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饭后,领导宣布,办事处所有的工作人员必须盛装出席答谢会,让重庆的社会各界看看,八路军将士不仅仅有刚毅的一面,也有柔情似水的一面,有旗袍的女同志可以大大方方将旗袍穿出来,有洋装的男同志可以就将洋装穿出来,反正就一句话,怎么漂亮怎么来。
也有女同志没有旗袍,只有军装,领导笑,说:“那就在脖子上围一条围巾,在胸口的衣兜里插一支腊梅也行。让社会各界看看,我们八路军物质上虽然不太富有,但我们却有一颗追求美和发现美的心。因为有美的存在,生活才更值得我们共产党人去为之孜孜不倦的奋斗,哪怕是献出生命。”
辛小雅听领导这么说,她不由自主地莞尔一笑,她看了前排的陈建峰一眼,心说,等一会,你就让你见识什么是美什么是妩媚。
旁边的一位女同志见辛小雅笑意盈盈,问:“小雅,你等会穿什么衣服?”
辛小雅微微一笑,说:“保密!”
女同志一笑,说:“对谁保密,对陈建峰同志?”
辛小雅笑,说:“瞎扯!”
女同志与辛小雅要好,她笑,说:“小雅,你偷偷告诉我,我保证给你保守秘密。”
辛小雅在女同志的耳边低低耳语,女同志窃窃地笑,不停地点头,不时瞟瞟陈建峰,辛小雅说完,女同志长吁短叹,说:“你对陈建峰的感情,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同志们做了那么多的工作,给你们创造了那么多的机会,只差用组织纪律压他了,他就是不松口。你辛小雅是我们延安的一枝花,我要是个男人,我早就同意了,还用得着组织上做工作。对付陈建峰这种又臭又硬的石头,就该这样针锋相对,让他躲无可躲,这一次,你就给他来一个突然袭击,连老夫人都暗中支持你,不信陈建峰不低头。”
女同志偷偷地给辛小雅做了个手势:“小雅,加油!我们都支持你。”
辛小雅看着陈建峰,又有了自信,心想看你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徐绍成老先生自然也在被邀请的贵宾之列。天近傍晚,老先生带着陈思涵来了,陈建峰西装革履于门口迎接。陈思涵一下汽车,看到陈建峰,一路小跑,陈建峰张开双手,抱着陈思涵原地打了一个旋,陈思涵咯咯地笑。
父女俩嬉闹了一阵,陈建峰问陈思涵这段时间有没有听话,有没有好好学习,陈思涵点头,说自己这段时间别提有多乖了,除了读书认字,还跟着老师弹钢琴。陈建峰问陈思涵都学会哪些字了,会不会写自己的名字,陈思涵说会,她拿起陈建峰的手,一笔一划地在陈建峰的手心写自己的名字,陈思涵的小手在陈建峰的手心写写划划,让陈建峰的手心一阵酥痒,陈建峰看着一本正经写字的女儿,只觉那种酥酥的感觉从手心直入心里,让他的全身都充满了满足感和怜爱感。他想,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因为爱,生活才变得充实而丰满。
陈思涵写完,问陈建峰,对不对,有没有写错。陈建峰笑着点点头。陈思涵歪着头告诉陈建峰,她也有不乖的时候。
陈建峰笑,问陈思涵什么时候不乖了。
陈思涵说:“想你的时候啊,小思涵想爸爸的时候就不乖了,老吵着要巧巧姨带我到这找爸爸。”
陈建峰爱怜地摸了摸女儿的头:“你这个小家伙。”
陈建峰抱着陈思涵与徐绍成边走边谈。
徐绍成说:“我听说你和一个叫辛小雅的女同志走得很近。”
陈建峰脸一红,说:“爸,你别听人瞎说,我和她只是革命同志。”
徐绍成摇摇头,说:“什么叫瞎说,走得近又有什么好否认的,正大光明的事情。小女都走了这么多年了,孩子也这么大了,我们都得接受事实,孩子,你也该开始新的生活了,这不止是我的意思,我想也是小女的意思。你这么苦苦地折磨自己,小女又如何会走得安宁。我知道你们共产党不喜铺张,如果你觉得这位女同志合适,改天就由我出面,请办事处的同志到家里吃顿饭,咱就把这事办了。这些年兵荒马乱,咱家啊,也好久没有喜庆之事了,沾沾喜气。”
陈思涵在陈建峰的怀里问:“外公,您说的是小雅阿姨吗?”
徐绍成笑着点点头,问:“让小雅阿姨做你的妈妈,好不好?”
“好啊。”陈思涵连连点头,说:“外公,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早就叫小雅阿姨为小雅妈妈了。”
“是吗?”徐绍成似笑非笑地看着陈建峰,“你小雅阿姨愿意?”
“愿意啊,怎么会不愿意呢。”陈思涵很是不解,“小雅妈妈欢喜得很。”
陈建峰只能望着徐绍成苦笑。徐绍成笑了笑,说:“孩子,既然思涵这孩子都已经认可了,看样子辛小雅也愿意和你生活到一起,你还在坚持什么。”
陈建峰对徐绍成说了心里话:“辛小雅等了我六年多,我不是没有感动,女人能有几个如花的六年啊,可是我就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
徐绍成说:“孩子,该过还是得过,你也是从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什么样的坎能难住你,你想过也就过了。”
陈建峰就在那一刻看到了辛小雅,这天的辛小雅穿着一条大红的旗袍,和八路军办事处的诸多女同志一起站在门口,笑意盈盈地迎接今晚光临办事处的贵客。
陈思涵看到辛小雅,一跐溜地从陈建峰的怀里溜了下来,迎着辛小雅跑了过去,边跑边喊:“小雅妈妈。”
辛小雅干干脆脆地答应。
陈思涵说:“小雅妈妈,你这身旗袍真好看。”
“是吗?”
“跟我妈妈的一模一样。”
辛小雅斜着眼看了痴痴望着自己的陈建峰一眼,笑,问:“你怎么知道?”
“外婆告诉我的啊。”
办事处的领导和同志们看看陈建峰,又看看辛小雅,脸上都带着善意的微笑。
徐绍成看着眼前的辛小雅,慈爱地笑:“原来你就是辛小雅。”
辛小雅笑意盈盈地说:“徐老先生您好!”
徐绍成笑,发出邀请:“什么时候上我家去做客。”
“好啊。”辛小雅笑,说,“早就想上门去拜访老先生了。”
“怎么没去?”老先生笑。
辛小雅看了陈建峰一眼。老先生一笑,说:“建峰没点头?”
辛小雅浅笑着微微叩首。老先生朗朗一笑:“他点不点头,与你上不上徐府有何干系,上我家你用不着跟建峰商量,只需告诉领导一声就成了。你什么时候上徐府都可以,我们随时欢迎。”
陈建峰看着眼前牵着陈思涵小手的辛小雅,短发明眉,一身大红的旗袍将其衬托得亭亭玉立,如果说平日里穿着八路军军装的辛小雅给他一种干练而不*明的感觉,那这一刻,陈建峰看到了辛小雅的妩媚和娇艳,那一朵朵在身上荡漾的黄色的玫瑰,就像冬日里的一缕阳光,温暖着他的心。陈建峰知道,辛小雅这身大红的旗袍,寄托着多少人对他的关爱和希冀。
陈思涵一手牵着辛小雅,一手牵着陈建峰。陈思涵说:“爸爸,等会你可以和小雅妈妈跳一支舞吗?”
辛小雅的眼睛像星子一般明亮地望向陈建峰。这一次,陈建峰没有退让,而是平静地看着辛小雅,轻轻地点头,说:“好啊。”
简单的两个字,但在辛小雅听来却是有如天籁,辛小雅自是明白这两个字对陈建峰和自己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个新的开始,也意味着多年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水终于将石头滴穿了,这一刻,如此分明地,辛小雅听到了自己心花怒放的声音。春天来了。
音乐响起,宾客成双结对地走下舞池,这一次,陈建峰不再犹豫,而是站起身走向一旁的辛小雅,邀请:“小雅同志,我可以和你跳一支舞吗?”
辛小雅将膝上的陈思涵放下,站起身来,笑靥如花:“好啊!”
陈建峰牵着辛小雅的手走下舞池,音乐如水,在空中荡来荡去,陈建峰拥着辛小雅,与枣园的那次共舞不同,陈建峰的身子不再僵硬,而是轻松自若,收放自如,陈建峰带着辛小雅旋转,这一刻的辛小雅,感觉自己仿佛飞了起来,辛小雅轻轻地将头靠在陈建峰的肩上,陈建峰轻轻地颤抖了一下,但他最终没有拒绝,任由辛小雅靠在自己的身上。陈建峰不会知道,有泪从辛小雅的眼角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这是幸福的眼泪,与忧伤无关。
第一次,时光不再重叠,辛小雅是辛小雅,徐雪涵是徐雪涵。这一次,陈建峰如此分明地知道,现在在自己怀里,与自己共舞的不是徐雪涵,而是辛小雅。
陈建峰知道,这一辈子,自己已经辜负过徐雪涵了,不能再辜负了。
大红旗袍上黄色的玫瑰在舞池里荡漾,原本含苞欲放的花朵,看上去仿佛在开放,一朵二朵无数朵,同志们看着在舞池中共舞的陈建峰和辛小雅一时唏嘘不已,春天来了,玫瑰花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