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面上雷鸣般爆炸所放射出的光线不断照亮厚厚的彤云,远远看去仿佛是盛夏的雷雨的乌云被一道道闪电照亮。
就在冯茂气喘吁吁的扛着两名受伤的修士接近索多玛城堡之时,火箭炮暴雨般的攻击突然减弱,片刻后完全停下。冯茂也管不了那么多,继续向前疾走,很快到了城堡附近。纷纷扬扬的大雪将城堡变得银装素裹,在夜色里,看着以灰白黑为主调的城堡,冯茂心里面一阵不安。维京帝国的人不会趁机夺取了城堡吧?
大门开着,从里面出来两位冯茂见过的红袍。红袍拦住冯茂等人,带着阴沉到几乎能滴出水的表情打了照面。检查完受伤的修士,红袍呼喊城堡内的修士赶紧抬担架过来。
城堡的通道上灯光明亮,只是空空荡荡。一行人冲到医疗区把两位肢体残破的修士放在床上,立刻有负责医疗的修士拿来药水给两位修士灌下。红袍根本不去看两名修士,直接问勒内阁下:“斗战胜宗到底用了什么武器?”
“火箭弹。”勒内阁下用纳维亚语说道。
冯茂一愣,老师的东方语言学的相当好啊。自己惊呼的时候忍不住用了东方语言,老师听完之后就能用纳维亚语准确的翻译出来。
“火箭弹是什么?”留守城堡的修士连忙问。
“冯茂,告诉他们。”勒内阁下命道。说完,他抬起手用手背掩住嘴咳嗽了两声,空气中出现了一丝血腥气。
冯茂哪里还管得了这么多,连忙走过去喊道:“老师,您受伤了!让我给您检查一下。”
勒内阁下摆摆手,“你这点能耐治不了我的伤,赶紧回答。”
冯茂只能转回身。红袍已经焦急的追问道:“什么是火箭弹?”
“火箭弹……可以认为是一种类似火箭烟花的放大版。就是把一根管子中间隔开,前面安装炸药,后面安装火药,利用火药燃烧时候喷出的高温高压气体,把整个火箭弹发射到很远的地方。”
“这种武器……不用神术么?”红袍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
冯茂忍不住应道:“这个……我也只是猜想。若是不用神术,他们怎么制导的。”
“制导?”红袍明显没有听过这个名词。
冯茂立刻觉得自己不如老师成熟,此时多嘴了。但是红袍目光灼灼的看过来,冯茂只能尽可能用红袍能理解的词汇组织语言,“这次我们驻扎的地方被火箭弹袭击,明显是冲着我们驻扎的地方来的。火箭弹发射位置应该在边境线靠维京帝国那边至少十公里的位置。以这么快的速度飞了这么远,还能准确命中位置。说明他们一定用了什么办法引导火箭弹如此精准的命中目标。”
听冯茂这番说法,红袍问:“你是说那边的修士用了什么办法引导火箭弹?”
冯茂连连点头。在21世纪,中国的火箭弹已经能对300公里外的目标实施准确打击,那些火箭弹有卫星制导与惯性制导多种方式。在这个时代肯定没有卫星,如果有的话,冯茂为了验证超凡之力强化视力,一个人傻乎乎仰望星空的时候不可能看不到那些地球卫星划过天空的轨迹。
正在想心事,就听两名受伤的修士几乎同时发出痛苦的呻吟。冯茂连忙看过去,就听红袍说道:“你先出去,这边不用你管。”
“那我去干什么?”冯茂看了看红袍,又把目光转向老师。
“你去休息吧。若是没有精神,再出什么事你根本应对不了。”勒内阁下命道。
走过空荡荡的走廊,冯茂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声音。到了宿舍区的通道口,冯茂只觉得心中莫名的生出恐慌来。太安静了,太安静了!好像在寂静中突然就会蹦出什么莫名的东西。
在这一片寂静中,冯茂突然听到另外一头传来某种说不清的密集而细微的响动。转头走过去,却见那边是一道在回廊。回廊靠着庭院的部分是由石柱建成。回廊外,雪花轻柔的落在雪地上,发出微不可闻的声音。自己听到的声音居然是雪花落地的声音,可自己方才冒着大雪奔行之际竟然完全没听到。
以前冯茂并不喜欢有声音打扰,此时干脆靠在回廊内的墙壁上,静静的看着雪花安逸的从天空飘落在雪地上。就在心情随着这无边的细微之时逐渐平静之时,一个念头猛然冒了出来。如果我没有起身去找老师聊天,我会不会也死在火箭弹下了?
这念头让冯茂浑身战栗起来,哪怕是运功平息情绪,神经中传输的恐惧感依旧让冯茂不自觉的颤抖。用了几种办法都没有能消除恐惧,冯茂只能用了最原始的方法,把牙齿紧紧咬住手指,这才勉强好了一点。
如果自己不是没机会和老师说话,不放弃任何与老师说话的机会,自己大概就要死在那里了!冯茂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判断。自己能活下来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幸运。如果没有突然下起来的大雪,自己只会一觉睡到天亮。然后在袭击中画作齑粉。
这就是死亡么?没有愤怒,没有斗争,连加害者的脸都看不到。生命就这么毫无意义的消失了。
想到这里,冯茂觉得身体又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哪怕是用更大力气咬住手指,也阻止不了。不仅如此,念头不自觉的疯狂冒出。自己孤零零躺在地面上,四肢残破,脑袋只怕也被炸得稀烂。这团曾经是人类的东西任由积雪覆盖,成为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鼻子一酸,泪水夺眶而出。哪怕是紧紧闭上眼睛也阻止不了。冯茂只觉得羞耻,却觉得哭泣好像又能释放些什么。于是就放纵自己这么无声的哭泣,同时不断擦眼泪。
也不知道哭了多久,心情好像终于恢复了一些。但是在超凡之力下,自己的身体状态又被清楚的感知到。冯茂发现自己负责情绪部分的神经在某种过量刺激下开始麻木,而身体机能也在寒冷中开始弱化。所谓的‘好了一些’,只是身体无法再对情绪生出反应而已。
借着这股劲头,冯茂无视了寂静,回到一个月没回来的房间。房间里和自己离开的时候没什么分别,连自己没有完全抖平的床单那掀起的一角依旧保持原样。倒在床上,冯茂只觉得自己内心空空荡荡。
死亡!自己以为自己经历过死亡,穿越过死亡。这想法从感情上是没错的,但是从逻辑上大错特错。连一次都没有真正死过的人,根本没资格去评价死亡。所谓对死亡的感受,不过是对逃脱了死亡恐惧的感受。
这种感受只是在告诉自己,自己从肉体到精神都不能接受死亡!
一阵寒意袭来,冯茂拉起被子盖在身上。也不知道怎么的,冯茂感觉越来越温暖柔和,这种感觉中还有种莫名的怀念。睁开眼一看,自己正躺在……桑德拉的腿上。
桑德拉正在看书。见冯茂睁开眼,她露出了一个甜甜的微笑,先用手轻轻抚摸着冯茂的肩头,又用手轻轻摸过冯茂的面颊,帮助冯茂闭上了眼睛。
这种黑暗温暖又安逸,完全没有危险和恐惧。冯茂只觉得非常惬意,正想好好享受这种感觉,突然一种警觉猛然升起。不对,难道自己又陷入了什么人施展的夺心术了么?
再次睁开眼,黑暗消失了。冯茂发现自己正抱着被子躺在方才睡下的床上,空气冰凉,床铺也不柔软。方才那种温暖和安逸的感觉还在记忆里,但是冯茂已经能清楚的感受到,那只是记忆。自己依旧身处战争中,只是在战场边缘暂时小憩罢了。
从床上坐起,冯茂走出房门。宿舍区的走廊上依旧空无一人,沿着通道走了一阵,只见到在需要把守的位置上有修士的身影。除了少数守卫修士之外,城堡里依旧如死一般的安静。冯茂到了大门附近,雪地上只有几道足迹,其中脚印重复的一排还有印象,那是自己跟着修士抬着两名受伤的封圣级修士直奔医疗区留下的。当时两位红袍与勒内阁下也跟在担架旁边,却只能看到抬担架的四人的足迹。
除了这几道足迹之外,再没有其他新的痕迹。炮击停止已经有了段时间,就算封圣者们踏雪无痕,封圣者之下的修士们难道一个都没回来么?难道几百人就这么死光了?
心中惊惧,冯茂直奔门口的守卫,在警惕的守卫面前停下,冯茂问:“还要其他人赶回来么?”
两名守卫对视了一眼,正对冯茂的那名修士答道:“你好好休息,不要管那么多。”
从那人的表情中看到了沉痛与苦涩,冯茂追问道:“真的没有人逃出来么?”
守卫也怒了,喝道:“你自己能回来,感谢命运吧。若是再胡搅蛮缠,好不容易保住的性命可就未必能再保住一次!”
这怒喝听起来非常不客气,冯茂却从其中听到了答案。看守卫真有想通过打人泄愤的意思,冯茂只能颓然转身离开。
再次靠着回廊内的墙壁站定,冯茂突然生出逃走的冲动。赶紧离开战场吧。天知道维京帝国有没有开发出射程更远的火箭炮,如果有的话,索多玛城堡定然在打击名单上。只要再来一轮猛攻,这里的人只怕都活不了。
想到这里,冯茂转身就向医护区前进。走到医护区走廊口,就见勒内阁下居然从房间里走出来。冯茂连忙上前拉住老师的手,又觉得这里说话不方便,就想拉着老师到僻静的地方。然而老师站在地面上,看着没有发力,却重如泰山,冯茂根本拉不动。焦急间就听老师说道:“冯茂,你马上收拾一下东西回拉尼亚。”
心中一喜,冯茂连忙应道:“老师,我们一起走。”
“我要留在这里,你自己回去。”
“……要走一起走。”冯茂激动的喊道。
“冯茂,之前会要求师徒一起来,是因为想让你们这些年轻人都有成长的机会。现在的局面已经没有你们小孩子插手的余地了。你是能抗火箭弹,还是能对付高阶修士。你留在这里除了送死,什么用都没有。我现在命令你,马上收拾东西给我滚蛋!留在这里除了让我分心之外,你什么都做不到。”
三天后,冯茂终于回到了吕林堡。火车站里看着没太大变化,人来人往,小贩叫卖,好像这里并不知道在北方边境上发生了什么。到了针对修士的窗口,冯茂想起了分别时的样子,勒内阁下孤零零站在门口,对着走出去一段又返回身的自己挥了挥手。然后转过身走回城堡内。一种失落感在胸中翻滚着,冯茂鼻子隐隐发酸。
“你来错地方了,这里不是对普通人……”售票员用波澜不惊的声音说道。
冯茂抬起手,一张钞票凌空飞了过去。售票员立刻换了说法:“先生想去哪里。”
“我要去拉尼……我想去松林城。”冯茂说道。
没多久,车票就送到了冯茂面前。坐上了火车,冯茂躺在卧铺上,忍不住把被子抱在怀里。那种感觉和梦中的柔软的感觉有点类似,如果可以的话,真想把桑德拉抱在怀里。所以哪怕桑德拉生气,见到她的时候也要不顾一切的把她抱在怀里。
抵达松林城的时候是傍晚,冯茂沿着上次记忆中的路直奔桑德拉家。天刚黑下来,冯茂抬起手想按门铃,却停下了。之前为了对抗恐惧,仿佛燃烧般的冲动突然就变成了畏惧。自己的朋友本来就不多,为什么要对桑德拉做出她不喜欢的事情。自己疯了么?
在门口站了一阵,冯茂决定见面之后还是正常的问候。告诉桑德拉自己有事经过,所以来看看她。
编写好剧本,冯茂按响了门铃。过了一阵,随着有些虚浮迟缓的脚步,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老头子,他上下打量了冯茂一番,狐疑的问道:“你是谁?”
“我……我是桑德拉在布加勒医学院的同学,正好有事经过这里,所以来看看她。”
“桑德拉的同学?你们很熟么?”
“我和她很熟。是朋友。”
老头子又狐疑的看着冯茂,脸上露出些不耐烦的神色,“是朋友?我没听说桑德拉有什么男性的同学朋友。”
冯茂挤出笑容,“请桑德拉出来,她会告诉您,我是她的朋友。”
老头子几乎想翻个白眼给冯茂看,最后他还是耐着性子不快的说道:“既然是朋友,难道桑德拉没有告诉你,她已经结婚了。现在不在这里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