助马堡北门边上的一个院子里。
两拨人正以三辆马车为中心对峙着。
“齐人小子,你脑子怎么这么僵?没听你阿兄说我们都是老朋友了吗?把货给我们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把石参将叫过来?”站在靠近正堂方向的一波蒙兀人的头领现在头都大了,满脸痛苦的指着抽出刀来立在马车前的一个小年轻。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啊!
本来说好的今天过来交易的来着,为此自己早早就带着钱来这间来过许多次的小院里候着了。
如往常那样,在临近中午的时候,那道熟悉的身影带着三辆马车从后门进入了小院
在与熟悉的领头人老李亲切的说了会儿话后,本以为东西已经交接完毕,准备要走的时候却出了意外
罗家的队伍里突然冲出来一个他最是讨厌的那种认死理的愣头青,抽出刀来就拦下了自己的人,说什么“这不合规矩”、“中间人还没来”之类的屁话,任凭自己和老李怎么好言相劝、威胁哄骗都没用,这倒霉东西就是不让开!
换成是在草原碰上这种愣头青,他早就抽出刀来砍死他了,哪还会好言相劝?
可这毕竟是在助马堡关城内,若是因为砍他而与罗家商队产生冲突闹出动静来.
那就不好脱身了!
没办法,自己也只能托人去把中间人石炳元喊过来了.
那领头的蒙兀人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来猛地一指缩在人群之中不说话的老熟人:“老李,你倒是说句话啊!你不是说这是你表弟吗?你为什么不管管他?”
“我”老李呐呐不能言,只是嘴巴开合了几下,便没了下文。
今天命还能不能保住都说不准,还说句话呢。
唉.早就跟家主说了,不要做这种掉脑袋的生意,不要做这种掉脑袋的生意!
奈何家主不听怎么办啊!
真当绣衣是好像与的?
这不,就在自己带着人去洛阳城郊取货的时候,一百多个绣衣突然就从树林里窜出来了,见人就杀!
也就是自己看起来富态不少,穿的也更好所以被他们辨认为领头的,否则自己差不离也要挨几刀!
“老李,说话!”领头的蒙兀人内心突然揪了起来,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萦绕在他的心头。
“老、老伊啊,我这跟你说句实话,这、这位其实不是我表弟,是、是我们家的小少爷.”老李磕磕巴巴的说着,语气干涩无比,怎么看怎么可疑
可疑?
不着痕迹的快速扫了老李周围的几个身穿窄袖直缀的伙计,发现他们呼吸绵长、下盘稳健,甚至连手都保持着随时可以抽刀火并的状态.
不对劲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伊德尔内心突然想到一种意料之外却情理之中的情况。
小院内突然陷入了一片诡异的寂静之中
院外的集市上越发吵闹,却是显得院中的气氛越发诡异,就是最迟钝的人都能够察觉到空气逐渐凝固了起来,双方所有人的手都不由隐秘缓慢的朝着腰间的兵器伸去.
吧嗒!
中间马车上盖在兵器上的一捆草可能是刚才翻动后没有盖牢靠,突然滚落在地
“动手!”
短促迅猛的抽刀声只一瞬就结束,数十把长刀的出鞘声迭加在一起,尖锐的破空声仿佛长刀划破诡异的平衡,无论是蒙兀人还是绣衣全都爆发出骇人的杀意,大喊着持刀朝着对方奔去!
“杀出去!”
“留个活口!”
蒙兀语、汉语交叉在一起形成的高亢噪音嘈杂的已经无法辨明,可双方的内心却是对己方的目的完全了然于胸并付诸行动。
院子内大概有三十多不到四十个人。
占优势的自然是早有准备的绣衣,加上崔鹤与罗家掌柜老李,一共是二十五人。
而蒙兀一方算上带头的伊德尔,也只有十二人。
其实这个院子不止能容纳这么少人的,只是今天有足足三两马车被塞进了院子,能站进这么多人来已经是极限了.
危急时刻已经没人在意武器受不受损了,雁翎刀与蒙兀弯刀不断碰撞在一起发出的锵锵声不绝于耳,再加上一直都没有停下来的喊杀声,院子外又怎么可能听不到?
小院附近这段集市的行人瞬间大乱,发疯似的朝着小院反方向逃离,但还是有一些胆子大爱看热闹的人围绕着这座小院上树爬墙,打算一探究竟.
院墙外的注视并没有令时刻关注战局的绣衣百户分神。
他手持长刀站在被自己手下摁着跪倒在地的老李身边,紧皱眉头,随着战斗的发展,战局并没有朝着他预想的方向发展。
“学艺不精,学艺不精!这么长时间了,二十几个人竟然还没有打赢,回去必须加练!”绣衣百户也没管有没有人能听到,有些愤恨的大喊着。
崔鹤没有说话,只是持着一对短矛的双手握的更紧了。
虽说实战经验可能都没有这个绣衣百户丰富,但作为被前东宫大将魏辞亲自调教出来的武官之一,他的眼力却是远超绣衣百户的。
“蒙兀人这是在拼死突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突不出去就是一个死,自然是打的凶猛。弟兄们却是自傲轻敌了,也没有拼死的决心,自然一时之间拿不下他们。”崔鹤突然出声,说出的话让绣衣百户有些错愕的转过头来。
“崔将军”
“我去杀几个人赶紧把这事办完,你就在此地,不要走动。”
唰!
短矛尾部的小钢珠一个上挑猛地击中了眼珠子乱转一看就在憋坏心思的老李的下巴上,强烈的撞击瞬间击晕了老李,他白眼一翻随即不省人事,仰头栽倒在地上
“这对方正在拼死,将军伱”
“哈哈,无妨无妨”崔鹤笑着抬起一根短矛来晃了晃,“你可知我这一身武艺是谁传授的?”“啊?”绣衣百户被崔鹤的问题给问住了,“是下官记得是东宫罪前东宫大将魏辞?”
“对,那你知道魏辞还教过谁吗?”崔鹤转过头来看向正在带头冲锋的伊德尔,双手持着双矛一震,竟是发出了一声锐利的枪鸣。
“谁?”
“大将军贾珲!”
。。。。。。
“快,那日松那边的齐狗撑不住了,往那里打!”
虽然冲锋在前,但伊德尔还是尽量的看顾着战局,不停的调整己方的作战方向。
比如说现在自己的部下那日松的对手,明显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了。
实际上,他们自然不会只有这么点人的,只是他的部众们要么是在关城外某处藏身,等待着他们的汇合,要么就是分散在关城各处负责采买各种物资。
“啊啊啊!!早知道就让他们在门口待着啊!”伊德尔愤怒的喝骂一句,而后找准破绽一刀砍在了面前齐人的面门上,瞬间毙命。
“你们几个跟那日松冲,你们几个跟我冲,杀!”
另一侧的那日松也成功划开了对手的脖子,在对手换新的空档,听得军令的那日松也连忙回应:“是!你们几个,跟我噗!”
随着一声破空声刺破空气正中那日松的咽喉!
“那日松!”伊德尔瞠目欲裂!
“是谁?!”
“是老子我!”
对面人群中突然发出一声爆喝,又是一声破空声响起,一种被锁定的感觉让伊德尔汗毛乍起,再也不顾什么体面,拔出还嵌在面前尸体面门上的弯刀,千钧一发间抓住还未跌倒在地的尸体往身前一挡.
噗嗤!
一根短矛刹那间洞穿面前的尸体,这些齐人似乎是穿了内甲,也幸好是穿了内甲,被其所阻才算停了下来,否则那锐利的矛尖竟是与自己的鼻尖就不是相差毫厘,而是直接从鼻部扎进自己的脑袋!
“嗬”伊德尔惊的瞪大了双目,浑身冷汗直冒不自觉的发起抖来
差点差点就死了.
“退,快往后门退!”
前方强敌那险些将自己碎颅的掷击顷刻间击溃了伊德尔正面突围的勇气,无尽的恐惧出现将他的脑海灌满
哪怕后门外有极大的可能是被人埋伏着!
“他们要跑,放信号让后门的人进来,夹击他们!”已经行进至前两排的崔鹤敏锐的发现了他们的意图,动用了这次行动前所留的后手
啧,其实早就应该让他们进来的,不过他与绣衣百户实在是没有料想到二十二个绣衣打十二个,竟然差点没打过.
合格的将领,应该在发现己方打的吃力时,甚至是一开始就应该让后门的人进来夹击的
唉,算是吃了没有带兵经验的亏吧。
身边的绣衣闻言,连忙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拔开塞子朝向天空,而后抽出火折子点燃火绳.
只是他好像忘记自己站在马的耳朵边了
钻天猴升天时的尖锐爆鸣简直就是在驽马的耳边炸响,马别看着块头大.其实却是一种十分容易受到惊吓的动物啊!
虽然这匹马在幼年时受到过应急训练,但耳朵炸响的声音实在是太过超纲,那股子深埋在血脉深处的胆小瞬间被激发了出来这战马悲鸣一声,直挺挺的就朝面前这个拿着发出巨响声源的人撞去
唏律律!!!
咣!
手持钻天猴信号弹的绣衣刹那间从人化为破布,竟是直接被驽马自下而上给顶到了天上去,在空中翻滚了两圈后这才落到了地上。
这绣衣本想在落地的瞬间打个滚站起来,然而,一对硕大的马蹄却在他的眼中越放越大、越来越近.
“着!”
千钧一发之际,一只套着麻布手套的手一把抓住了落地绣衣的衣领,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都给老子躲开,马受惊了!”
将手上的绣衣提溜起来后,不再管他有没有站稳,崔鹤立马扯着嗓子朝周围的绣衣们大吼!
唏律律!
受惊的驽马哪里会躲人?拖着载满了兵器甚至还藏了门小炮的马车开始横冲直撞,不出意外的撞到了自己的另两匹同僚
“我艹,大黑过来了,快跑!”
几个绣衣眼见朝夕相处月余还给它取了个名字的黑马朝自己冲了过来,顿时瞠目欲裂,大喊大叫着上了院墙,不料撞翻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
“主子,主子快进屋里,那匹白屁股马冲过来了!”
几个蒙兀汉子连拉带拽的拖着伊德尔逃进了屋子里,一匹棕毛白屁股马嘶鸣着拖着沉重的马车“Duang”的一下一头撞进屋里,马头触墙瞬间就没了气息。却撞碎了南墙险些将这间土屋给撞塌,吓得伊德尔主仆几个缩在内间里扯着嗓子哇哇乱叫
“李志超我艹你娘啊!”
绣衣百户扛着被击昏的老李玩了命的朝着大门跑,身后那匹最先受惊的驽马吐着舌头挂着白沫,瞪着血红的眼睛死命的追着这个散发着熟悉味道的人
就是这个人喜欢拍自己屁股!
撞死他,冲嘞!!!
李志超就是那个发射窜天猴的绣衣小旗.
三匹驽马发了疯似的在院子里横冲直撞,所到之处无论是绣衣的众人还是蒙兀人全都没了区别,哪怕是这群在小从马背上长大的蒙兀人也仿佛丧失了训马本领一样抱头鼠窜.
没办法,那马车上除了炮之外,每辆车上还载着两桶火药,万一万一被炸上天了怎么办?
“你不要过来啊——”院墙上,来不及跳下去跑了的绣衣与墙头的嚎劫们抱在一起绝望的哀嚎.
那匹叫大黑的战马撞倒了院墙上,直接便将院墙撞出裂缝来!
然而拉着的兵器火炮却没有像刚才撞倒屋子里的白屁股马那样刀剑大炮被甩飞出去,而是随着惯性飞出撞在院墙上之后被弹飞了回来,刀剑枪尖互相碰撞而产生了几星火花
咚!!
绣衣与看热闹的百姓齐齐飞上了青天
这下子,就连这些上树爬墙看热闹的嚎劫们也终于知道了事态的严重性,连忙跳回地面,玩了命的朝院子反方向狂奔,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咚!!
始作俑马也被绣衣百户遛的昏头转向,恍惚间也撞到了院子的正门柱上去,步了它兄弟大黑的后尘.
三匹驽马终于全员毙命,院子里也终于恢复了平静
因爆炸而产生的粉尘也逐渐落回地上,落得院内人满身灰,而同样浑身是灰的崔鹤也终于爬了起来,露出他那张早早用衣服下摆捂住脸而没有沾上灰的脸,满脸恍惚的打量起四周来
当他环视到原本是正门,如今已经成了个大坑的方向时,整个人僵在原地。
院外,一个二十啷当岁与姜欢差不多年纪的锦袍男子正呆愣愣的望着自己,而自己一行人的目标正双腿岔开瘫倒在地,瞧那裆部与裤腿不一样的颜色,大概是尿了。
而在离他根部不到半尺的地方,一门.破破烂烂的扭曲火炮正躺在那里,甚至还砸出了一个小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