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挑明

王舅母虽叫嚷得凶,可到底还是听了王子腾的话,于是乎王家偃旗息鼓。那王舅母本就不是个气量大的,因着报复不得李惟俭,便将侄儿王仁给恨上了。错非这会子王仁伤得颇重,只怕便要被王舅母扫地出门。

薛姨妈与宝钗登门两回,其后见王舅母果然不咸不淡的,骨子里分外瞧不起薛家,于是干脆也不再勤登门。

长乐宫里的太子遭了政和帝训斥,很是郁闷了一阵,时常与詹事府属官抱怨,大抵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太子实在想不明白,翰林院中饱学之士无不攀附东宫,指望着来日从龙之功,偏到了李惟俭这儿碰了一鼻子灰。

逾三日,太子师古惟岳造访,太子又提及李惟俭,那古惟岳思量半晌才道:“殿下以为李复生此人依仗为何?”

太子道:“不过是父皇宠信罢了。”

古惟岳正色道:“太子谬矣!太子可知,去年朝廷改革新政,又发动西征,旁的且不说,单是西征至今已靡费两千余万银钱,便是如此,户部尚且结余八百万两有奇,太子以为是何人之功?”

“李复生?”

古惟岳劝诫道:“若太子来日登大宝,即便不待见此人,也要重用此人。想前明是如何天崩地陷的,再想想历朝历代少有不亡于财用不足者。李复生此人不用革新朝政,便能让朝廷每年财用充足,说不得也是因此人我大顺国祚绵长啊。”

太子有心辩驳,却见古惟岳神色无比郑重,这才拱手道:“孤受教了。”

古惟岳眼见太子并不信服,当下也并未过多劝说。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待来日若太子果然登得大宝,到时自然知晓李惟俭此人之紧要!

婚假九日匆匆而过,转眼到得三月二十。

这日李惟俭惫懒着起身,任凭紫鹃、雪雁伺候着穿衣,打着哈欠与黛玉抱怨道:“婚假方才九日,实在是太少。改明儿我上奏一本,总要将这婚假延长到三个月才好。”

不想正在梳妆的黛玉忽而回头道:“四哥果然更看中云妹妹呢。”

是了,黛玉已经进了门,那湘云还要过几年才进门呢,这么说不是给自己个儿找麻烦吗?

李惟俭紧忙赔笑:“妹妹又多心,你知我不是那个意思。”

黛玉便笑道:“四哥也是古怪,素日里没少打趣我,怎地轮到我来打趣你,你反倒较了真?”

开玩笑,这等事儿敢不较真,林妹妹真会不给自己好脸色。

当下李惟俭赶忙转口道:“今日坐衙,怕是要申时方才回来。妹妹若是待着无趣,不妨往隔壁荣国府走一遭,说来也有些时日没去瞧过老太太了。”

黛玉应下,二人齐整身形便往外来。一道儿用过早饭,李惟俭领着丁家兄弟往衙门而去,黛玉则往中路院正堂而去,待宝琴、晴雯、红玉、香菱、琇莹等齐聚,便先问起了傅秋芳事宜。

红玉昨儿夜里方才瞧过,便笑着道:“回奶奶话,傅姨娘好着呢。只是还在月子里不好外出走动,昨儿还托我代她谢过奶奶送的燕窝呢。”

黛玉略略颔首,顺势便道:“昨儿我与老爷商议过,如今傅姨娘身边儿只两个使唤丫鬟,如今多了楝姐儿,只怕多有不足。红玉,今儿你得空往人市走一遭,捡着可心的丫鬟雇请一些。”

红玉忙问:“奶奶,不知要雇请多少?”

黛玉便笑道:“也莫说我偏心,傅姨娘处增两个,你们每人也挑两个去。”

此言一出,晴雯、香菱、琇莹等顿时喜形于色。四爷虽早就应承过,说来日总要纳她们做姨娘,可这后宅的事儿还须得主母做主。如今主母吐了口,虽不曾明说给名分,可配了丫鬟就足以说明主母这一关算是过了。

因着此时还在国丧,勋贵人家不好行婚配纳妾事宜,是以几个女子便希冀着待到明年此时总要得了名分。

宝琴却是另一番心思,说道:“林姐姐,我身边有小螺、小蛤,这回就不用添丫鬟了吧?”

黛玉便道:“那岂不是厚此薄彼了?琴妹妹与傅姨娘一般都是姨娘,添两个丫鬟也在情理之中。若来日琴妹妹身边儿多了哥儿、姐儿,再往房里添几个嬷嬷也就是了。”

宝琴无话可说,便笑着谢过了黛玉。

其后黛玉又吩咐了家中事宜,旋即打发众人散去。自中路院儿出得内仪门,姑娘们便叽叽喳喳计较起来。

香菱无欲无求,这会子满心喜悦,对身边儿的丫鬟没旁的念想,只求不多事就好;晴雯是个较真的,扯着香菱、琇莹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过会子又扯了红玉道:“那丫鬟的颜色也就罢了,可不好将那狐媚子领回家来。最紧要的是身家清白!”

这话倒不是无的放矢,盖因昨儿听得一则消息,却是有关那位黛玉拐着弯表姐秦巧儿的。

这秦巧儿生父吃喝嫖赌简直五毒俱全,生生将个小康之家败了个干净。无奈之下,便将秦巧儿作价二百两聘银许配给了城外房员外家的三子。

房员外家资颇丰,秦巧儿原道是一桩好亲事,谁料转头便听闻那房员外家的三子乃是个呆傻的!

秦巧儿自认有些姿容,哪里肯嫁个呆傻的?赶巧林秦氏来京师,又听闻黛玉嫁给了一等伯李惟俭,这亲姑姑与外甥女儿计较一番,一边厢赶上国丧将亲事拖延下来,一边厢便将主意打到了伯府之上。

本道黛玉年弱是个好欺负的,却不料黛玉干脆翻了脸。那林秦氏气急败坏之下四下传扬黛玉不敬长辈、不顾亲情,没成想昨儿忽而来了一干婆子,冲入噙家将那林秦氏好一通暴打,只说林秦氏不守妇道。

林秦氏遭了无妄之灾,自己个儿成了笑柄,当即再也没脸留在京师,今儿一早便拾掇行囊回返苏州去了。

待红玉应承了,晴雯方才蹙眉道:“亏那林秦氏还来府中拿大,不想自己个儿竟是个不守妇道的!”

红玉笑着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嘛。”嘴里这般说着,目光却瞥向前头领着丫鬟先行一步的宝琴。

旁人并不知晓,可红玉管着家中事务,如何不知前几日宝琴盘账时,自公中支取了足足五百两银钱,去向竟只说是四爷支取。

偏生那日夜里是红玉轮值,她可是亲眼瞧见四爷自袖笼里掏出一迭足足几千两的银票呢。

隔了没几日那林秦氏便遭了难,这要是再不明白是谁动的手,那红玉可就是个傻的了。

出得内仪门,晴雯扯着香菱往东路院而去,缀后的琇莹一直愁眉不展。她本是乡下野丫头,姿容在一众女子中并不出彩,也就占着最先跟着俭四爷,这才被收入房中。

此番要分派丫鬟,琇莹顿时犯了难。这若是要两个姿容寻常的笨丫鬟,难免被旁的姊妹比了下去;可要是要了姿容出众的,岂不自己个儿就被比了下去?

因是琇莹一筹莫展,到这会子还不曾思量明白该如何选。红玉是个心思伶俐,眼见琇莹这般情形,顿时笑着道:“你又七想八想什么呢?你最早跟着四爷,情意非比寻常。那外头那般多势力人家上赶着要送女儿来做妾,四爷若是个喜新厌旧的,只怕这会子伯府都不够住了呢。”

琇莹瘪嘴道:“我实在不知如何选了,劳烦红玉姐姐帮我选两个妥帖的吧。”

红玉笑着探手点了下琇莹额头,道:“偏你会偷懒,也罢,回头儿我选两个可心的给伱。”

琇莹这才舒颜,又笑着送红玉出了门。

红玉往人市去自是不多提,却说黛玉早间看了一会子账册,又寻了茜雪过问几句,这才领着紫鹃、雪雁往荣国府而来。

她父母双亡,又没旁的兄弟姊妹,于是便对大观园中的姊妹分外看重。黛玉先去瞧过了贾母,坐了小半个时辰才提着物件儿往四下散。

黛玉领着两个丫鬟先行到了凤姐儿院儿,那来迎的平儿怔了怔神儿,许是心下念及先前王熙凤所言,此时见了黛玉难免心中有些异样,旋即才恢复如初,笑着将黛玉引入房中。

算时日这会子凤姐儿怀胎七月(实则六月),此时正歪在榻上胡乱翻看着话本子。见黛玉来了,顿时笑着撑起身形来。

“林丫头怎么来瞧我了?”

黛玉笑着上前赶忙搀扶了,说道:“凤姐姐莫要劳动,仔细身子。”

紫鹃将提着的礼物奉上,笑道:“二奶奶,我们奶奶寻了些赤嘴鳘鱼胶,说是此物最益孕妇服用,对二奶奶与孩儿都好呢。”

这赤嘴鳘鱼胶产自广东沿海,前明时还不算稀罕,到了此时日渐稀少,难免就金贵起来。

凤姐儿顿时嗔道:“都不是外人,来就来呗,偏你还费心选了这般贵重礼物来。”

黛玉笑道:“也是讨巧,四哥……老爷去年采买了些,谁知江南士绅又送了好些。如今库房里堆了不少,昨儿盘点库房才发现有些多,干脆就借花献佛给凤姐姐送来一些。”

王熙凤心下受用,又极为异样,想着也不知来日林妹妹知晓的自己个儿腹中的孩儿是俭兄弟的种……会是个什么情形。不知为何,这般想着凤姐儿反倒愈发雀跃起来。

心下这般胡乱思忖着,凤姐儿言语上却是周到无比。打趣了几句,又扯了黛玉的时候儿上下观量道:“瞧瞧,这才几日光景,妹妹就有了当家主母的款儿。我就说先前在家中妹妹一直藏拙,偏老太太还不信。”

黛玉笑道:“我到底是外姓人,又是个姑娘家,素日里哪里好胡乱置喙?”

凤姐儿又道:“听闻妹妹将那劳什子林秦氏好生教训了一通?”

黛玉道:“怎地连凤姐姐都知道了?”

凤姐儿便笑道:“大宅门里,再是隐秘,可那么多双眼睛瞧着呢,又哪里隐瞒得住?”

黛玉颔首,便将先前种种一一说了。

凤姐儿顿时同仇敌忾道:“妹妹做得对,那等不知所谓的亲戚,不往来也就算了。真要是沾上了,只怕就跟狗皮膏药一般甩都甩不掉。”

黛玉笑着应下,瞥见桌案上账册繁多,偏生内中夹杂着一本话本子,显得分外格格不入。便笑问:“凤姐姐怎么瞧起话本子来了?”

凤姐儿顿时蹙眉道:“我是烦的,干脆捡了话本子来转转心思。”

黛玉便道:“账目瞧个大概就是了,四哥与我说过,隔三差五寻了外头账房仔细检视,也不必事事都要亲自过手。”

凤姐儿叹息一声,实在不知如何开口。如何处置账目,她管家多年自有自己的法子,她愁的是王夫人在外头造的孽!

放债不过数月,逼得一户人家典卖妻女,又逼得一户人家女子半夜投了井,沾了人命还能是小事?

也就是那收账的马三儿很有些手段,生生将这两户人家吓唬住了,不然还不知会闹出什么来呢。

凤姐儿陪着黛玉说过一会子话,便打发平儿送黛玉进大观园,自己个儿靠坐了暗自思量起来。

错非当日李惟俭出言阻止,只怕她为了家中财用计,也要拿了银子放账。经年累月下来,还不知要闹出多少人命官司呢。

先前凤姐儿不信神佛,更不信报应,却不知怎地,自打怀了这一胎,想着为腹中孩儿积德存福,便愈发见不得那些恶事。

月前又得李惟俭指点,凤姐儿虽不大情愿,却也处置起王夫人造下的冤孽来。来旺这几日连番游走,那典卖妻女的还好处置,凤姐儿私下里贴补了三百两银钱,将其妻女一并赎出,又补偿了那户人家二百两银钱。

惹得那户人家千恩万谢,绝口不提告状之事。倒是那女儿投了井的,婆娘疯了,当家的犯了倔劲儿,不拘来旺如何劝说都是不肯。

凤姐儿一时间没了法子,只得让来旺每日家软磨硬泡。

思量到此节,凤姐儿抬手轻轻拍打了下小腹:“要不是为了你,我又何必如此低三下四的?”

好似听到了凤姐儿所言,那手掌触及处忽而便顶起个鼓包来,也不知是孩儿的手还是脚,凤姐儿顿时眉头舒展,面容慈爱起来,嗤的一声笑道:“罢罢罢,大不了来日我亲自去说就是了。”

……………………………………………………

潇湘馆。

东北上的角门打开,探春当先入得内中,指引着道:“林姐姐快瞧,每日都有丫鬟、婆子打扫,自打林姐姐离开,这潇湘馆就封了,内中陈设可是原样不动呢。”

黛玉与惜春、邢岫烟进得内中,黛玉观量了眼,依稀便想起曾经住在此间的情形。非但她是这般,连两个丫鬟紫鹃与雪雁也是如此。

紫鹃笑着四下观量,雪雁踩着小径当先到得月洞窗前,便见那鹦鹉叫道:“雪雁,快掀帘子,姑娘来了!”

雪雁眨眨眼,喜道:“奶奶,这鸟儿还记着我呢!”

黛玉瞧着鹦鹉道:“这月余光景忙忙碌碌的,倒是将它给忘了。”

探春笑道:“养的好好的呢,非但是鹦鹉,林姐姐瞧那儿!”

黛玉抬眼看将过去,便见潇湘馆门扉敞开,那檐下的燕子窝里又多了几只嗷嗷待哺的小燕子。

黛玉顿时感念不已,扯着探春道:“难为三妹妹想的周全。”

惜春凑过来笑道:“林姐姐,那鹦鹉此番就能带走,偏这大燕子不好处置了。” 黛玉笑道:“本就是翱翔天际的野物,也不必拘着它们。”

一行人等只在内中转了一圈儿,便往外行了去。黛玉眼见怡红院空置了,便与众人说道:“那怡红院还大一些,你们怎么不搬过去?”

探春道:“哪里不一样?左右我是住惯了秋爽斋。”

惜春道:“还是暖香坞好些,怡红院太远了些,与姊妹们往来多有不便。”

说话间一行人到得蓼风轩,自有丫鬟奉上坐垫,姑娘们彼此挨着坐了。邢岫烟话语不多,只在一旁陪笑;探春心下艳羡不已,虽分外好奇黛玉在伯府如何情形,却不好问出口;倒是惜春因着年岁小,这会子没了忌讳,叽叽喳喳问询了许多。

黛玉一一答过,惜春便蹙眉道:“伯府竟也寻常,俭四哥这般家业,还道林姐姐过得与咱们不同呢?”

黛玉顿时笑道:“再是富贵也不能吃金喝玉吧?四哥便说过,这银钱到了一定程度,于他眼中不过是个数字罢了。”

惜春眨眨眼,说道:“那林姐姐的数字好多啊。”

黛玉顿时乐不可支。恰此时丫鬟送来茶点,因着阻隔,探春便要顺势起身迎一步,不料却被邢岫烟抢了先。

那邢岫烟先行端起茶盏来,咬唇略略思量,旋即朝着黛玉双手奉上:“林姐姐请用茶。”

黛玉面上一僵,抬眼与邢岫烟对视了一眼,却见其眸中虽有崇敬,余下的却是坚定。

紫鹃聪慧,赶忙过来道:“怎好劳烦邢姑娘,还是我来吧。”

说话间紫鹃探手去取,却不曾拿动。那邢岫烟没了笑意,只低眉顺眼道:“不妨事的,不过是捎带手的事儿。”

黛玉忽而展颜笑道:“邢姐姐偏要客气,序年齿我还是小的呢。”说话间起身接了茶盏,转头便塞在了惜春手中:“我这会子不渴,四妹妹年岁小,还是四妹妹先用茶吧。”

惜春隐隐觉着不妥,却不曾瞧出内情来,便懵懵懂懂的捧起茶盏来呷了一口。

一旁的探春讶然无比,目光不住的打量着邢岫烟。这位邢姐姐素来低调小心,也不知为何忽而大胆起来。

再看邢岫烟与黛玉,只须臾光景,二人便好似忘了方才情形一般,一个笑语晏晏,一个依旧陪笑不已。

探春心下佩服邢岫烟大胆,却并不看好。

此时就听黛玉说道:“说来这几日用惯了家中饭菜,分外想念邢姐姐的手艺,不知过会子邢姐姐可得空?”

邢岫烟就笑道:“姐姐想用什么只管吩咐,我能拿得出手的也只剩下厨艺了。”

眼看临近午时,黛玉便与探春、惜春告别,领着邢岫烟往伯府而去。

探春、惜春将黛玉等送过东角门,回返时惜春方才后知后觉道:“三姐姐,邢姐姐方才是给林姐姐敬茶了吗?”

探春叹息着摇头道:“这内中的事儿咱们不好掺和,还是莫要管了。”

探春心下暗忖,也不知那邢岫烟何时与俭四哥情根深种的,错非如此,以其性情绝不会做出方才那敬茶之举。又想,素日里林姐姐性子促狭、诙谐又有些小性儿,也不知此番二人如何计较。

……………………………………………………

凝曦轩里,黛玉与邢岫烟徜徉而行,那邢岫烟极有规矩,总是缀后黛玉半步。

身后紫鹃与雪雁瞧得暗自咬牙,不知这位邢姑娘发的哪门子癫。奶奶方才过门儿,四爷婚假今日方才结束,这会子就上赶着来给奶奶敬茶,存的到底什么心思?

黛玉忽而停步,与两个丫鬟吩咐道:“你们先回,我与邢姑娘说几句话。”

紫鹃与雪雁对视一眼,眼看黛玉目光笃定,这才心不甘、情不愿的退下。

凝曦轩中只余黛玉与邢岫烟,黛玉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这才说道:“我素知你性情,万万不曾想到今日你来敬茶。”

邢岫烟叹息着道:“姐姐见谅,一则情非得已,二则……实在是无从抉择。”

顿了顿,她解释道:“见过了伯爷这般男儿,世间男子只怕大多都成了须眉浊物。敢问姐姐,若姐姐不曾入伯府,可曾想过有朝一日入旁的门第?”

黛玉摇头。她既钟情于李惟俭,世间男子便再与其无关,哪里还会考虑旁的退路?若果然入不得伯府,黛玉宁愿一死了之。

邢岫烟苦笑着又道:“姐姐都这般想,更何况是我?且我家中情形,姐姐也略知一二。我那父母唯利是图,如今又受了姑母蛊惑,将来婚嫁只怕万般不由人,说不得哪一日便被卖了去给权贵做填房。

我心下反复思量,倒是宁肯进伯府为妾室。”

观量了黛玉一眼,见其不动声色,邢岫烟便道:“姐姐为当家主母,这等事儿总要经过姐姐。姐姐放心,如今我与伯爷清清白白,断无旁的情形。今日挑明了,若得姐姐准许,来日岫烟便鞍前马后奉姐姐为主母;若姐姐不准——”

她忽而沉吟起来,黛玉便看向她道:“那又如何?”

邢岫烟苦笑道:“二姐姐有些孤寂,我不若去与二姐姐作伴去。”

黛玉没作答,反而问道:“你心中所想,他可知道?”

邢岫烟摇头。

黛玉顿时暗自舒了口气,心下不禁恍然,这些时日四哥心思都挂在她身上,家中姬妾难免艳羡不已,四哥又哪儿来的空去外头招蜂引蝶?

再者四哥如此出彩,外头士绅想要将女儿送进伯府的不知凡几,邢岫烟时常能得见四哥,长久下来芳心暗许也是寻常。

因是黛玉便笑道:“我可做不得他的主,这等事儿你去问他就是了。哦,今儿我想吃小炒肉了。”

邢岫烟顿时笑将起来:“就知姐姐爱吃这一口,我这就去摆弄。”

黛玉既没应承,也没驳斥,与邢岫烟而言便足矣了。

……………………………………………………

宣武门外。

车驾停下,丁如松骑马兜转回来道:“老爷,前头承恩侯车驾出行,咱们须得避让一番。”

京师街道狭窄,除去几条大街,余者能容两辆马车并行就不错了。又因京师中权贵、官宦满地走,这迎面撞见便有了规矩。什么规矩?说白了爵位低的让爵位高的,官儿小的让官儿大的。

李惟俭也不以为意,当下颔首,车驾旋即避让一旁。

过得须臾,便见承恩侯依仗逶迤而过,待车驾到得近前忽而停下,帘栊挑开露出一张笑脸来,那人拱手道:“李伯爷,久违了。”

承恩侯乃是当朝吴贵妃之父,李惟俭紧忙回礼:“侯爷客气。”

那承恩侯便笑道:“真真儿是详情不如偶遇,老夫这些时日谋划着创办个实学学社,听闻李伯爷乃是当朝首屈一指的实学大家,待开社之日,万望李伯爷前来捧场啊。”

李惟俭本能笑道:“这……差事在身,说不得过几日在下便要往津门、辽东巡视,若赶不及,还望侯爷海涵啊。”

那承恩侯大笑道:“本候听闻异域番邦有阿克玛人,但有祈雨,必天降甘霖,李伯爷以为何解?”不待李惟俭回应,那承恩侯便笑道:“盖因阿克玛人一直祈求,直到下雨为止啊。这实学社若无李伯爷莅临,只怕有名无实。如此,待李伯爷回京,那实学社再开也不迟。本候还有庶务,先走一步。”

李惟俭拱手相送:“承恩侯慢走。”

车驾辚辚而去,李惟俭顿时蹙眉不已。

方才斩断了太子的爪子,这晋王的母家又找上门来,真是烦不胜烦啊。略略思量,总是这般也不是法子,当下便吩咐丁如松往老恩师严希尧家中而去,又打发护卫知会家中。

临近申时,车行到得严家,李惟俭自行入得内中。赶巧,这一日严奉桢领着老婆、孩子回门,师娘又去了城外寺中烧香拜佛,因是李惟俭便只好在侧花园里独自游逛起来。

待过了小半个时辰,忽见老师严希尧一身便服提了鱼竿缓步行来。

李惟俭紧忙上前见礼,严希尧随意摆了摆手,边走边道:“又有糟心事?”

李惟俭赔笑道:“老师料事如神。方才打发了太子,又来了晋王。”

“呵,”严希尧到得池塘边,李惟俭紧忙自仆役手中接了凳子放置了,又扶着严希尧落座。鱼钩垂入池塘里,严希尧才道:“本就是应有之意……你与太子闹过一场,惹得圣人私下训斥东宫,吴家能不过来示好?复生是如何想的,莫非也要一般打发了?”

李惟俭蹲踞下来,瞧着池塘道:“圣人就两子,我若再得罪了晋王,只怕来日就要远遁海外啊。”

严希尧笑道:“你也是死心眼,那太子来算计你,你干脆拉上晋王,随意打发个营生就是了。如此情面上不得罪人,太子与晋王也知晓了你不想参与夺嫡的心思。”

李惟俭苦笑道:“也是年轻气盛,总想着那王家兄弟连番算计我,合该好生整治一番。”

“那等臭鱼烂虾,理会他们作甚?”

李惟俭道:“恩师,事已至此,可还有转圜余地?”

严希尧眯眼笑道:“莫慌,太子还真是个虚怀若谷的,再说此番也是王家有错在先。你瞧着吧,不日便有说客登门转圜。”顿了顿,又道:“只是这回你可不好随便拿个营生打发了。”

“这不是还要让我割肉?”

严希尧训斥道:“糊涂,你如今比前明沈万三如何?若无官身,便是家财亿万又如何,你能保得住?”

李惟俭嬉笑道:“老师教训的是,弟子也明白此理,只是心下不甘牢骚几句罢了。”

严希尧嘿然道:“这夺嫡一事,如今方才开了个头,往后只怕还有的闹呢。好在你年岁小,暂且不用太过掺和了。”

李惟俭随口问道:“恩师更看好谁?”

严希尧笑道:“老夫只追随圣人。”

明白了,谁登基便支持谁。

正待此时,忽而鱼鳔一沉,严希尧瞪眼叫道‘上钩了’,旋即起身后仰拉扯。拉扯两下,忽而一物破出水面,李惟俭瞧了眼顿时愣住。

但见那鱼钩下竟挂着个黄皮蛤蟆……这,想拍马屁都没法儿拍啊。

严希尧顿时面上挂不住,回头呵斥道:“那饵料方子可对?怎地上钩的是个蛤蟆?”

后头仆役委屈不已,却赶忙认错道:“老爷息怒,方才小的偷懒,少放了一样鸡骨粉。”

严希尧顿时没了兴致,摆摆手道:“罢了,今日饵料不对,复生且随我书房叙话。”

李惟俭讪讪应下,一声不吭生怕触了老师霉头。

待进得书房里,严希尧这才挑明道:“早几年老夫便知有今日之事,不然你以为老夫为何非让你娶并嫡?”

李惟俭愕然,眨眨眼才道:“忠靖侯?”

严希尧笑着颔首道:“有史鼎在,方才可保你无恙。”

第408章 麟儿第16章 房中小事第308章 干亲第324章 十里红妆第163章 箕裘颓堕皆从敬第152章 纸鸢第293章 闹翻第408章 麟儿第222章 封号竟陵第410章 杀人放火夜第247章 悲欢不通 探春宴第219章 相思树上挂离索第48章 珍哥儿不会也这般想吧?第101章 鸡飞狗跳第399章 ‘哭向金陵事更哀’第245章 隔阂渐生第384章 良媒第291章 丫儿塔第304章 管家第399章 ‘哭向金陵事更哀’第207章 分红第222章 封号竟陵第17章 吴琇莹走神伤主 李惟俭内府看枪第310章 撞破第248章 以诗为戏第354章 釜底抽薪第154章 术第286章 流言四起第156章 奔走第72章 加官进爵清吏制 机关算计枉思量第302章 红粉娇娃第80章 小丫儿塔第151章 好东西第256章 订盟第57章 身契第119章 忘了一人第251章 送女?第266章 偷腥第183章 红玉第215章 殁第342章 不负朕望第272章 各有心思第28章 鸳鸯:四爷在老太太心里不一般第306章 探春问计第66章 圣人青眼 郡主乖巧第200章 不服去告!第37章 更新安排第306章 探春问计第330章 祸水东引第208章 背锅第95章 驯养第319章 议定(万字大章求月票)第192章 锅驼机第105章 饯花第83章 挖坑第229章 风戏雪残 念君心暖第203章 所为第257章 滴翠亭第192章 锅驼机第278章 家有喜事第271章 金钗齐聚第207章 分红第237章 细作第275章 兼祧?第79章 帐挽银钩第130章 别说了别说了!第188章 改稻为桑第92章 可惜了一串钱第317章 赐婚第16章 房中小事第363章 凤姐儿生毒计第219章 相思树上挂离索第66章 圣人青眼 郡主乖巧第51章 大房 二房各有谋算第17章 吴琇莹走神伤主 李惟俭内府看枪第127章 设计第60章 李惟俭上下两策 大姐姐出府契机第305章 闹鬼第258章 金麒麟伏白首双星第156章 奔走第148章 新时代第192章 锅驼机第333章 王子腾来信第235章 捅破天第118章 上课第52章 李惟俭谋后路第190章 种瓜得瓜第217章 馒头庵第122章 聘第340章 北巡之议第394章 临终念子孙第153章 膠第31章 荣庆堂贾母定乾坤 贾恩侯结怨李惟俭第368章 染病第329章 火上浇油第27章 秦司棋代弟求饶 街边得拖枪挂印第83章 挖坑第293章 闹翻第47章 两小爷闹市遭毒手 李惟俭京师受热捧第32章 薛姨妈当面诘问 两俏婢暗送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