近的地理状况,该地区根本不存在峡谷。可这时,连绵层叠的山坡凭空出现一道狭谷,这不是奇异自然现象,也许是条路径。
丁文只喊一声“八点前不许动浑仪”,抓起了背包,一拉琼琼便钻出帐蓬,毫不犹豫地冲进了雨幕。
三辰天时浑仪的光芒宛若穿透层层雨幕,指出一条明路!
两山之间有道峡谷,烟雾从中不断冒出。
这难道是琼琼时常喃喃的“风火”之类明显提示?
“走!”
因为时间无多,丁文来不及解释更多,因为这天日月同辉的时间仅一个多小时,若错过的话,期待的日子也许是来日,也许是来年。从山顶下到山脚,丁文与琼琼几乎滚爬跌滑,庆幸附近山势较为平缓·沾了一身泥浆;而嘟嘟在前头以叫声为引,让丁文少去许多周折。
“小文,你们俩不要命?”楚阿叔的腿脚更麻利,后发先至,却赶在丁文二人的前头,偶尔还搭个手·让丁文二人不致于太狼狈。不明就里的人以为丁文发疯了,但严副大队长指派出一个支队·由吴辉带队·反而以丁文三人更早到达峡谷的入口。
这道峡谷如造化巨斧一劈而就,入口处相对不过一丈。谷内雨雾迷蒙,却怒风呼号,听来心惊胆颤,让人涌生第一感觉,此非善地。
吴辉指派五名队员在前探路,让另五名队员押后·把丁文三人保护在队伍中间。丁文却要求·所有人员不得间距过远,保持好队形。
谷内气温阴冷,寒风阵阵,浓雾迷蒙了视线,可视距离不到十米。令人奇怪的是,谷外密集的雨点居然落不进峡谷,但一个个涉足谷内的人·冷得直打哆嗦。喝下了一口蚁酒,吴辉借机凑近前,问是否等待后援人马?丁文抬手一看手表,此刻已近八时,便摆动了摆手,让众人继续缓慢前行。
须臾,通讯队员报告说信号被完全屏蔽,与严副大队长失去了联络。这种现象不出丁文所料·此地若为李淳风所布置,所以丁文不得不支声·让大伙儿不必费尽心思寻找出入口,安心跟着前行就是。楚阿叔对这话感到奇怪,说迷了路,大不了顺着山壁可以找到出口。
若这般轻易,那楚阿叔也太小瞧了李淳风,峡谷既是李淳风刻意营造,恐怕不比圆形广场来得简单。为了不致于人员出现无谓伤亡,丁文当众约法三章,一不要过于相信眼前所见所闻,二不要凭以往常识主观臆断,三尽量不要落单。尽管一行十四人,唯独琼琼没有产生疑惑,其他人都把满腹疑问压在心底,缄默间缓缓挺进。
忽然,轰隆隆声起,这声响妨似一扇沉重的大门在关闭当中,于耳旁回响不绝。回音袅去,眼前的景象陡然一变,原先雾锁的峡谷此刻起变得明亮。
一条石梁悬空横架,上方黑得深邃,石梁下面是翻滚的无边火海,丁文甚至能感觉到热浪逼人。楚阿叔与吴辉面面相觑,从彼此的脸色看到了不可思议与惊骇。
“小文,这是怎么回事?”
“李淳风的手段,不是我们所能揣度,安心向前走吧。”丁文回望来时路,所见到竟是断头路,意味着只能前进而不可后退。楚阿叔若有所思地轻轻点头,俯身捡来一块石头,随手掷向火海。
落石无声,却搅动了下方火海,一阵强风带着热浪,如一条无形的风龙盘旋而来,劲吹得众人身躯摇晃、双足虚浮,势若席卷众人而去。在队伍人仰马翻之时,嘟嘟吼了一声,张嘴吸走了这股强风。风声消停后,众人始收起轻视之心,楚阿叔也在暗暗吃惊,这地方太鬼了,一块石头也能引起这么大的反应!
其实,这些在丁文眼里只是幻象,能给以感觉、触觉方面十分逼真的幻觉,可丁文没有及时点破,有缘进入这样地方的人,就要有打破常识的觉悟。
前头五名飞鹰队员步步为营,有点矫枉过正地郑重。嘟嘟似乎一眼瞧透,挣脱后跳下地面,蹦蹦跳跳走到了最前面,大约行至一百六十余步时,回头叫了一声,居然向着横梁外走去。
“跟紧嘟嘟。”丁文见前头的人停下脚步正迟疑地回头望来,便追了一句。
经过这么一转,四周景象又全然发生变换。
荒芜的风火山,有层叠的“石林碑海”,切显得那么熟悉。
若细心观察的话可以发现,风火山下没有青藏公路和铁路,也没有帐蓬,更没有可以遥见的二道梁兵站等。然而,眼前的景象太熟悉了,足以让人暂时忽略了许多。
“我们真的出来了吗?”吴辉发问时神情复杂,既有踏实后的欣喜,又有失望与惊讶掺杂在里头。这个吴辉算是指战员队伍里的另类,对密宗颇多研究不说,偶有乱力怪神的言语,多次被上级严厉批评,因此至今仍是一个少校副职,不过其能力深得严副大队长赏识。
“你啊,睁大眼睛仔细看看。执象而求咫尺千里。”楚阿叔的眼光老到,看出了迥异不处,此话一出引来支队的队员们一顿嘘嘶声。吴辉愣了许久,从队员们的嘘嘶声中醒悟,而且得到一个残酷事实,仍旧联络不上临时指挥中心。
“全体队员就地休息十五分钟。”丁文只觉得这不仅仅是简单的幻象这仿佛时光已倒流,同样的风火山却不同的年代难道始作甬者记忆中的某个时间?
席地坐在褚红色的砂岩地面,看着没有发现太大变化的风光,丁文心里的滋味却不同。琼琼傍于身旁而坐,显得柔顺而寡语,时不时逗弄嘟嘟。其实与地狱之门的经历相比,这里算和风细雨。
一阵辘辘声打破雪域高原的宁静,旌旗展动随风猎猎一队人马从北而南逶迤行来,长达近里。行伍两旁有骑兵相护,骑兵甲胄在阳光下闪烁,胯下神骏疲惫不堪,显然已走过很长的旅途。
这在演古装戏吗?
休整的时候能看到这一幕,支队的队员们少有地卸下沉重,对着这队行伍评头评足。吴辉重咳一声让队员们不要放松警惕,自己拿着望远镜观察。
忽然间,天色突变,一团乌云笼罩在行伍的上空,冰雹从天砸落,砸得这队行伍人仰马翻、乱做一团。一员持枪银甲武将搭弓射向上空,上空旋即传来雄鹰哀叫,一只巨鹰中箭滑翔摔至山头,双翅无力地拍打着。从鹰背跳下一个黑帽黑袍人还来不及安抚即将死去的伙伴,又一支羽箭袭至。
一箭从背后透胸,黑袍人仆倒在巨鹰身上,仆伏许久却突然发狂般跃起,拔下羽箭狠狠拗断,紧接着如狼似虎般对着山脚下的行伍高声嘶吼,吼得骑兵胯下神骏不停鸣叫。银甲武将安抚了神骏,策马来到山前,单手举起长杆银枪遥指山头上的黑袍人;黑袍人一阵狂乱之后,俨然已成凶兽之状,四肢攀走山壁如飞,向着武将扑杀而去。
“糟了,快替我射杀那黑袍人!”丁文情急之下高呼,然而丁文呼之晚矣,黑袍人与银甲武将缠斗在一块,虽然吴辉已下令狙击手立即准备,却丝毫帮不上忙,由于双方搏击太快了,快得让人眼花缭乱。
这是一场密术与国术之间的较量。银甲武将的长枪如臂,招式大开大阖、粗中藏细,舞得银光闪烁;黑袍人身怀奇术,几乎足不沾地,身法十分灵巧,赤手双拳还击却不弱于下风。
这比电影画面来得真实,我们这班人居高临下,就象看客一样,又难免身临其境。楚阿叔看得过瘾,不时击掌叫好;而吴辉他们反而心生警惕,准备让队员们潜伏到位。
“吴队,还是让队员们共同记下附近四周的山形山貌,否则丁文们将会永远困在这虚境里。”丁文觉得,出现这一幕绝非没有来由,李前辈不过让昔日情景再现而已,实际与圆形广场上方的画廊有异曲同工之妙,若沉缅其中,反而忽略了其它线索。
山脚下的二人搏斗还在激烈进行,一部分护卫士兵们在外围驻成一圈,另一部分护卫士兵紧守行伍中那辆盛装红艳的辇车,辇车四周又挂满了洁白的哈达,哈达随风飘动。
难道是文成公主入藏的情形?丁文从背包中摸出那面残破铜镜。长满铜锈的镜面毫无出奇之处,强烈的阳光下尚能反射出一道不明显的光芒,光芒照射至面前景象,却如一块石头投进平静的水面,所有景象都随涟漪而逐渐模糊,直至凭空消失。
“臭小子你在吊人胃口。”正处兴头的楚阿叔焦急地直跺足,但刚才的物事已不再,只留下寂静的红色山脉。
“美景固然是好,可我知道一个事实,那个黑袍人若不死的话,阿叔您有机会跟他较量,其实它与‘智狼,现况没啥本质区别了,况且丁文们不再是旁观者,何尝不是风火山中一景一石?”丁文也不愿刻意打断刚才的影像,可打断了便是打断,何须固执于此。
楚阿叔一阵失落后霍然转过身,正面直视而来,似要重新认识丁文这个人一般。吴辉却在这时不合时宜地插话:“丁先生,黑袍人所在的山头有一点点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