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两口自打成了婚头一回分开这般久,这小别重逢胜新婚,正当是你侬我侬的时候儿,偏生出了秦巧儿这档子事儿。
莫说是黛玉,便是李惟俭都坏了兴致。晚饭时错非李惟俭连连劝说着,只怕黛玉一小碗碧梗米都用不完。
此时天色渐长,晚饭后二人便在后头会芳园里消食。这会子茜雪来报,说是请了郎中诊治过,那秦巧儿如今安置在客栈,郎中只说并无性命之忧,伤口埋在头发里,往后留了伤疤也瞧不出来。
黛玉顿时气笑了:“四哥瞧瞧,我这表姐果然是好心思。”
李惟俭笑道:“她算计的不是妹妹——”见黛玉抬眼望过来,李惟俭这才道:“——只怕算计的是伯府。”
黛玉聪慧,将前后因由思量一遍,便颔首道:“所以四哥才打发人让房家来领人?”
秦巧儿这么一闹,市井之徒传扬出去,谁不知秦巧儿与伯府有干系?那房员外不过是寻常地主,又如何敢惹得起堂堂一等竟陵伯?少不得来日息事宁人,既退了亲事,也赔了聘礼。无形当中,伯府担了一桩恶事,说不得就坏了风评。
见李惟俭颔首,黛玉蹙眉叹息道:“许是……她也是没了法子?”
李惟俭道:“有道是‘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若原原本本求上门来,左右不过几百两银钱的聘金,舍了就舍了。偏打开始就存心不良,这样的人家你帮了一手,说不得人家过后不感恩,还洋洋得意以为算计了你。”
黛玉颔首道:“四哥说的是,她家虽破败了,可好歹还有两处房产,随意发卖一处也就抵了那聘金。说不得自家父母,又不肯实话实说,几次三番来算计,真真儿惹得人心下厌嫌。”
“都是不相干的,妹妹别多心了。”
此时暮色昏沉,园中昏暗,二人行在溪流旁的花丛边,李惟俭不禁探手揽了消肩,黛玉便轻轻靠在其肩头。李惟俭略略摸索,禁不住蹙眉道:“这几日可曾好生用饭?怎么还是这般瘦弱?”
黛玉瘪嘴道:“每顿都吃的饱饱的,偏生就是不长肉……前儿与紫鹃比量了一回,倒是又长了一寸。”
李惟俭将下颌探过去抵在黛玉头顶,果然比先前长高了一些。不禁喜道:“妹妹还在抽条长身量呢,待过后就长肉了。”
黛玉却思量起李惟俭不日远行,心下极为不舍,说道:“四哥这一走就是小半年,身边也该留两个服侍的。不若这回带两个丫头一起?”
李惟俭哭笑不得道:“我这是去办差,又不是游山玩水,带什么丫头。妹妹放心就是了,当初我一穷二白,身边也没丫鬟伺候着,自己个儿不还是过得好好儿的?”
黛玉却不依,说道:“不若带了晴雯、红玉?晴雯最是忠心,红玉办事又妥帖,又她们照应着,家中也放心一些。”
李惟俭纳罕道:“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了?妹妹是听人谁说什么?”
黛玉便幽幽道:“四哥这一支就四哥自己个儿,先前大伯母虽不曾明说,却也盼着四哥早日开枝散叶呢。我如今过了门儿,又知四哥心里头始终念着我,却不好防着旁的姬妾生养。”
李惟俭搂紧黛玉道:“生养之事急什么?妹妹如今年岁还小的……先前是禁不住大伯母唠叨,再者秋芳年岁也大了,这才有了楝姐儿。如今赶上国丧,可不好胡乱行事。”
黛玉忽而想起给自己敬茶的邢岫烟来,嗔道:“生养且不说,若不带两个合用的,姊妹们都怕四哥回头儿再带几个新姊妹进门呢。”
李惟俭讶然道:“这是打哪儿说起啊?”
黛玉抬眼嗔看李惟俭一眼,见其满脸莫名,这到嘴边儿的话又咽了回去,转而噗嗤一声笑了,道:“先前香菱还说呢,四哥年少有为,又生得风流,免不得在外头招蜂引蝶的。”
李惟俭却不管那话中的‘招蜂引蝶’,只挑着眉头追问道:“香菱是这般说的,那妹妹的?可是觉着我也生得风流?”
黛玉讶然眨眨眼,道:“哪儿有逼着旁人夸自己个儿的?”
李惟俭顿时嬉皮笑脸道:“我观妹妹好似仙子下凡尘,可不就是怕配不上妹妹吗?”
黛玉顿时哭笑不得,禁不住抱了李惟俭的腰,又抬眼瞥了一眼,这才低头闷声道:“四哥生得也好看呢。”
诶呀呀,李惟俭顿时熨帖不已,不禁得意道:“诶嘿,亏得如此,不然若真个儿自残形愧,我还真怕辱没了妹妹呢。”
“又浑说,我与四哥定情又不是因着四哥的长相。”
小两口腻歪半晌,眼见李惟俭要随着自己回东路院,黛玉便将李惟俭推去了西路院的宝琴处。于黛玉而言,既定下了规矩,那她首当其冲便要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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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惟俭说是要往津门、辽东办差,却不说说走就能走,一则须得打点行囊,二则须得处置衙门事务。
转天一早儿方才用过早饭,茜雪便匆匆来回话:“老爷、奶奶,前头大明宫戴公公来传旨了!”
戴权来了?还是正儿八经的传旨?
李惟俭与黛玉对视一眼,心下都颇为纳闷。当下二人换过衣裳,又命人摆开香案,紧忙往仪门前迎去。
待二人过了向南大厅,便见吴海平正陪着戴权说话儿。除去当值的丫鬟、婆子,一应姬妾等俱都来了。
那戴权瞥见李惟俭,便笑着颔首,旋即上前展开圣旨道:“竟陵伯李惟俭接旨!”
李惟俭与黛玉紧忙撩开衣袍跪下听旨。
戴权抑扬顿挫念过一通,却是说李惟俭办铁厂有功,升正三品内府协理大臣,领营造司、武备院差遣。
升官儿了?这官儿升得莫名其妙。
不待李惟俭起身问询,只见戴权又展开黄卷道:“竟陵伯之妻,李林氏听旨!”
这一封圣旨却是封黛玉为伯夫人。黛玉为原配正室,封诰命本就在情理之中。若是如尤氏、邢夫人那般的继室,这得不得诰命可就要靠丈夫了。那邢夫人做了十几年填房,前几年方才得了个诰命。
旨意宣读过,自有丫鬟搀着黛玉起身,宝琴等都来恭贺,目光中少不得艳羡不已。李惟俭与黛玉上前接了旨意,黛玉赶忙命红玉取了红封来打赏,李惟俭却蹙眉一引:“戴公公,咱们借一步说话。”
戴权从李惟俭这儿没少得好处,当即从善如流。
二人到得一隅,李惟俭便问道:“戴公公,这内里是怎么个章程?我这官儿升得不明不白的?”铁厂都是几年前的事儿了,断没有现在才封赏的道理。
戴权四下扫量一眼,笑着压低声音道:“伯爷安心,是昨儿夜里忠勇王打发侍卫快马入皇城说了永寿郡主遇袭之事……这事涉郡主清誉,圣人不好明着赏赐,这才找补着给伯爷升了个协理大臣。”
李惟俭心下腹诽不已,算起来不拘是铁厂还是即将建设的化工厂,不比个劳什子郡主要紧多了?偏落在天子眼里,只怕永寿郡主比要铁厂还要紧。
“原来如此。”
戴权声音压得愈发低,咕哝道:“还有一事……营造司牵出了内贼,圣人前两日一气之下革职查办了不少内府官佐,伯爷方才回京,只怕还不知此事。”
“啊?还有这等事儿?”
待要追问几句,却见戴权讳莫如深,李惟俭便知此事涉及宫闱,只怕不好胡乱打听。当即一抖手扯着戴权衣袖塞过去一迭银票:“多谢公公告知。”
戴权这回却没收,推拒道:“伯爷这就外道了,我还指望伯爷指点发财的股子呢,哪儿能来一回收一回银子?伯爷快收回去。”
见其果然不收,李惟俭这才收了回来。那戴权又低声道:“营造司郎中落了个失职的罪过,下头的主事都有掉脑袋的……圣人怕如今内府尾大不掉,只怕有整饬之心。若非实在是因着伯爷年岁小,只怕这协理大臣还要多领几份差事呢。”
李惟俭略略思量,赶忙道:“这,我还寻思这两日出京巡视乐亭呢……”
戴权摇头道:“伯爷还是老实待在京中吧,说不得过几日圣人就要召见。”
李惟俭心下讪讪,寻思着怕是躲不过女儿奴忠勇王了,嘴上谢过戴权,转头紫鹃又端了一托盘的红封银元来赏。戴权不收李惟俭的大礼,这寻常的谢礼却是笑纳了,随手便将银元赏赐给了随行的小黄门,随即乐呵呵出了伯府乘车回返。
李惟俭转过头回得东路院正房,便见内中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他一进来,香菱便笑着道:“四爷,这回可得好生放一回赏赐了。”
晴雯也道:“奶奶……太太得了诰命,可是大喜事。加之四爷又升了官,可谓是双喜临门呢。”
李惟俭笑道:“你们商议着办就是了。”
那边厢黛玉叫过红玉与宝琴,三人商议了几句,黛玉便定下赏赐道:“比照年节,赏一个月月钱就是了。仔细约束好了下人,得了赏钱不可聚众宴饮,也不可得意无状。”
红玉与宝琴领命,点了丫鬟往后头库房去取银钱。
黛玉观量李惟俭神色,知晓其有心事。且于她而言,嫁给李惟俭奔着的是人,又不是这劳什子的诰命。这诰命有了自然好,没有也是寻常,左右她也不耐烦与那些勋贵太太打交道。
当下黛玉便与众人道:“还是老规矩,各房点到了再来领赏钱。如今我这无事,你们也先散去吧。”
莺莺燕燕说笑着退下,黛玉旋即便来李惟俭身旁关切道:“四哥,这升官一事可是蹊跷?”
李惟俭笑道:“不算蹊跷,圣人找补呢。”当下便说圣人与忠勇王两个兄弟情深,圣人更是恨不得将永寿当成了亲生女儿来教养。因着李惟俭救了永寿性命,圣人不好明说,干脆便用那铁厂一事找补着给李惟俭升了官儿。
内府广阔,官吏、杂役加起来四千多号人,这还没算各处厂子、场子虽募的工匠,说是小号的朝廷也不为过。
这其中武备院自然紧要,可营造司专职营造皇家屋舍、园林,虽油水丰厚,却并非十分紧要。
李惟俭瞧着连升四级,实则权势比照过往并未有何改易。
说过此事,李惟俭方才蹙眉道:“方才戴权提了一嘴,说是内府出了大案,我本道这几日便要出京,听戴权说圣人说不得何时便要召见,只怕这一遭不好走了。”
黛玉便笑道:“忠勇王虽说爱女心切,可过了时候也是讲理的,四哥何必怕成这样?”
“不是怕,是怕麻烦。”
正说话间,茜雪笑着入内道:“老爷、太太,二奶奶与三姑娘来道喜了。”
李惟俭与黛玉紧忙各自归位,请了凤姐儿与探春入内。
须臾光景,茜雪引着二人入内,此时凤姐儿大腹便便,由平儿与小丫鬟搀扶着入内,遥遥见了便笑道:“林妹妹真真儿好福气,这才多早晚就得了诰命。哪儿像是我啊,生生熬了这般多年。”
探春也笑着屈身一福,道:“给俭四哥、林姐姐道喜了。”黛玉紧忙过来牵着二人,口中嗔道:“凤姐姐都这般月份了,又何必劳动?两府都不外道,便是让平儿姑娘来一遭说一声就是了。”
凤姐儿任凭黛玉扶了,落座之际隐晦瞥了李惟俭一眼,这才笑道:“我也是静极思动,这整日介养着,只怕来日不好生育。”
李惟俭瞧了一眼,凤姐儿果然比前些时日丰腴了一圈儿,又观量了眼隆起的小腹,李惟俭不禁暗自思量,也不知这腹中的孩儿是男是女。
这会子探春也道:“方才老太太放心不下,还嘱咐着凤姐姐坐了轿子来,偏生凤姐姐不肯。这回头儿啊,说不得老太太还要数落呢。”
凤姐儿顿时嗔道:“探丫头若不说,老太太上哪儿知道去?”
姑嫂两个斗了两句嘴,彼此都笑呵呵的,瞧着极为融洽。凤姐儿转口便道:“方才得了信儿,老太太高兴的什么的也似,还盼着林妹妹改明儿一身诰命妆过去让老太太瞧瞧呢。”
黛玉掩口笑道:“我这算什么?外祖母可是国公夫人,哪样的诰命没见过?”
探春就笑道:“老祖宗可是说了,俭四哥这回又升了官儿,说不得来日还会升爵。说是来日林姐姐便是侯夫人、国公夫人只怕也做得呢。”
黛玉恬淡笑着,心下并不看中这些,闲话两句便问起贾母情形,又问了日常起居。她与林家远亲这回算是彻底断了,与荣府舅舅、舅母也不算亲,唯独挂念着外祖母与几个相好的姊妹。
待探春事无巨细说过,黛玉这才放下心来。
过得半晌,姑嫂几个叙过话,王熙凤这才看向李惟俭:“俭兄弟,前一回听你提及要出京巡视?”
李惟俭摇头道:“别提了,新得了差事,且不说要花光景梳理,单是那奉先殿的差事就耽搁不得。只怕巡视之事要暂且撂下了。”
王熙凤眨眨眼,暗自抿嘴,心下琢磨着这不出京巡视,怎么打发平儿凑过去?
心下这般想着,口中却道:“眼看入夏,这会子不出去也好,待秋高气爽再去巡视更为便宜。”顿了顿,又看向黛玉:“再者林妹妹方才过门,俭兄弟怎地这般狠心撇下林妹妹自己个儿去办差?”
黛玉顿时嗔恼道:“凤姐姐这话说的我好似狐媚子一般。”
凤姐儿顿时笑道:“偏你多心,我分明是说你们两个情投意合呢。”
黛玉顿时笑道:“什么话都让凤姐姐说了,我都不知如何回嘴了呢。”
众人说过半晌,凤姐儿与探春便要告辞回返。黛玉实在放心不下,不仅叫了四个婆子看护着,自己个儿还亲自护送,一直将凤姐儿送到东角门方才罢休。又说这日家中纷乱,待改日再登门去看过贾母。
凤姐儿应下,与探春一道儿回返了荣国府。妯娌两个缓缓行在小径上,凤姐儿不禁感叹道:“林妹妹这回算是苦尽甘来了……超品的伯夫人,一众姊妹只怕谁都比不上呢。”
探春颔首,心下却艳羡着俭四哥与林姐姐情投意合。若得良人相伴,便是没诰命又如何?
于是叹息道:“所以,有福之人不用求。”顿了顿,又道:“林姐姐先得了诰命,回头儿云妹妹怎么个说法?”
凤姐儿道:“俭兄弟那般大的本事,还愁立不下功劳?只怕回头儿湘云过了门儿,不消多少时日也能得了诰命。”说罢咂咂嘴,蹙眉道:“真个儿是人比人得死,伱二哥为着承袭一事忙活了多久?请托出去多少人情?忙碌一场,不过是三品的将军……”
探春因着与贾琏差着不少年岁,是以二人之间并不亲近。她心下瞧不上贾琏得过且过、不知上进的性子,又不好指摘。因是只能劝慰道:“回头等小侄儿落生,凤姐姐好生教养着,说不得日后再给凤姐姐赚一份诰命呢。”
凤姐儿宠溺地轻轻拍打了下小腹道:“他?只求着别是个魔星就好。诰命什么的,我是不指望了。”顿了顿,忽而见远处贾兰朝这边厢而来,不禁抿嘴道:“倒是兰哥儿瞧着是个好样的,说不得还真就给大嫂子赚个诰命回来呢。”
正待此时,却见有婆子寻将过来,到得一行人身前屈身一福道:“奶奶,二爷可是寻了奶奶好半晌,这会子正在怡红院等着呢。”
凤姐儿顿时变了脸色:“他舍得回来了?”
探春一看情形不好,赶忙道:“凤姐姐,老太太交代晌午想吃些软糯的,我去厨房交代一声儿。”
“去吧去吧。”
待探春快步领着丫鬟去了,凤姐儿这才冷哼一声,没搭理那婆子,领着平儿往怡红院而来。
途中平儿便劝慰道:“奶奶不好跟二爷闹得太僵,总要在外头给爷们儿留了颜面。”
凤姐儿蹙眉道:“我如今也不求着那劳什子琴瑟相和,只求相敬如宾就好……再退一步,他在外头养多少狐媚子我不管,只一样,不能领了家里来。”
平儿偷眼观量凤姐儿神色,见其并未朝自己观量,便知那事儿凤姐儿大抵是隐隐有了猜测,并非得了信儿。贾琏偷娶尤二姐一事,过得这些时日又怎会没风声?平儿自然是听闻了,只怕这会子闹将起来再折损了腹中的孩儿,这才交代了丫鬟、婆子单对凤姐儿隐瞒下来。
说话间进得怡红院里,贾琏正负手四下观量着,见凤姐儿与平儿进来,便笑着说道:“这怡红院果然比先前的小院儿广阔,料想住着也能舒心一些。”
凤姐儿阴阳道:“我舒心,二爷也畅意了,真是你好我也好呢。”
贾琏一怔,讪讪道:“你这又是说的哪门子酸话?”
凤姐儿笑道:“随口一说罢了……二爷今儿有事儿来寻我?”
贾琏过来搀着凤姐儿落座,自己也在一旁坐了,这才搓手为难道:“你那儿可还有银钱?先支我三百两。”
凤姐儿蹙眉不已,说道:“又要三百两?”
贾琏扯谎道:“这北静王的次妃生辰将近,先前袭爵一事咱们可没少请托,我这不是想着再添一些可心的贺礼嘛。”
大顺可不是我大清,妃是妃,次妃……说白了就是名号好听一点儿的妾室罢了。除非次妃升了正妃,不然所生子女依然是庶子、庶女。
眼见凤姐儿眉头不展,贾琏压低声音道:“次妃极得王爷宠爱,这正妃又无所出,来日谁袭爵还不好说。此时不烧冷灶,只怕来日就迟了。”
凤姐儿这才舒展眉头,道:“既然如此,从公中走账就是了。自库房里捡可心的贺礼,可不好怠慢了。”
贾琏道:“那位次妃极得意珊瑚盆景,我今儿在外城铺子里瞧见一个,通体都是红彤彤的,要价也不贵,才三百两。依着我,这等事儿不好走公中账目,咱们私底下往来,送个盆景正好。”
凤姐儿一时间不知是真是假,思量半晌,这才朝着平儿点点头。须臾光景,待平儿送来三百两银票,贾琏顿时雀跃不已。那盆景有个二百两也就不差了,剩下一百两还能给尤二姐买一副头面儿。
……………………………………………………
却说这日贾蔷静极思动,因在后街瞧见贾琏兴冲冲回了荣国府,便心痒难耐往花枝巷寻去。
宁府虽没了,贾蔷先前却从贾珍处没少得好处。加之如今随着贾琏奔走,是以手头颇为阔绰。这日入得内中,仍称‘二姨’‘三姨’,又喜滋滋各送了时兴的簪子,惹得二姐、三姐欢喜不已。
尤老娘也在宅中,当即招呼人准备酒宴,道‘都不是外人’,便要关起门来宴饮。
那鲍二过来请安,贾蔷又赏赐了一角银子,惹得鲍二喜眉笑眼。转头四人一起吃酒,席间尤二姐眼见贾蔷那双眼睛愈发肆无忌惮,尤二姐便知贾蔷存心不良,因是扯了尤老娘寻了个由头避去西屋。
这母女二人一走,贾蔷喝了几杯酒,眼见尤三姐并不避讳,顿时愈发放肆起来。两个小丫鬟瞧得面红耳赤,紧忙躲了出去。
这外头的鲍二正与改做了鲍二家的的多姑娘饮酒,眼见两个丫鬟出来讨酒,顿时问道:“姐儿们不在房里伺候着,怎么跑了出来?回头儿三姨再寻了不是,可不是好相与……”
话音未落,顿时被鲍二家的好一通臭骂。鲍二与那多浑虫一般贪酒,旁的什么都不管,鲍二家的情知这内中之事见不得人,偏生鲍二懵懵懂懂。
这鲍二家的方才臭骂过一通,转头便听闻叩门声。鲍二紧忙去开了门,抬眼见来的是贾琏,顿时讪讪不敢言,贾琏便蹙眉问道:“有事儿?”
眼见鲍二不成器,鲍二家的紧忙过来道:“蔷二爷来了,这会子正喝酒呢。”
贾琏眯了眯眼,不动声色。快步到得卧房里,就见尤二姐儿正与尤老娘说这话儿,见其来了,尤二姐紧忙起身来迎,尤老娘面上讪讪不知如何言说。
贾琏故作不知,尤老娘紧忙寻了个由头躲了出去。尤二姐咬着下唇方才要解释几句,旋即便被贾琏揽住,笑着说道:“人人都说我们那夜叉婆齐整,如今我看来,给你拾鞋也不要。”
尤二姐愧疚道:“我虽标致,却无品行。看来到底是不标致的好。”
贾琏问道:“这话如何说?我却不解。”
尤二姐滴泪道:“你们拿我作愚人待,什么事我不知道?我如今和你做了两个月夫妻,日子虽浅,我也知你不是愚人。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如今既作了夫妻,我终身靠你,岂敢瞒藏一字。我算是有靠,将来我妹子却如何结果?据我看来,这个形景,恐非长策,要作长久之计方可。”
贾琏听了笑道:“你且放心,我不是拈酸吃醋之辈。前事我已尽知,你也不必惊慌。你不好意思,不如我去破了这例。”
说话间香了尤二姐一口,贾琏转头大步流星而出。若此番是贾珍、贾蓉也就罢了,念着两府情谊贾琏不好撕破脸,可贾蔷又算个什么东西?
转头进得西院儿,但听得内中‘稀里哗啦’一阵响,随即贾蔷惊道:“三姨疯了不成?”
贾琏隔着窗子便见云鬓散乱、露着抹胸的尤三姐踩着凳子骂道:“你不用和我花马吊嘴的,咱们清水下杂面,你吃我看!见提着影戏人子上场,好歹别戳破这层纸儿。你别油蒙了心,打量我们不知道你那心思!
这会子花了几个臭钱,拿着我们姐儿两个权当粉头来取乐儿!今儿便告诉你,打错了算盘!”
贾蔷慌得不知如何是好,偏此时贾琏停步窗前,冷声道:“蔷哥儿何时来的?”
贾蔷转头瞧见贾琏,紧忙赔笑迎将出来,浑说道:“二叔,我作的这保山如何?若错过了,打着灯笼还没处寻呢!”
贾琏便冷笑道:“还想着要谢过蔷哥儿呢,你这般总是混日子也是不好。我方才与你二婶子商议过了,不若先去辽东做个庄头,干上几年锤炼一番,过后另有美差留给你。”
贾蔷顿时吓得一个激灵。庄头?莫说是辽东的,便是这京畿的庄头又算得上什么美差?贾蔷讷讷半晌,情知自己个儿这一遭是让贾琏给恨上了,顿时面上涨红,拱手道:“侄儿不曾多想,就是……就是……哎,告辞!”
贾蔷踉跄奔逃,贾琏冷笑一声,旋即入得内中。眼见尤三姐松松挽着头发,大红袄子半掩半开,露着葱绿抹胸,一痕雪脯。底下绿裤红鞋,一对金莲或翘或并,没半刻斯文。两个坠子却似打秋千一般,越显得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本是一双秋水眼,再吃了酒,又添了饧涩淫浪……
贾琏顿时瞧得意动不已,上前楼了尤三姐儿道:“不待见他就打发了就是,何必气着自己个儿?”
尤三姐横眉冷目,叫道:“不如将姐姐请了来,咱们三个一处同乐?俗语说‘便宜不过当家’,又不是外人,只管上来?”
贾琏顿时面上讪讪,赶忙撒了手。
尤三姐又冷笑道:“我知你存着什么心思,不过是将我们姊妹当做玩物!我也知道你那老婆太难缠,如今把我姐姐拐了来做二房,偷的锣儿敲不得。我也要会会那凤奶奶去,看她是几个脑袋,几只手。若大家好取和便罢;倘若有一点叫人过不去,我有本事不先把你的牛黄狗宝掏了出来,再和那泼妇拼了这命,也不算是尤三姑奶奶!”
尤三姐好一番撒泼,骇得贾琏讪讪不已。
转头儿到得夜里,待温存后尤二姐吹了枕边风,贾琏这才知敢情尤三姐儿竟存了另一番心思。直把贾琏听了个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