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午后都在策马奔腾中度过,最终结果是裴子峻以惯来过强的身体素质笑傲群雄,而病没痊愈的闻大公子不幸被冷风一吹,似乎又染了咳嗽。林泽抹着一身的臭汗,好不容易在闻希白的府上清洗了一下,结果也万分不幸地被闻希白给传染了一部分感冒细菌。
等林泽从闻希白那里老大不客气地拿了两瓶海棠露,挥别了好心送他到家门口的裴子峻后,一进门就发现府上的气氛似乎十分不对。
果不其然,林泽才进内院,就见青梅已经等在那里,白果脸上也是一派焦急之色。见林泽缓步过来,连忙请安问好,才一迭声地说是姑娘那里正不快,还要大爷过去瞧瞧。
林泽神色一凛,也顾不得细问,忙往黛玉住处去了。还未进门,就听见青杏在一旁劝着些什么,再一瞧,黛玉正拿着帕子拭泪。这怎了得?!
“这是怎么了,好好儿的日子,偏又哭了起来。”说着,林泽已经坐下了,抬首看向屋里服侍的人,冷声问:“姑娘今儿个及笄礼,如何又受了气?且老实地招了便罢,若不然,哼。”
黛玉原不过七八分的委屈之意,现下听见林泽如此维护,心中委屈大盛,泪水盈盈道:“哥哥!”一句话才出口,已经泪珠滚滚而落,看得林泽大为心疼。
绿柔轻叹了一口气道:“大爷出门这小半日,竟不知道那贾家的二太太也太……虽说彼此都是骨肉亲戚,可也不该句句刺人。亏得王太妃娘娘在这里,又有沈夫人一力维护,否则,要我们姑娘可怎么好呢?”
林泽一听,心里顿时火气大盛,恨恨地掷了一只杯盏,喝骂道:“好一个簪缨世家,也配!”说罢,心中不免恼恨今日未将那贾宝玉狠揍一顿,好解此刻心头之恨。
黛玉擦了擦眼泪,见林泽如此,反而不肯再委屈,只拿手去拽了拽林泽的袖口,轻声道:“哥哥别恼,王太妃娘娘今日也狠狠地训斥了一顿,给了二舅母好一阵没脸。只是当时多少人在场,只怕颜面也存不住的。”
林泽点了点头,心道:那王氏惯常是个跋扈的,面慈心狠虐待庶子,那良善的名声早几年就没了。如今在北静王太妃眼前闹了这么一出儿,哼,想来日后荣国府的日子是难过了。
且不提林泽如何安慰黛玉,只林泽从黛玉处才出了门,却冷不防听说林如海竟被“请”去了贾府,当下暗道一声“不好”。因忙让人套了车,亲自去接。
才一进贾府,就见府内仆妇四散,吃酒闲话的莫一不足。林泽冷眼瞥了,只觉得这贾府当真是个最不上规矩的地界,虽说是连二门都进不去的小厮,却在门口端足了大老爷的架子,恁得没脸!
等好容易被引进了荣禧堂,林泽还没进门,隔着毡帘就听见里头隐隐传来的人声。依稀是贾家二太太王氏和王熙凤的声音。推门而入,林泽才发现,当真不得了,这上座是贾家的老太君,林如海和贾政坐在下首,贾政身侧坐着的就是一脸气势逼人的贾家二太太,王熙凤站在王氏身旁,眉头微皱,似是极为苦恼。
林泽目光微沉,迅速地扫过王氏身后的两个少妇妆扮的女子,史湘云他是见过的,至于另一个浑身穿金戴银的,应是和史湘云同一日进门的夏金桂无疑了。
这几人本以僵持住,可当林泽推门而入时,却不约而同地都转头看向了林泽。
“多日不见老太君,特来给老太君请安。”林泽淡淡地一撩袍角,给上座的贾母请了个安,又向贾政和王夫人依次问好,端的是温润雅致,眉目间的气质竟比年前更要人心惊了。
王熙凤因掩唇笑道:“好弟弟,这是再盼不来你的。咱们家的门槛竟似是高的不能再高了,亏得今日怕是吹的不知道什么风,许是把那门槛也给刮烂了,才要好弟弟你进得门来。”一番话说得又快又俏,贾母便笑着要去捶她,林泽也很给面子的笑了笑。
“好弟弟快坐下,这里旁的没有,你二嫂子倒不自夸的话,应是比屋里服侍的丫头得力些的。”说着,便亲自捧了茶来给林泽吃,又惹得几人一笑。
待得林泽坐定,那头王夫人早已按捺不住,只怒瞪了一双眼睛冲林泽道:“泽哥儿好大的架子,千请万请也是不来的,如何今日竟来了,也是咱们门上不知道修了什么福气。”一句话说得酸不溜丢,就是林泽也有些倒牙。
贾母耷拉着眼皮子没有说话,王熙凤只觉得嘴里发苦,好容易活络的气氛,被这二太太一句话又给打回了原样。
林泽淡笑着放下手里的茶盏,只轻轻笑道:“原也不值当什么,只是身子多有些不痛快,便是圣上也明谕了,要我在家歇歇的。我竟是个不通俗务的,烦劳二舅母这样担心,我这里先赔不是了。”说罢,已是悠悠一辑,动作诚意十分到位。
贾母见状,只暗暗瞥了一眼王氏,打住了她未尽的话。转头便向林泽打量了两眼,才又笑道:“你原是最孝顺的,你二舅母不过是忧心你罢了。况且,咱们都是一家子骨肉亲戚,你们原是从扬州千赶万赶来的,纵在京里住了几个春秋,又哪里有咱们家便宜。”说到这里,倒隐隐透出几分责备之意。
林泽还没开口,那头史湘云已经柔柔地过去给贾母顺了两下背脊,笑道:“许是不愿来叨扰也未可说。”
林如海和林泽各自悠然饮茶,半句话也不乐意搭腔。他们可记仇得很,没忘记过当日小杏林中,这史家的大姑娘是如何处心积虑地意图想要毁了黛玉闺誉的。纵如今黛玉身份尊贵,又嫁期将近,林家的俩父子那也是心眼子极小的。
见林家父子压根儿不理会史湘云,夏金桂捂嘴便笑道:“好妹妹,这话也亏得你说。老祖宗且说了,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戚,何必又分出彼此来,反而疏远了。妹妹你是心思太重了些,这些家里头的事物也毋须你烦扰的。唉,只可叹我一个最俗气的人,往日里吃苦耐劳的,嫁进门来也不比妹妹你养尊处优,每日里打点这儿那的,竟是一人当成两人来使呢!”
这话虽是笑着说的,可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却是夹枪带棒,暗指史湘云每日里凡事不问,只高床软枕的养尊处优。反倒是她夏金桂,为了家里头任劳任怨,偏又不得好。一语双关,连贾母平日的不待见也在话中指了出来。
史湘云一听这话,脸上便有些难堪。
往日里这些话关上门来在怡红院里说说也就罢了,谁知今日在林家姑父和林泽面前也吵闹出来,没得要人笑话不上规矩。
贾母见她们一个两个的吵嚷的不像样子,因咳了一声,沉声道:“难得姑老爷来咱们家一趟,没得要他看见了笑话。你们两个也少说些话来,宝玉统共就你们两个可心的人在跟前服侍着,若有个私密话的只管私下说了也就是了,怎么还在这里说了。”
史湘云忙低头应是,夏金桂纵还有话说,在贾母的瞪目下,也只得不甘不愿地垂了头下去。
林泽白看了这一场戏,碗里的茶也吃了一半,再瞧王氏的神色,便叹一声,这重头戏总该上场了。
“要说呢,这话原不该我这做舅母的来说。内宅只有姑娘一个打理着,她年纪又小,必有不妥的。只是,姑老爷是个男人,许多话也不好讲。我这做舅母的,也只得今日托个大,好生分辨一二了。”
见林如海和林泽都不搭理,王氏迅速地瞅了上座的贾母一眼,才又道:“姑娘及笄原是大喜事,咱们都是一家子的骨肉亲戚,这样大的事,姑老爷竟没叫人下帖子来请,这说出去也忒……”说着,王氏拿帕子掖了掖嘴角,才又笑道:“再说了,今儿个我去了府上,好一通无礼对待。姑太太去得早,留下这孤女弱子的,白叫人欺负了去可怎么好……”
说到这里,竟打起了悲情牌,连过世的贾敏也拿出来说嘴。林泽眸色一沉,心中已经十分不悦。
那头王氏犹自不觉,贾母也呜咽道:“想来,我所出子女之中,最疼爱着唯敏儿一人尔。她去后,我便似心口上剜去了一块肉,日夜疼得很。待盼得玉儿进京来,我只以为老有所托,谁想……如今玉丫头也是及笄的了,她及笄之礼,竟连我这个做外祖母的都不曾去,说出去,谁能信呢?”说着,不住拿眼去看林如海的反应。
谁想,林如海反应十分冷淡,就是林泽也只是垂着眼睛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贾母见此,心中气愤,只怒道:“我如今已是半截身子入了土了的人,旁事也无可想。独玉儿的大事上,及笄既有北静王太妃娘娘做了主,可这眼瞅着的婚事,姑老爷可有什么打算没有。”这话虽是问句,可口气却全然一副肯定的架势。想必是料定林如海看在贾敏的份儿上,不忍驳了自己的面子罢。
林泽冷笑一声,亏得这贾母过去是个有眼力见识的,如今自打那贾宝玉出了好些个浑事之后,这心思绸缪却是越发的不如从前了。
林如海慢悠悠地放下手里的茶盏,向贾母道:“小婿不孝,怕是要驳了岳母的好意了。”
看着贾母一下子瞪圆的眼睛,和王氏急不可耐地神色,林如海依旧慢悠悠地解释道:“玉儿若只是小婿的女儿,自然这及笄礼,日后嫁娶也该岳母烦心的。只是,如今玉儿也是皇后娘娘的养女,身上背着的不止是咱们两府的荣耀,更有天家贵胄,日后婚嫁,皇上和皇后娘娘也早嘱咐了,由他们相看的。”
“这……”贾母轻叹一声,听林如海这话,她也不好再说了。只是可惜了,还想着若把林家和甄家拴在一处,日后更是亲上做亲,彼此间更难分难舍了。
贾母的想法,无非是为了家族荣耀。可王氏却只想着,黛玉及笄礼的排场不知道比当年元春及笄礼大出了多少去,更有宝钗当年在府上,几十两银子就敷衍了的那一场及笄礼。想到京中贵妇云集,太妃娘娘和盛誉有加的沈夫人都在场,那林丫头的身价岂非今非昔比?!
想到这月宫中省亲时,元春又提及手中银子不够使的,王夫人不免就把心思动到了林家的身上。虽说她是十分看不上那小心眼子的林丫头,可架不住她身价高,这林家姑老爷又是从巡盐御史的位子上退下来的,府上的银钱怕和薛家也能相提并论。
因此,听到贾母有意为黛玉的婚事做主时,王夫人的心就活泛了。
只是,二人心思到底还是有些差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