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斜睨了他一眼,见他眉目温和,气质雅淡,当下把茶碗往桌上一搁,只轻声说:“大哥可听说过江南甄家?”
“甄家?”林泽眉头微微一挑,继而笑道:“你既说甄家远在江南,我如何得知呢?”
黛玉笑了笑,她如何看不出林泽分明是假话呢,再看林泽脸上笑意淡淡的,便道:“我可不管,你只自作主张从不与我和澜儿说的,就怕你一时意气过了头。
黛玉所说的一时意气,不过是先前外头乱传的谣言,几乎已经把林泽和那甄家拴在了一块儿。作为和林泽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兄妹,黛玉又何尝不知道林泽的性子。他虽然一贯温和有礼,可触到逆鳞也是要付出几分代价的。今日王熙凤来府上,几句话里的意思她也可算听明白了。
Wωω ⊕ttκan ⊕c ○
薛家肖想着甄家的家世,恨不能眼下就把那甄三小姐迎进府里去。这事儿若搁在平时,那也没什么。左不过笑一声薛家痴心妄想罢了。可现下,见林泽笑意盈盈,偏偏眼底冰寒沉沉,黛玉便知这事儿倘或成了,恐怕自家兄长在里头的作用不可谓不大。
林泽见黛玉脸上神色微微有些凝重起来,不由地低低一叹。
“我知道你的想法,左不过想着那甄家并没有作恶,说白了也算是受害人。我若真促成了甄家和薛家的亲事,你心里有些膈应是不是?”
黛玉垂头不语。不错,她是觉得甄家并没有什么过错,她们不过是寄住在贾府中,京中谣言盛传,却也只是有心人的散布。甄三小姐清清白白地从江南远道而来,名声却因此受了污损,若是再和薛家有了什么牵扯,以薛蟠素日的习性,恐怕将来的日子就毁了。
花厅的薰笼里焚着百合香,味道沉郁温柔。林泽低头看了一眼袖口上绣着的图案,那是一丛青翠的竹叶,挺拔清冷,林泽勾起了唇淡淡一笑:“玉儿,莫不是你当真以为甄家没在其中有牵涉吗?”
“大哥,难不成……?”黛玉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望着林泽淡笑着的侧脸,似乎有几分不可置信,“大哥,当真吗?”
“若甄家没有此心,你以为贾家散布这样的谣言,甄夫人会按兵不动吗?”林泽嗤笑一声,摩挲着手里的茶杯,眼中划过一道冷厉。“只不过甄家的算盘远不止如此,比起对我们家的想往,恐怕还有一个地方,他们更想去呢。”
“甄家,当真作此想?”黛玉讷讷地说出这一句后,脸上的表情也瞬时变了几变,之先对甄家的同情心也一泯而尽,只深吸了一口气,郑重地说:“大哥,这事儿还是你做主罢,我娇养在深闺,再不知道外头事情的。”
林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还一本正经地严肃了口气,道:“大家闺秀本该如此,何况你待嫁之期已近,正是应该赶绣嫁衣的时候。这些个事情,又繁琐又扰人,很该我来应对。”
黛玉闻言,立时脸上一红。站在她身后的几个丫鬟都以帕子掩住了嘴巴,“噗嗤”笑了出声。黛玉脸上红霞满面,对林泽恼道:“大哥使坏,我再不和你说话了。”说罢,秀足一跺,便疾步走了出去。
黄昏时分,林泽从府里出来往沈府里去,才进了沈家大门,便见管家小跑过来,胖嘟嘟的脸上满是急切之色。林泽心里纳闷,忙问何事。管家便道:“哎呦喂,小主子,你可来了。这都好几日不见你来了,可是和三爷置气呢?”
林泽想到那日和水溶的一番争执,最终不快散场,此时被管家一提,心里也有些气闷,便道:“我今儿个来不过来瞧瞧您的,想来今日天寒,您每到这时便有咳嗽。我给您带了些腌渍金桔,去年您吃了不是一整个冬天都不曾犯旧疾么?”
老管家闻言,满心都是暖意,他去年犯了咳疾被小主子听见了,小主子便寻了好些药膳来。都说是药三分毒,小主子只说这化药入膳才不伤身。他这一生看惯了冷暖无常,朝夕起落,讨好自己的人不是没有,可真心实意的不过寥寥几人罢了。
林泽把手里的腌渍金桔交到老管家手里,还没等他再和老管家寒暄几句,正厅里猛然有个人影大步跨了过来,一见林泽站在院中,立时扬声道:“你这小子,都进了大门怎么还在院子里磨蹭?!”
林泽斜睨了他一眼,也不说话。
水溶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见林泽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便笑了笑说:“还生气呐,你也忒小气了些。”见林泽依旧不理不睬,水溶终于败下阵来,耷拉着脑袋说:“我那天……是有些急切了,不过因着我们自小的情分,我想着这样大的事儿,你还瞒着我们,我心里可不是滋味了。”
“你走了以后,我后悔的很。到林府三趟了,你府上的管家都说你不在。我又在翰林院堵着你,偏你每次都另辟蹊径,从别的门路就出去。我这就是想赔礼道歉不也找不到机会么。”说着,当真情真意切,眼睛眨了两三下,竟有几分可怜之态。
林泽看得好笑,却绷紧了脸皮,冷冷地说:“我今日不过是来看老管家的,与二位爷都是无关。我自是小门小户的出身,比不上你们二位高贵体面。”
水溶一听,心里便叫苦不迭。这小祖宗分明是气得很了,到现在还不肯原谅自己呢。水溶此刻恨极了当初的一时口快,不过白听见徐大人在殿上提起这事儿,他急什么呀!又不是他心仪这小子,水湛这家伙半句话还没说呢,自己倒是走在前头惹了这小子满肚子的怒火。
悔不当初之际,就听得身后有沉沉的脚步声,水溶回头一看,罪魁祸首正皱着眉头走了过来呢。
“你……”不过一个字,水湛就止住了话音。一双阗黑的眼睛贪婪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一寸一寸,铭心刻骨,恨不能把眼前的人拆吃入腹,才能缓解相思之苦。
林泽看他一眼,眼中含笑:“三殿下,微臣给您请安了。”说着,当真行了一礼下去。
水湛的面色一下子就白了,却抿紧了嘴唇不说话。目光中隐隐有痛楚流动,叫水溶在旁看了都于心不忍。
林泽笑道:“听说三殿下要娶亲了,这也是一件大喜的事情。微臣身份低微,也不知有没有资格同殿下讨一杯水酒喝?”
水湛扯着嘴干笑了笑,说有多难看,便有多难看。
“那不过是谣传,你不要当真。”
林泽歪了歪头,面带疑惑地盯着他看了片刻,道:“殿下当真会说笑,甄家怕早有人托了王大人向陛下奏请这事儿了罢。唉,先前竟因着微臣和殿下走得近了,便传出许多话来,白白地扰了殿下的声名和甄三小姐的闺誉,当真该死该死。”
他满口都是“殿下”,又连连口称“微臣”,字字句句都如淬了毒的刀子割在水湛的心上。偏偏林泽说这话的时候,脸上笑意盈盈,眉目间更是一派天真宛然,仿佛他们之间本该如此的样子。水湛心头钝痛,一手已经克制不住地握住了林泽的手腕,迎着林泽玩味的眼睛,水湛只沉声道:“我们进去说。”
“殿下,这可于礼不合。”林泽低头看了一眼握住自己手腕上的那只手,干净、修长而有力,力道大的让林泽毫不怀疑,下一刻他会不会握断了自己的小胳膊。
笑了笑,林泽看着水湛说:“难道只有殿下责辱我的份儿,便没有我回敬殿下的时候?”说着,又勾了勾唇,“白给人做了踏板,我尤未问罪,偏殿下怒气冲冲地打我脸面。眼下甄家既借着王家上了折子,殿下好歹怜爱他家小姐一片真心才对!”
甄夫人并非是蠢人,如何看不出贾家的热情之下掩盖的图谋。只是一来,贾母与甄家的老太君是闺中就要好的姐妹,一时不好拂了贾母的面子;二来,甄大人说白了也是个闲职,太上皇从前是看重他们家,可自打太上皇退位,他们家便大不如从前了。贾家说到底也是个国公府,同他家打好关系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只是,贾母提出要认甄三小姐做干孙女的时候,甄夫人的想法便有些变化了。
自己千辛万苦教养出来的姑娘,白白地做了你贾家的孙女,日后还要为你贾家带去荣耀不成?甄家原就打算着,自家的姑娘品性,相貌,才情无疑不差,说句托大的话,纵是入宫侍奉也使得了。只是想着京中贵人也多,甄夫人倒也算是个疼爱女儿的,进了宫既难且也是甄三小姐这样娇养在深闺的姑娘受不了的,不过若是嫁了个王爷却也不差!
这不,等薛姨妈一上门,背地里钻营的那些小动作一使出来,甄夫人立时便看透了她的想法。
哼,一介皇商出身,如今又被夺了皇商的名号。不过是靠着在太上皇跟前献媚取宠才能维持如今的门楣,这样的人家,竟也敢肖想自家的女儿?!
甄夫人心里恼恨的很,又听说那薛姨妈伙同王夫人撺掇着贾母,想要把自己的女儿嫁给林泽,一计不成,顿生二计。背着两家在外头传出许多闲话来,迫着林家答应,又逼着自家肯首。甄夫人到底心里有计较,在甄三小姐恼怒暗恨时,按兵不动,等风头稍过,搭上了王熙凤这条线便攀上了王家这棵树。
王子腾如今正是风光得意之时,甄夫人又拿了大笔的财银说动他,到底是去御前奏请为三皇子娶个正妃。
至于这一环套一环的,不过是甄家另有一番计较罢了。
而林家,林泽……对于甄家来说,恐怕也只是一块更快速接近皇家的跳板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甄三小姐另有出路,不会嫁给薛蟠的。
甄家也不是任人搓圆捏扁的,大家等着看吧~~~
不过……有句话叫no 做 no die,以后乃们就造了~